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到她的回答，已到高速出口，寧珩停車交費，問：“他對你做了什么？”

    姜百萬馬上故作可憐地告狀，“他要把我拉下車，說要到鎖山上邊兒去散步、談心。”

    “打你？”

    “沒有?！?/br>
    “動手動腳？”

    “呃……沒。”

    “所以，表面上看，只是要跟你聊聊天而已，根本不至于被開除。我只不過給了他個一定會被開除的理由罷了?！?/br>
    大半夜把你大老板的女人帶到郊外山上去，就算只是聊天，你也吃定炒魷魚了，因為，老板很不高興。

    姜百萬頓悟，這樣一來，阮豪做賊心虛又心服口服，明天去公司收拾東西的時候晾他也不敢胡說八道。她舒了一口氣，又想，如果寧珩沒有趕過來，阮豪真的把她拉下車拖到鎖山上，是不是就不止聊天那么簡單了？

    她不知道，只覺得大難不死。她把他的手機重新放在防滑墊上，轉(zhuǎn)頭問，“我發(fā)短信的時候，寧總你……還沒睡？”

    “嗯?！痹俅卫鋱?。

    你要他說什么？說——短信聲一響，把淺眠的他吵醒，他看見你發(fā)的這句話被子一掀連外套都顧不得穿上車就一路超速追來？

    ☆、日式豚骨拉面

    被寧珩特批了一天假期的姜百萬窩家里睡了很久，做了很多紛繁復雜的夢，夢中都是寧珩剛來救場時的模樣。當然，因為凌晨的那個短信，她也接到了不少詢問情況的電話，琪琪、細細都說當時在睡覺，莊寄嘯微信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以后遇到這種事直接報警。她很想問問他，如果那時他醒著，會不會來找她?？奢斎肓诉@行字，她又一個個刪掉了，關(guān)掉微信，結(jié)束對話。她昨天一時情急，都忘了他已經(jīng)是別人的男朋友?，F(xiàn)在問這些，有什么意思，好像要當?shù)谌咚频摹?/br>
    所幸莊寄嘯沒來，否則現(xiàn)在，她該對他多死心踏實，萬死不辭。沒有等來莊寄嘯，卻看見寧珩大老遠過來，不能說不是戲劇的一幕，然而他站在她面前時，她并不覺得失望，好像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有人來，一定會是他似的?！拔沂裁磿r候變得這么自戀了？”她自言自語地問。

    “我的女人”——老天！

    這個稱呼實在太簡單粗暴了！！

    再去公司上班時，她聽同事們說阮豪昨天莫名其妙辭職了，把email發(fā)到寧總郵箱后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什么都不肯說，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或者家里有什么大變故。

    評估部忽然沒了經(jīng)理，只剩常凱一人獨大。其他部門的副經(jīng)理跟他開玩笑，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說是這么說，全公司都清楚，評估部一正一副經(jīng)理的空缺不日就要補上。

    僅過了幾個小時，總經(jīng)理秘書秦可嬌就妖嬈地進了評估部大辦公室，宣布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決定——“為了確保評估部工作正常運行，常副經(jīng)理代為主持工作，小董，你接任常副的位置，而一直空缺的實物及不動產(chǎn)評估的副經(jīng)理由小林代任。小姜，寧總說了，要你好好配合小林寫完那份報告?！?/br>
    說罷，秦可嬌眨眨眼，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大家等她扭著屁股出去后，都各自沉默，表情五花八門。常凱代主持工作、高材生小董接部門副經(jīng)理的決定在意料之中，姜百萬不解，為什么寧珩升了還在試用期的林儷當部門的代副經(jīng)理，還叫她“配合小林”？

    但不一會兒，姜百萬忽然參透了寧珩的用意——比林儷資歷老的幾個人，陳大姐、汪大姐、趙姐她們紛紛露出不爽的表情，汪大姐還酸溜溜地對林儷說：“鯉魚跳龍門啊，我們都進公司兩三年了，還沒你三個月升得快。估計再兩年，得叫林總了?！?/br>
    離間計——比你晚幾年進宮的林答應莫名其妙一下子當了儷妃，而你還是常在！另外，比你們早進宮幾年的xx、xx和xxx也都還是貴人。寧珩這個老狐貍怎么不生在古代啊，否則一定是玩轉(zhuǎn)后宮的jian后一枚，拈花一笑就掀起血雨腥風的那種。

    林儷笑得尷尬，滿臉通紅。挖坑陰人順手的她，可能還怎么掉入過比她段位更高的人布下的陷阱。殊不知，更大的坑等著她呢。

    姜百萬躲在洗手間的小隔間，樂呵呵地聽外頭幾個女人議論林儷的是非，有的說她傻人有傻福，有的說她經(jīng)常加班而受到了上司的賞識，也有人說她可能跟寧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

