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元非晚原本隨便挑了一碟,結(jié)果吃了一口,眼睛便微微瞇起來了——這口味是御膳的節(jié)奏啊!傳聞南宮長公主深受皇帝寵愛,看起來是真的! 不僅僅是她,所有人都嘗出了美味。只不過,有見識的知道這和宮里的御膳不相上下,沒見識的就只知道好吃而已。 “我從來不知道,桂花蓮子糕能好吃到這種程度!”王真沒忍住稱贊?!斑@真的是桂花蓮子糕嗎?我都不認識它了!” 因為她這么說的時候正側(cè)頭看著元非晚,所以元非晚也點頭應(yīng)道:“長公主殿下府上的廚子,手藝真是天上有地下無?!?/br> “沒錯,今天可真是要長見識了!”王真道,頗有些摩拳擦掌。 看她眼睛里的光,元非晚懷疑,若不是還有兩個公主一個太子妃在鎮(zhèn)場子,王真說不定就提筷子盯著水道,來一個吃一個、來兩個咽一雙了。 不過,這倒是證明了對方對嫁給王爺什么的提議沒多大興趣。想想也是……有人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不管通過什么方式;也有人不想要女兒去上演皇室宮心計,什么都不強求。 元非晚想著,又不著痕跡地掃了孫華越那邊。只見對方正襟危坐,一副為了良好形象、并不打算動幾筷子的模樣。 一左一右,好像正好完全相反呢! 吃了小半個時辰,在上頭的默許下,花園里氣氛熱鬧起來。本就是在長安長起來的女孩子,家世接近;原本認識再加上相互介紹,很快就打成了一團一團的。 之所以說是一團一團,是因為聚集起來的小團體,通常都能以品級劃分。比如說,正三品官員的孫女,和同樣正三品、從三品的官員的女兒;絕不會有一個從五品混在里頭的。 看著隨意和煦,實際層次分明,元非晚早有所料。這也正是她不愿意到處去認識人、攀關(guān)系的原因—— 雖然不會有人面上給你不好看,但心里指不定覺得你多阿諛諂媚呢!吃力不討好,傻子才去做! 大概正是為了打破她的這種認知,不一會兒,有人沿著水道走過來,不遠不近地停在了她身后。 水碧一直在分神留意周圍,見到來人直直地盯著她們大娘,便附耳過去告訴元非晚。而元非晚知道后,恍若無意地一回頭,便見著了人—— 約莫十五六,長相清麗,一身清衫薄羅襯得身段窈窕,絕對不差。 然而,不認識。 元非晚把目光收回來,心想她小時候到底有沒有認識這么多的人——最近主動找上來的,都沒一個有印象! 來人躊躇了一會兒,似乎終于打定了注意。她走上前,先和孫華越攀談起來。孫華越已經(jīng)認識了元非晚,自然而然就帶了她進去。 元非晚這才知道,來找她的這位姑娘姓顧,名芳唯。雖然她依舊沒印象,但這個形勢就足夠提醒她了—— 顧?莫非這就是顧家的女兒? 孫華越的話很快證實了元非晚的猜想,因為她說:“……顧常侍的家教也太嚴了!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每次叫你出來玩,你都出不來!” 顧芳唯抱歉地笑了笑?!斑@都是我的不對,阿華。等下次,我必定先把功課提前做完,再來約你,可好?” 孫華越看起來還想說點什么,比如說女孩子家家的讀那么多書做什么。然而管別人的家教就顯得太多事了,她最后只撇了撇嘴?!斑@可是你親口答應(yīng)我的哦!不能忘記!” 顧芳唯點頭應(yīng)是。 雖然孫華越對元非晚有各種揣測,但她有眼力,知道顧芳唯是沖著誰來的。此時見顧芳唯答應(yīng),她就找了個借口,去另一邊和人說話了。 王真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顧芳唯只看了一眼,便朝元非晚道:“我……”她看著對方那張?zhí)舨怀鲆唤z瑕疵的臉,不知為什么,產(chǎn)生了一種被看穿的感覺?!拔矣行┦拢胍湍阏f?!?/br> 元非晚表示理解,起身和她走到一邊的矮樹下?!霸嘎勂湓??!?/br> 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說家里的事實在很古怪,更何況這種事本不該她做。想想這些,顧芳唯就結(jié)巴??深櫀|嶺親自交代了她這個,她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熬褪恰嘘P(guān)我叔。你應(yīng)該知道他,就是顧司業(yè)?!?/br> 果然不出所料!元非晚毫不意外。但顧東嶺連女兒這條線都用上了,就沒想到她根本不是顧東隅的誰嗎?所以她笑了笑,“顧司業(yè),我喚他一聲世叔,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顧芳唯并不蠢,一聽便知道,對方早有準備。她本就靦腆,被人一婉拒,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叭绱?,便先謝過你。”說完,她便匆匆離開了。 在元非晚心想顧東嶺還真是不死心的時候,流杯亭里,太子妃正在側(cè)耳聽著手下宮女的回報。當聽到某一句時,她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起來。 “這是在說什么呢?”蕭清彤正好看到,便問了一句?!叭羰乔那脑挘荒茏尰使弥?,那就算了?!?/br> “您說的什么話呢?”李安琴笑道,“瞞著誰也不能瞞著您呀!