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不過話說回來,吐蕃既然不服,肯定要打到他們服更好。蕭欥這么說,怕是有十成把握贏;那他們?yōu)槭裁床荒贸龃髧臍舛葋?,等個把時辰后把吐蕃嘲進(jìn)泥土里、永遠(yuǎn)不得翻身呢? “很好?!被实蹖κ挋鐾耆孕诺幕卮鸷軡M意。不管吐蕃提出來什么打法,他們都絕對會勝——要的就是這種絕對壓倒性的實力、這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國師,你可以繼續(xù)說了?!?/br> 阿詩那社爾極快地瞥了蕭欥及他背后的三人一眼?!盎实蹫槌嫉葴?zhǔn)備太醫(yī)的恩德,臣等感激涕零。不過,臣等只帶了這么一支球隊。既然他們已經(jīng)無法下場,就只有微臣親自上了。” ……啥? 眾人各個瞪大眼睛。瞧阿詩那社爾那小胳膊小腿的模樣,難道還想在球場上和他們大盛最好的隊伍打嗎?怎么可能一打四,逗他們玩吧? 只有蕭欥微微蹙眉。 以阿詩那社爾目前表現(xiàn)出來的脾性,他一點也沒覺得對方想和他們一打四,因為這樣對方輸定了。 另外,對他們來說,對手長得如此柔弱,他們也不可能全上。甚至,光用眼睛看,就知道他們四個一個都上不了,因為體型差距太大了。 這么一推理,阿詩那社爾的意圖就昭然若揭—— 他想要一打一,并且要換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勢均力敵的對手! 皇帝瞅了自己兒子一眼,也想到了同樣的方向?!斑€有呢?” “還有就是,”阿詩那社爾微微轉(zhuǎn)動眼珠,唇線朝上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微臣心里已經(jīng)有對手了?!?/br> 眾臣現(xiàn)在覺得,吐蕃的臉已經(jīng)不是很大可以形容。輸了要加賽本就是得寸進(jìn)尺,如今還想自己指定對手?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情? 然而阿詩那社爾很快找補了一句?!斑@只是微臣的私心愿望。左右這并不在之前商定的賽程里,勝負(fù)都是無所謂的?!闭f著,他朝著皇帝一拜:“微臣斗膽一說,但求陛下成全?!?/br> 這下,就連皇帝也略微皺眉。 他原以為阿詩那社爾是為了吐蕃而要求加一場比賽,怎么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阿詩那社爾盯上了他們大盛中的誰,不管如何都想和他她一戰(zhàn)? 那問題就是,那個他她到底是誰? 皇帝的視線在阿詩那社爾身上流連了一番,這才轉(zhuǎn)到蕭欥身上。再順著蕭欥微側(cè)的臉龐,他就看到了正跪坐在長幾后目不斜視的德王妃—— 這是對外賓的典禮,大家都盛裝出席。在這種比對下,元非晚今日依舊很美。當(dāng)然了,她底子好,又有頭腦,內(nèi)外兼修,難得有能與之比肩的…… 皇帝忽而一凜。 見蕭欥看元非晚時,他還只覺得是小夫妻新婚燕爾時的甜蜜;可現(xiàn)在再想想,蕭欥分明是猜出了阿詩那社爾想要的對手是誰—— 是了,像阿詩那社爾那樣的長相和性格,把目標(biāo)定成比自己還美的美人兒身上不是再正常不過? 從外表上看起來,阿詩那社爾像女人一樣纖細(xì),元非晚本就是女人,倒也能算一條水平線。然而,話說回來,元非晚的打球技巧到底如何? 這時候能給出這個答案的人很顯然只有蕭欥。皇帝直盯著他,直到對方轉(zhuǎn)過臉來、微不可察地點了一個頭。 “若是實在不行,”阿詩那社爾見沉默太久,又出聲道:“就是微臣僭越了?!?/br> “那你說說,你看中的對手是誰?”皇帝問,心知肚明。 阿詩那社爾似乎早料到皇帝會同意,立刻就回答:“微臣與德王妃一見如故,故而想懇請德王妃賜教。” 呵呵,還真是! 他這一點名,蕭欥反倒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jìn)來?那便宜你們,就讓我夫人送你最后一程! 大盛諸人先是吃驚,再是愕然,最后簡直要驚呆了—— 首先,皇帝為什么要答應(yīng)?難道只是為了大盛的面子,咬著牙也要應(yīng)下來嗎? 然后,吐蕃國師竟然直接點名德王妃?那哪里是一見如故,根本是一見成仇吧? 最后,聽到自己夫人的名字,德王竟然笑了?他們就沒見過他笑,這時候卻這樣……是惱羞成怒呢,還是惱羞成怒呢?畢竟德王對德王妃的喜愛,在他們成婚之前就已經(jīng)眾所皆知了! 局外人誰又能想到,蕭欥那是貨真價實、幸災(zāi)樂禍的冷笑呢? “德王妃,你聽見了?”