    看到了吧，越過幾個前輩受了提拔，果然遭到了前輩的不滿。

    “該不會她主動勾引了寧總吧！”汪大姐聲音尖利。

    “不會吧，就她那樣，寧總也看得上？我一直以為寧總看上的是秦可嬌?！?/br>
    姜百萬坐在馬桶上拼命點頭，看來英雄所見略同！

    “寧總明顯喜歡小姜好吧？”陳大姐一語點破，躲在暗處的姜百萬震得心肝兒發(fā)顫，捫住心口幾乎要吐血，“大case帶著她做，還特批那么多獎金。你們是沒看到，寧總看小姜的眼神都是那樣的，像貓見了老鼠……”

    汪大姐不解了，“那代副經(jīng)理怎么給了林儷？不給小姜，也不給秦可嬌？”

    大家陷入了沉默，姜百萬更是捂住臉不知該如何自處——現(xiàn)在的貓，不一定都喜歡老鼠呀。

    午休的時候，姜百萬和林儷等幾個同事一同下樓吃午飯，在電梯里遇見拎著dior黑色公文包也要下樓的寧珩。姜百萬背對著汪大姐、陳大姐幾個，都仿佛能看見她們互相擠眉弄眼的表情。

    幾個人禮貌地打招呼，寧珩疏離地微微一笑。

    姜百萬壓根兒就不覺得他見了自己眼神有什么不一樣。

    林儷許是忽然受到寧珩的提拔，感到有點驚喜，主動開口匯報工作：“寧總，您交代的那份報告我和小姜正在寫，這是我們的專業(yè)，所以會盡快寫好給您，請您指導。”

    “大綱說給我聽聽。”

    林儷把提綱簡單說了一下，姜百萬始終一言不發(fā)，她不知道寧珩為什么這么重視這份報告，他心里又在打什么小算盤。借口寫不好把林儷開除？大加贊賞之后把她調(diào)去御通制藥？——猜不透，完全猜不透啊。

    “很好，希望你們在春節(jié)前給我成稿?！睂庣裾Z氣平淡地回答，目不斜視，高不可攀，始終冷漠而疏離，目光未在姜百萬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姜百萬覺得，被阮豪強行帶到鎖山的夜晚，像是一個夢，夢醒了，寧珩就從夢境中走了出去。那種忽然的小失落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他要當著大家的面把她抱起來轉(zhuǎn)三圈不成？

    電梯到達一樓，寫字樓外頭有司機打開車門等寧珩，大家自然乖乖站著目送車子開走，才繼續(xù)往吃飯的地兒走。

    大家在大排檔坐下，今天由林儷請客，七八個人點了一桌子菜。姜百萬習慣性地拍了幾張美食照片，傳到微博和朋友圈里，寫道：“同事升職請客，蹭吃一頓。一會兒還有我點的尖椒回鍋rou，超級下飯！”

    從一個人的朋友圈內(nèi)容就可以窺探此人的日常生活，姜百萬十次有九次是發(fā)食物照片，一次是轉(zhuǎn)發(fā)好笑的新聞報道，評論永遠是一排“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擺著吃貨加逗.逼。

    大排檔里大家吃得歡，他們的寧大boss顧不上吃飯，回到御通制藥后馬上參加今年董事會第一次會議，幾個股東商討使用募集資金向全資子公司增資事宜，在對外擔保的議案上幾個股東產(chǎn)生分歧，你一言我一語長篇累述。寧珩由他們?nèi)帲瑺幍棺詈蠓凑际撬f了算。

    正如姜百萬看到的，寧珩不怎么用聊天工具，更不用說發(fā)微博或是朋友圈。但不常用并不代表不看，寧珩剛點進朋友圈，就看到姜百萬發(fā)的幾張食物大頭照，最后還有一張來自美顏相機的45°角自拍——筷子夾著回鍋rou，裝著要吃似的，抿著嘴笑。

    這張自拍在寧珩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了很久很久。

    事實證明，姜百萬那張大圓臉真的挺耐看的。這里提一句，寧珩給她的備注是“十六”。

    呵呵，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寧珩的心思真夠迂回婉轉(zhuǎn)。

    冗長的會議不知何時結(jié)束，姜百萬一個勁兒發(fā)食物圖片，寧珩無奈地揉揉太陽xue，大boss也是人，也是會餓的。

    “不看此人的朋友圈”按鈕一點，世界恢復平靜。寧珩清了清嗓子，打斷他們的爭論，開始總結(jié)陳詞。以后開會時，一定要把姜百萬屏蔽——這是寧珩總結(jié)出的一條絕對真理。

    中午就著一桌子好菜吃了兩大碗白米飯的姜百萬覺得很罪惡，捏了捏腰部的肥rou，下班時路過藥店，心驚膽戰(zhàn)站到體重秤上，倒吸一口涼氣，之后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重了三斤是因為冬天的衣服重。

