第48節(jié)
當(dāng)然,除了元非武。他依舊站在那里,臉都憋紅了。 “你跟我出來一下?!鳖櫀|隅用他慣常的威勢壓住了一群學(xué)生,轉(zhuǎn)而對元非武道。 元非武立馬知道,顧東隅肯定也知道了,立刻跟了出去。 片刻后,兩人在院中的玉蘭樹下站定。 “夫子,今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元非武迫不及待地問。 饒是名嘴顧東隅,也覺得這事兒很難開口。他捋了半天胡須,這才謹(jǐn)慎回答:“我派人送你回府里?!?/br> “……我家里出了事?”元非武頓時小臉煞白。 顧東隅看他的樣子,不由有些不忍。“回去你就知道了。” “夫子,您不能提前告訴我嗎?”元非武依舊不死心。 “這事兒吧……”顧東隅覺得實在麻煩,“可能還是你家里人對你說比較好?!?/br> 元非武的心猛地一沉。什么尷尬話題能讓顧東隅閉口不談?“那學(xué)生先謝過老師了?!?/br> “嗯,那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去吧?!鳖櫀|隅點頭,招手叫來了另一邊等著的自己的仆人。 眼見兩人下山去,顧東隅才嘆了口氣。 實話說,元非武平日里讀書認(rèn)真,作為學(xué)生他還是很看好的。 但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他便是再善心,也不可能什么人都伸手拉一把。元光宗自己作死,他又有什么辦法?難道他能上趕著和一桶臟水扯上關(guān)系嗎? 他所能做的,頂多就是和元光耀通通氣,看這事怎么處理比較合適了! 此時的元府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往日里,只要老夫人醒著,元府里就免不了有仆人干活的動靜。此時,連老夫人都不得不消停了,可見全府的情緒有多萎靡。 “這要怎么辦喲……”老夫人呆坐在自己房里,長吁短嘆?!拔疫@年紀(jì)都一大把了,怎么還能經(jīng)得起兒子進監(jiān)獄這種事?我本該好好頤養(yǎng)天年,卻不知道是造了哪門子孽啊……” 她自顧自地哀嘆,前后句子和邏輯都不太清楚。 水碧垂手站在一邊,神色恭敬。但其實她心里吐槽早就刷了滿屏——老夫人還敢說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造孽多了去了好嗎! 因為瀕臨絕境,老夫人現(xiàn)在做什么都沒心情?!叭?,水紅,把阿素叫過來,我們娘兒倆合計下該怎么辦?!?/br> 被點名的水紅也忍不住吐槽了。兩個一直呆在后院的女流之輩,能拿出什么辦法?而且,老夫人您自稱和黃夫人是娘兒倆?平時也沒見您對黃夫人多好???大難臨頭倒是想起來套近乎了,早干什么去了? 吐槽歸吐槽,水紅還是依言去了。不過,黃素并不在屋里。 “她這是又去干什么了?”老夫人頗為意外?!半y道是打通關(guān)系去了嗎?” 水碧沒見著元光宗和黃素搶木盒的情形,水紅卻是知道的。以她的看法,就算黃素腦袋被驢踢了,也不會拿著自己的私房去給元光宗打通關(guān)系—— 開玩笑,給元光宗再去養(yǎng)外室?有病不是?還不如自己拿著穩(wěn)妥,至少不會餓死!而且,退一萬步說,胡縣令都放話出去要報請吏部了!黃素是手眼通天還是三頭六臂,才能連吏部的官員都買通???想太多了吧? 不僅水紅這么想,水碧也這么想。平時也不見老夫人這么蠢;現(xiàn)在看來,大半原因是有人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她,沒讓她遇上事??! 而水碧想的還更進一步。不管老夫人提出了什么對策,她總有一點說對了:現(xiàn)在肯定要找?guī)褪?。論到有能力又不用錢的幫手,那不是只有他們大房的主人元光耀嗎? 事實上,還真是這樣。只不過,黃素才到州學(xué)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是,我知道你是黃夫人,但現(xiàn)在還沒到下學(xué)時間,你不能進去?!笨撮T的老頭這么回答,柔中帶剛。 “我進去找我阿兄,怎么不行?”黃素在外人面前,那架子一貫端得十分足。 可惜人家老丈完全不聽她的這一套?!艾F(xiàn)在還沒到下學(xué)時間,誰都不能進去?!彼貜?fù)了一遍,堅持道。 黃素瞪起眼睛,就想硬闖。只可惜老丈早就防著她這么做,啪地一聲就把門縫關(guān)上了。 “開門,開門!”黃素急得直跳腳。見里頭沒動靜,她只得換個策略:“你把門打開,我給你錢!” “哦,是嗎?”里頭傳來的聲音有些松動?!岸嗌??” 黃素咬緊了牙。她手里的錢用一分少一分,只能報個很勉強的數(shù)目:“三文……不不,十文!”十文能買兩斗米了,實在不能算少! 老丈似乎也這么覺得?!按_實不少,”他慢悠悠地回答,話鋒突然一轉(zhuǎn),“但我還是不能開!” 黃素正待繼續(xù)開價,卻聽到了門閂插上的聲音,還有遠離的腳步聲,差點罵娘。然而州學(xué)的門正對著大街,行人來往,鬧大了對她沒好處。