皇帝問。 他見元非晚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就知道她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譜。還真是機靈啊……這么說來,圍棋時的酒樽,怕也不是意外了? “回父皇,兒臣聽得很清楚?!痹峭沓隽谢卮穑患辈痪彛骸皟撼疾徊?,愿應(yīng)國師之邀?!?/br> 四下嘩然。等等啊,不管是德王、皇帝還是德王妃,你們是不是都太好說話了一點?吐蕃要什么就同意什么,事情怎么能這樣干? “微臣斗膽有奏?!?/br> 大臣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令人詫異的是,出聲的既不是李庭也不是魏群玉,而是大多時候只會附和的中書令趙岷。 “趙愛卿,你有什么意見?”皇帝準(zhǔn)他說話。 趙岷恭聲回答:“國師想與德王妃一戰(zhàn),德王妃欣然應(yīng)了,自是極好。然而,既然是國師提出要再比一場,這比什么,是否該由德王妃定呢?”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眾人一起點頭。大國氣度歸大國氣度,但該他們的福利必須爭取??!為何要讓吐蕃占便宜! “臣附議?!?/br> “臣附議?!?/br> 不一會兒,立刻就有不少大臣出列表示贊同。對吐蕃不比其他事,表態(tài)只會給皇帝留下忠君愛國的印象,自然要掙日常加分。 一看這種情形,布德貢贊都沒法不說話了:“為了公平起見,自然是該德王妃定的。” “二王子說的極是?!卑⒃娔巧鐮柦舆^話頭,然而目光只灼灼地盯著元非晚的側(cè)臉。 皇帝點頭,面上看不出特殊反應(yīng)?!澳堑峦蹂捎兄饕饬??” 元非晚只當(dāng)自己一點也沒注意到阿詩那社爾的注目。她不知道阿詩那社爾哪兒來的自信覺得對上她一定會贏,但這并不影響她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回父皇,兒臣覺得單人攻防比較合適。” 雖然這并不是最常見的玩法,然而擊鞠本來就是軍中流行的運動,和兵法的關(guān)系千絲萬縷。隨便理解一下,就知道單人攻防是什么意思—— 無非就是元非晚擊球的時候阿詩那社爾守球門,阿詩那社爾擊球時元非晚守嘛!在同樣的時間或者球數(shù)里,誰擊球成功或者防守成功的次數(shù)加起來更多,誰就贏! 光看元非晚的神情,皇帝就覺得自己很有理由確定,她一定對自己的想法有十足信心,而且是與實力配套的信心?!皣鴰?,你覺得如何?” “此法甚好。”阿詩那社爾點頭道。拼力氣他拼不過蕭欥,拼容貌他拼不過元非晚;但拼技巧的話,他難道還會輸?俗話說人無完人,他就不信元非晚十項全能! 元非晚也的確不是十項全能。但問題在于,阿詩那社爾用一般大家閨秀的印象推斷她,就會出很大的差錯—— 若是比刺繡女紅之類,元非晚估計還真不怎么拿得出手;唱歌跳舞,元非晚的水平也一般般(她一個公主,從來都是別人跳舞給她看,自己親自上場的機會只有皇帝皇后的壽宴);可阿詩那社爾偏要和她比擊鞠…… 真不好意思啊,一般大家閨秀的擊鞠確實是花架子,然而她真的不是! 剛開始,元非晚守球門,阿詩那社爾擊球。 阿詩那社爾在吐蕃時曾專門學(xué)習(xí)過,為的就是在大盛一展身手。此時上場,見對面元非晚只把頭上步搖拔了下來、衣服都沒換,覺得自己必勝無疑—— 要知道,他的擊球角度之巧妙、軌跡之刁鉆,在吐蕃軍中都無人能出其右呢!要勝過他,除非本身力氣比他大很多、暴力突破;但看元非晚的模樣,就知道她手無縛雞之力??! 阿詩那社爾如此自得,可以想見他信心滿滿的第一球被元非晚準(zhǔn)準(zhǔn)攔住后臉上的表情—— 臥槽!不可能!一定是意外! 而元非晚呢?她原本還有一點點顧慮(她覺得阿詩那社爾有自己絕招的概率有兩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數(shù)消失了—— 枉她還以為他有多厲害、特地拿出了比對蕭欥還認(rèn)真的態(tài)度,結(jié)果就給她看這個?開玩笑呢吧?比蕭欥差太多了! 必須得說,元非晚的這種比較其實很不公平,因為蕭欥是眾人公認(rèn)的擊鞠高手,整個大盛挑不出比他更好的那種。阿詩那社爾那種弱雞一樣的身板,光從硬件條件上就被蕭欥甩了n條街,更別提與身板相配套的力道之類的了。 