我只是聽說,各位小娘子姿容都很出眾,其中還不乏絕色!” ☆、76第 76 章 月亮升起來,那今晚的重頭戲便可以開始了。不管是祭桌祭品還是香燭酒爵,都已經(jīng)預(yù)備齊全。等侍女把每個人的長案上的東西全部換完后,蕭月寧便走出亭子,立在專門為她準備的祭臺前,把預(yù)先準備好的臺詞一一念出。 “會逢盛世,十五佳節(jié)。拜月祈福,祝以文曰;水浴清蟾,凝光悠悠……” 大家都屏聲靜氣地聽著。不過,在這種時候,能說的方面也就兩個:一,今天是個好日子;二,既然大家難得聚在一起,便更該好好享受美妙時光。 等蕭月寧致辭過后,李安琴也說了幾句。再接下來,就是大家各自對月祈禱的時候了。 “芷溪,你要許什么愿望?”王真端著自己的那個酒爵,手肘小幅度碰了碰元非晚,一臉苦兮兮?!拔蚁氩怀鰜怼!?/br> 元非晚保持身體不動,只有眼珠轉(zhuǎn)了一下?!皩嵲捳f,我也不知道。” 孫華越一點也不想說話,然而聽到身側(cè)兩人都這么說,額上不由落下一排黑線—— 不管是嫦娥還是月老,都和月亮有關(guān)系。說的拜月,便離不開這些個主題:美貌、愛情、以及婚姻幸福。說不知道的……是在逗她玩嗎? 道理如此明顯,沒有理由不懂。 所以,王真說她不知道,其實更偏向于不想嫁入皇家、成為側(cè)室之類的。左右她現(xiàn)在年紀還不算大,還有時間可以拖。 除了這個,剩下的就是好奇了。盛傳元家寶樹才貌雙絕,現(xiàn)在容貌已經(jīng)被證實所言不虛;如若等下才華再被驗證,那真的是個里外如一的極品美人…… 這樣的條件,配一個王爺,實在是夠的。只是,元非晚擁有如此才貌,真的愿意、或者說是甘心給人做小嗎? 不得不說,王真想得不錯,因為元非晚確實一點都不想。但元非晚之所以說她不知道,完全是因為她沒什么想祈禱的—— 她所要的東西,若是沒人送到她手中,她便會自己去拿!天上的神仙虛無縹緲,還沒有她自己靠譜呢! 那祈禱做什么?怎么說都是浪費口水呀!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蕭月寧讓所有人把自己的愿望寫在紙上、之后一同送去郊外慈恩寺供奉祈福時,元非晚直接交了白條。不過她這樣的十分少見,因為慈恩寺和皇家淵源很深,傳聞可以令人心想事成,所以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認真填了的—— 反正是匿名,別人看見也沒關(guān)系,寫寫又怎樣? 拜月儀式本來就不復(fù)雜,很快就過去了。等確定把愿望紙收齊后,蕭清彤便讓人把原本擺成環(huán)狀的長幾移動,一排一排地從亭前列開。 這次的座次卻是打亂排的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止熟人之間互相提醒照應(yīng)……在跟著侍女走向自己的位置時,元非晚如此想。她很懷疑后頭還有什么即興活動在等著她們,因為若僅僅是賦詩,大家都準備好了,并沒有什么值得打亂的。 元非晚的位置原本靠后,被這么一調(diào)整,直接變成了第二排。當她走到自己位置上時,一眼就認出了正前方的背影—— 瞧這衣裳,不是德王妃呼聲最高的魚尚書之女嗎? 元非晚心念急轉(zhuǎn),然而臉上并沒有什么多余表情。她按照要求跪坐下來,輕聲謝過了給她帶路的侍女。 這聲音并不太大,然而畢竟離得近,魚初聽見了。一把陌生的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然而卻不疾不徐的…… 等等,這不就和她剛進長公主府時看見那人的感覺一樣嗎? 這個時候,大家還沒完全坐好。趁著混亂,魚初裝作不經(jīng)意地往后掃了掃。結(jié)果,還沒看到正主兒,她就先看到,這么做的人并不止她一個。事實上,后頭那人的前后左右(包括她),似乎都忍不住在偷瞄,以至于場上隱隱顯出了一個視覺焦點—— 那焦點的位置,正是一個連言語都難以形容其美貌的少女! 饒是魚初見識不少,也忍不住微微張大了嘴巴。這個女孩兒是哪里來的?美成這樣,她之前卻從未聽說過?這不可能! 不得不說,這心聲就和其他被震到了的少女們一樣。長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貴圈里就那么些人,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個這樣的? 在一開始的驚詫后,魚初迅速回過神來。若說她有可能見識少的話,在場所有人也不可能同時見識少了。然而,既然能出現(xiàn)在這個宴會上,那只能說明對方家里確實是個京官…… 綜合這兩點,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個漂亮得幾乎難以想象的少女,是今年剛?cè)肓鞯木┕偌依锏模?jù)說他們八月才進長安,那她們都不認識就正常了! 這么說來,難道是元家寶樹……嗎? 魚初心里驚了一驚。因為她幾乎即刻就想到,若是傳言屬實,那她就將面臨一個極其強勁的競爭對手! 這么想的時候,魚初早已回過了頭,沒讓眾人看見她的表情。而李家的兩個孫女也注意到了眾目所歸,也都吃了一大驚。 在李安書看來,這完全就是犯規(guī)!此女長了一張妖孽臉蛋,怕是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了!不僅僅是她們,還有王爺們! 至于李安棋,她的敵意更強,但好歹掩飾得不錯。 