她又不能讓所有人來圍觀她罵街,只得不甘愿地離開了—— 元光耀肯定會出來的,等會兒她再來堵門! 只可惜,黃素不知道,那老丈人走進去,就和等在走廊拐角的元信碰上了。 “人走了?”元信問。 “看著是走了,不過我估計她不會甘心的?!崩险苫卮穑Z氣和表情都十分認(rèn)真,和應(yīng)付黃素時完全不是一個調(diào)子。 元信點點頭,從袖子里掏出一包東西,塞給老丈?!爸滥阕钕矚g喝這個口味的茶葉,主人讓我給你帶了一包?!币皇撬麄兒涂撮T老丈關(guān)系良好,哪兒能有元非晚想進就進、黃素想進去卻沒門的待遇? 老丈掂了掂,臉上笑開了花,但還是得禮儀一下?!霸壬鷷痰煤茫瑢θ擞挚蜌?,實在是我們嘉寧的福氣!” 元信笑了起來。“這話我會和主人說的?!?/br> 老丈更高興了些?!澳峭饷娴哪莻€……”他忍不住問,“堵著怎么辦?” “無妨?!痹诺?,“等下有人來接學(xué)生們時,可以順道載我家主人一程?!?/br> 老丈想了想,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嘛!以元光耀的好人緣,怕是有一堆人爭著要送他!“這倒是我cao心太多了,”他笑道,“那就小心點。都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他們還死皮賴臉纏上來,我真是看不過去。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上門呢!” “無事不登三寶殿嘛?!痹爬^續(xù)笑,聲音卻有些涼颼颼?!拔覀冞@些做下人的,也是忍夠了……不管怎樣,今天都多謝你了!” “好說,好說!” 和元信告別后,老丈拿著他的那包茶葉嗅了嗅香味,又想到元府里那一堆破事,不由啐了一聲。“一群白眼兒狼!現(xiàn)在倒大霉了,真是活該!” 而元信呢,轉(zhuǎn)頭便去稟告元光耀這事。他中午出去了一趟,結(jié)果就得知元光宗鬧出來的事情和已經(jīng)被收監(jiān)的事實,立時就找元非晚之前的囑咐做好了準(zhǔn)備,不讓黃素見到元光耀。 不然,以黃素的個性和現(xiàn)在的絕路,真被元光耀當(dāng)面拒絕,鬧成個潑婦罵街也是有可能的。他們可丟不起這個臉,必須先使個權(quán)宜之計。 被仆人從書房里叫出來的時候,元光耀已經(jīng)在學(xué)生們的復(fù)雜目光中沐浴了大半天。正當(dāng)他越來越狐疑的時候,終于從元信那里得知了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胡鬧!”元光耀氣得胡子都抖了?!昂喼笔呛[!養(yǎng)了個外室,還被人家夫家娘家再加自己夫人捉j(luò)ian在床?先游街,再收監(jiān)????這犯渾事兒光宗他怎么辦得出來?” 元信眼觀鼻鼻觀心。還有什么事兒您二弟辦不出來的啊?或者說,還有什么事兒是二房和老夫人辦不出來的??? 元光耀氣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壓下來?!艾F(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胡縣令已經(jīng)把兩人收監(jiān),正準(zhǔn)備擬文報請吏部處理。聽他們說,證據(jù)確鑿,至少得坐個兩年牢。”元信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元光耀的表情,“二房郎君在嘉寧的名聲,怕是臭光了?!?/br> 哪里是怕是?完全是一定! 元光耀只覺得頭疼。“分家才多久啊,就弄出這么多事?真是長了能耐了?” “那個李寡婦懷孕兩個月了?!痹炮s緊把這個細節(jié)補上。 元光耀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說了。一定要說的話,他現(xiàn)在只想按著元光宗的腦袋到水里清醒清醒,再倒拎著人把水倒出來!這特么真是腦子里進了水吧? 他現(xiàn)在也明白,為什么學(xué)生們都用那么復(fù)雜的目光看他了——敢情是想說又不敢說,怕他沒面子呢! 這要不是分了家,他不得更糟心? “胡縣令的意思,是要從嚴(yán)處置?”元光宗把腦袋里的東西理了理?!八远苊孟胝椅胰デ笄椋俊?/br> “恐怕是這樣。”元信恭聲回答?!拔叶纺懓讶藬r在門外了……若有不妥,請您責(zé)罰。” “罷了,你做得對?!痹庖珶o力道。此時,他也只能覺得,還是先擋著吧。雖然他不愿意管著一攤子破事,也想著分家的事情能低調(diào)就低調(diào);但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得不公開了! 大概是說曹cao曹cao就到,看門的老丈晃悠悠地從另一邊走廊鉆了出來?!坝钟腥藖碚以壬??!彼咽掷锏恼埣硗斑f給元光耀,“縣令老爺遞了帖子來,說是要請您過府賞花?!?/br> 元光耀接過去看了看,又嘆了口氣。 這哪里是什么賞花?