阿詩那社爾在吐蕃軍中練過,自以為穩(wěn)cao勝券;但他卻沒想到,光從臉判斷一個人是不對的—— 乍一看元非晚,絕大多數(shù)人的注意力都會放在她的臉上,然后就忽略了她的其他地方;不熟悉的人對她最可能的印象是花瓶——比如說阿詩那社爾——但若他們把這種印象當(dāng)真,后果就會極其慘痛—— “好穩(wěn)!都沒見德王妃的馬動一下!” “就是啊,她的球棍是長了眼睛吧?” “會自己跟著球動,我覺得應(yīng)該是長了自己的腿,就是咱們看不見而已!” 之前四對四擊鞠的時候,大盛眾人還能勉強控制一下自己討論的音量;但到現(xiàn)在,震驚、激動和狂喜席卷了他們,就連皇帝都沒阻止。因為元非晚的表現(xiàn)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 干得漂亮! 元非晚本就更擅長防守。阿詩那社爾擊的球,她幾乎全接到了。照這種節(jié)奏,除非她接下來的擊球十個不中一個,才可能輸。 但這真的可能嗎? 要防守成功就要懂得球路。這么推理,防守優(yōu)秀的人就肯定會打球。不敢說能達(dá)到一百分的程度,至少六十的及格分肯定有吧? 阿詩那社爾臉色灰敗。他現(xiàn)在終于意識到,他以為他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其實還是浮于表面??磥硭@個對手,不愧有能征善戰(zhàn)的外祖和舅舅們,也不愧有同樣勢如破竹的丈夫!說私底下沒練過,誰信? 在這種大好形勢下,元非晚自然愈戰(zhàn)愈勇。相比阿詩那社爾萎靡的氣勢,她卻越來越順手,球就和長了眼睛一樣往球門里鉆。 如此一來,結(jié)果也很明顯。元非晚不僅勝了阿詩那社爾,還是大比分勝出,所有圍觀的人都心服口服—— 人才,牛! “不愧是老夫教出來的啊,阿晚!”吳王非常高興?!坝心四钢L(fēng)!” 蕭菡聽見了,不由失笑。雖然她很高興,但她爹果然還是一如既往,一夸把所有人都夸進(jìn)去了! 再次被遺忘的元光耀摸摸鼻子,只恨吐蕃人水平太差。若是他們聰明點兒,和女兒比詩詞歌賦什么的,勝利后不就都是他的功勞了嗎? 至于元非是,他還和公孫問之、盧陽明一起,給meimei叫好叫得嗓子都要啞了,自然興奮不提。 知道元非晚擊鞠水平不錯的幾個人尚且如此高興,就更不用提給那些不知道的人帶來的震動了—— 看臉臉行,看詩詩行,現(xiàn)在看球球也行了……特么地這是開掛呀!元家祖墳冒了十八代青煙吧? 布德貢贊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照例來說,他該克制,他該耐心;但誰能來告訴他,輸成這種狗樣子,他的臉要往哪里擱?搞什么鬼,明明在吐蕃時,國師的主意都很有用??! 其他吐蕃使團的成員也是如此。他們不需要聽懂長安話,他們只需要會看懂球;球很容易看懂,并且也沒有黑箱cao作或者可疑的小動作,他們只得一個接一個悻悻然地低頭,努力裝作聽不見對面大盛席位上飄過來的譏嘲…… 輸了就活該受著! 在重新登上飛仙樓后,阿詩那社爾一反之前的自如神態(tài)。他誰都不敢看,更別提目光灼灼地盯著元非晚了。 之前,他認(rèn)為,他肯定會贏。就算輸,也輸不了多少,自然也就沒多考慮后果。但是現(xiàn)在…… 這臉都丟到大盛朝了,到底會不會影響葛爾東贊那頭的事情?長遠(yuǎn)一點說,他回吐蕃以后要怎么辦?目前帶到大盛的人,能滅口的要全部滅口嗎? 然而元非晚可沒有什么好心,比如說留給阿詩那社爾考慮收拾殘局的時間?!皣鴰煟凶屃?。”她噙笑道,從語氣到神態(tài)都沒有任何改變,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阿詩那社爾見得對方如此大方,就知道自己被反襯得更加難看——面子輸了,里子也輸了!他得竭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對元非晚惡言相向:“王妃真是太過客氣了?!?/br> 這話有多么干巴巴,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吐蕃眾人暫且不說,至少大盛這頭都是一片低笑。 要說皇帝?皇帝自然龍顏大悅?!敖袢罩畱?zhàn),五位都辛苦了。各賜強明絹斷百段,以慰功勞!” 眾臣一聽,皇帝這么大手筆,果然是太開心了吧! 蕭欥和元非晚等謝恩不提。但出去心塞到極點的吐蕃眾人,大盛這邊也有不高興的—— 很明顯,太子蕭欥,以及太子黨為首的李庭。 大盛大比分贏了吐蕃,照理說,凡是大盛臣民,都該高興得飛起來了。然而,鑒于這種徹底的勝利只和德王有關(guān),更動搖擁立太子為帝的群眾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