照理說,元非晚和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敵意來得實在很莫名。但想到她從小被大房兩個女兒壓得死死的,毫無風(fēng)頭可言;正當一個說不定能夠一舉改變命運的關(guān)鍵時刻,卻又被一個品階更低的官員女兒給壓住了……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會喜歡元非晚才奇怪! 而元非晚自己呢?雖然周圍的視線幾乎全黏在她身上,她也察覺到了,但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哦,芷溪公主淡定表示,這種程度的圍觀太含蓄了,和當年她上街時遭受到的圍觀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程度就和撓癢癢一樣! 因為蓄意把人調(diào)到了靠前的位置,蕭月寧這會兒終于能看清那張每個侍女都挑不出毛病的臉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好幾遍,這才不得不承認,用容色殊絕這話來形容元非晚,還真不是夸張! 李安琴眼尖,也很快看到了人。在她的宮女告訴她,自己看見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也比之前見過的所有適齡女兒都美的候選人時,她還在懷疑;但現(xiàn)在真的看見后,她先是驚艷,之后就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擔(dān)憂—— 原因別無其他,就是因為元非晚長得太漂亮。 漂亮是個很廣泛的形容,其中還能分好幾種——比如說妖艷啦,嫵媚啦,等等等等。而妖艷暫且不說,容貌過于嫵媚就能讓她找到理由刷下這種令她產(chǎn)生危機感的人…… 可元非晚不行,因為她的美不帶一點點令人想歪的含義。實際上,她美得很大氣,而且是一種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大氣。就比如說現(xiàn)在,不管多少人在暗中打量她,她依舊保持原本的姿態(tài)——微微垂眼,神色平靜。 雖然這種大氣出現(xiàn)在一個貶官之女身上十分奇怪,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想到這里,李安琴心中的危機感愈發(fā)洶涌。因為她覺得,若是這件事傳到太子耳里,太子是不可能沒有興趣的! 想想看,太子貴為國之儲君,眼光極高,一向覺得只有最好的東西才配得起他。如今有個艷絕天下的美人,除了皇帝,還有誰能和太子搶? 她心潮翻涌,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蕭清彤一眼掃過去看見了,沒有立刻問,而是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下去—— 喲呵,還真是個絕色??! 蕭清彤立時來了精神。她喜歡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美人自然歸在好看那類。今天她見著了一個特別好看的,頓覺自己騰出場地真是個再英明不過的決定。 就是不知道,這個美人是不是徒有其表?。?/br> 想到這里,蕭清彤便給蕭月寧打了個眼色,讓她趕緊開始。接下來肯定有好戲唱,真是令人迫不及待?。?/br> 蕭月寧自己也要等不及了。她覺得自己千算萬算,該算進去的都算進去了,還以為只能讓魚初唱獨角戲。但現(xiàn)在一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鋵嵥龑︳~初本人沒什么特別想法,但她對魚家有點別的想法,不太愿意看到他們一家獨大…… 這兩點結(jié)合起來,她不得不說,這程咬金,殺出得好! “大家都坐好了吧?”蕭月寧清了清嗓子,開口:“其實,今天到底要做什么,我想大家也都清楚。所以,這接下來要做什么,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這時候說有準備或者沒準備都不好,所有人都明智地閉嘴不言。 蕭月寧也沒指望聽回答,只繼續(xù)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換到此時,對月當歌,正是應(yīng)景。” “公主殿下所言極是。”眾女一致應(yīng)道。 “如今我們這人也不少,一個個唱下來,大概天都亮了?!笔捲聦幱值?,“不若咱們把想說的都寫下來,眾人好生交流一番,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哪兒還有不好的道理?絕大部分人都在慶幸,早前做了準備真是太好了。只不過,蕭月寧想要什么格式的呢? “駢文太長,就算了。五絕到七律,隨你們所愛。”蕭月寧道。說到這里,她拍了拍手,園子邊上便走出一列捧著筆墨紙硯的侍女。 公主殿下真是個厚道人啊……五絕七律和駢文一比,簡直太可愛了好嗎?許多人心中感動地想。不過她們還不知道,這只是她們美好的錯覺,而且持續(xù)不過這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