胡縣令一個正七品的實權(quán)官,在出了這檔子事后,給他這個從六品的虛銜遞帖子,已經(jīng)給足了他面子!想求情是絕無可能的;估計就是知會他一聲,再說說苦衷什么的,好別因為這件事讓他記恨…… 但話說回來,胡縣令就是依法辦事,他有什么好記恨的?板上釘釘?shù)淖锩?,他也從沒想過去求情。該怎樣就怎樣吧!二年牢獄后會變成如何,就看他二弟自己的造化了! “走吧,元信。”元光耀打定主意,就叫上了仆人,準(zhǔn)備出發(fā)。要是他先和胡縣令達成一致意見,那黃素再鬧騰也沒用了! 當(dāng)元光耀上了胡縣令派來的馬車時,黃素還在外頭晃悠。而元府里,老夫人抱怨得累了,復(fù)又躺下,不太安穩(wěn)地睡了過去。 水紅總算抓到了躲懶的機會。她讓水碧在老夫人醒來后去叫她,自己也跑去休息了。當(dāng)然了,她頭傷沒好,借口滿值。 水碧沒說什么。其實,水紅偷懶更好。因為這樣一來,老夫人屋子里清醒的人就只剩她一個。她想到處翻檢一下,也不必太提心吊膽。 只不過,老夫人顯然把東西藏到了一個更隱蔽的地方。水碧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所有家具的角落和隔層,再躡手躡腳地踩過屋子里的所有地面,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 不可能啊?最近幾天事情那么多,老夫人哪里也沒去,東西肯定還在府里! 水碧滿心狐疑。不在屋子里的話,難道在屋子外? 老夫人屋外是個小院子,是不太平整的石質(zhì)地面。兩邊石墻都頂著個重檐裝飾,底下各有一副浮雕畫。左右墻根附近各擺著一條扁平長方體狀的石質(zhì)水缸,水缸邊上栽了兩株紅山茶。 這一目了然的樣子,到底能藏在哪里? 水碧看來看去,最終把目光定在了山茶腳下。她走過去蹲下,仔細打量起來——嗯,看起來最近這土也沒翻動過?。?/br> 忽然,邊上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水碧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老夫人起來了??伤ь^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元非鳶?!叭铮俊彼辛艘痪?,同時站起來,“您是想要見老夫人嗎?” 元非鳶怯怯地點點頭?!白婺脯F(xiàn)在方便嗎?” “您可來得不太巧,”水碧回答,“老夫人剛剛睡下呢?!?/br> “哦……”元非鳶點頭,似乎很遺憾的樣子。 “等老夫人醒了,我去告訴您?”水碧又問。 “那就不用了,”元非鳶搖頭,“我自己再找個時間吧?!彼D(zhuǎn)身向想走,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不如這樣,你告訴我祖母她一般什么時候醒著,我再過來?” 水碧點了點頭。雖然她剛回來沒多久,但為了讓她更好地接過自己的活兒,水紅確實把老夫人的一般作息告訴了她。“可能有些出入,實際還是要看老夫人自己的意思?!彼谧詈笱a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元非鳶一一記下,便離開了。 水碧送她出門,折回來時,卻覺得有哪里不對。她剛才被元非鳶嚇了一跳,但對方好像一點都沒注意到的樣子。而且,為什么她總覺得,元非鳶并不是想見老夫人,只是想要老夫人的作息時間表呢? 怪怪的……水碧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暫時擱置了。她還想研究一下泥地的問題,但外頭又有個仆人跑進來道:“快去告訴老夫人,二郎回來了!” ???水碧先是吃驚,再然后是了然。這么大的事情,鬧到了寧陽書院也不奇怪!影響到最心愛的孫子,這一下午怕是又沒好日子過了!“我這就去通報?!?/br> 至于元光耀這頭,他先去了縣衙,黃素自然撲了空。而等他再從縣衙出來,西斜的日頭徹底變成夕陽了。因為事先交代了放學(xué)時間,所以他也沒回州學(xué),帶著元信直接出城了。而等他到達別院時,正好和下山來的顧東隅撞上。 “東隅,這事兒連你也驚動了?”元光耀先開口,頗有些無奈。 “和你有關(guān)的事情,我怎么說也得關(guān)心一下的?!鳖櫀|隅倒沒顯出什么憂慮神色。他帶著元非永和元和一起下山,此時便先對元非永道:“先回去找你阿姊,告訴她,世叔有話和你阿耶談,等會兒再上去,嗯?” 元非永現(xiàn)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姐控,聞言哪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好,我這就去!”說完,他就興沖沖地上樓去了。 元光耀看著小兒子,好笑地搖搖頭。等再對上顧東隅時,那一點笑意立時就消失了?!凹热荒阒懒?,那非武他……” “我中午便讓他回去了?!鳖櫀|隅回答,“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