    既便如此，晚餐時姜百萬還是控制了點食量，十一點時餓得抓心撓肺，呻.吟著抓過手機發(fā)了條狀態(tài)：

    “我好餓啊……救命……”

    她盼望著細胖子回復說正好要出去吃夜宵，給她帶一份牛rou面。可半天了，細胖子一點動靜沒有，難道睡著了？

    忽然，從來不用微信給她發(fā)信息的寧珩傳來一張圖片。姜百萬看見那個黑白小頭像邊多了一個“1”時，驚訝極了。不一會兒，“1”變成了“3”，他傳來了三張圖。

    姜百萬怕他有什么緊急任務交給自己做，忙點開對話框，圖片猛地跳了出來，她看小圖就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寧珩傳來的三張圖都是食物照片，有熱騰騰的日式豚骨拉面、煮開的重慶麻辣火鍋，還有煎好的小牛排。

    油光發(fā)亮，色彩豐富，隔著屏幕都仿佛能嗅見rou香四溢。

    姜百萬的肚子開始咕咕大叫，不用懷疑，寧珩對她進行了一輪心狠手辣的打擊報復，全程高能，讓她措不及防，并頓悟了一個真相——寧珩是會看朋友圈狀態(tài)的。

    可憐的姜百萬咬著被子一角，捂著咕咕亂叫的肚子，眼里含著悲傷的淚花，默默點開自己的朋友圈，掩耳盜鈴一般把之前發(fā)的幾條諸如“那些年，我們一起吐槽過的霸道廠長”、“十點才過九分老板八個短信七個電話居然要六個報告加五份總結(jié)四小時交三個文本兩天周末只睡一個小時”、“最近在追一個帖子《暗戀我的領導，愿陪你一起走完人生路》，真好看。就是不太理解，居然有人會喜歡上自己的頂級上司，換我非抽自己幾巴掌╮(╯_╰)╭”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刪掉。

    刪掉就沒事了？頂級上司等著將來有一天，你自己打臉。

    ☆、烤火雞

    盡管不知寧珩布置那份報告的真實用意，姜百萬還是忍氣吞聲配合林儷完成。眼看春節(jié)過幾天就要到了，放假通知出來，除了營銷部前臺那兒每天需有人值班外，其他人都放假到元宵節(jié)后。聽說年貨水果已經(jīng)由貨車運到了地下車庫，有臍橙、新疆冰糖心蘋果和香梨。

    姜百萬忐忑不安了很久，但一直沒接到叫她下去當搬運工的電話。

    林儷做完最后的校對，把稿子傳給了寧珩。她自從當上部門代副經(jīng)理后，人自信很多，聽說她從那個糕點店辭掉了兼職，專心在達通干，對于自己在試用期后順利留下這個事，在她看來板上釘釘。就是……和大家疏遠了。

    汪大姐甚至當著大家的面問過她，為什么現(xiàn)在都不洗茶杯和拖地呢？弄得林儷非常尷尬。大家都認為姜百萬過不久就要離開公司，反而開始同情她，對她和顏悅色不說，背地里八卦時居然說她其實還不錯，而林儷卻過河拆橋，虎頭蛇尾。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同情弱者其實只不過因為弱者擋不了他們的路罷了。同情和憐憫不過是這些人站在高處時標榜自己“高尚品質(zhì)”的自欺欺人，當眼中的弱者一躍成為比自己強或者看起來比自己好的人之后，原本同情憐憫的面具就被自己撕掉了。

    眼看上午下班時間差不多到了，姜百萬照例躲在洗手間偷懶，刷微博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向用各種轉(zhuǎn)發(fā)抽獎刷屏的琪琪一上午都很安靜，就發(fā)微信調(diào)侃琪琪——“你還在睡大頭覺吧？早起的我已經(jīng)在歡快地上廁所啦～說實話，每次解決完我都覺得自己身輕如燕！”

    正樂呵著穿好褲子出來，余光瞥見窗外竟冒出滾滾黑煙。

    姜百萬眨眨眼，看看四周，接著，定眼看著窗外。

    是黑煙沒錯！而且已經(jīng)從半開的窗戶溜了進來，熏黑了窗戶上方的一小面墻。

    當“火災”兩個字闖入她腦海時，她整個人懵了一下。這種事一輩子難得遇見一兩次，大多數(shù)人是措手不及的。姜百萬下意識跑過去把窗戶關(guān)掉，有點弄不清到底是下面那層樓著了火，又怎么就著火了。

    大廈廣播響起，伴隨警笛聲——“各位女士、先生們請注意，九樓失火，已通知消防部門。電梯已經(jīng)斷電停用，請大家迅速從安全通道撤離，并用濕毛巾捂住口鼻，防止……”

    姜百萬趕緊跑出洗手間，辦公室里的人早就跑光了，他們估計比她更早看到煙，已經(jīng)撤離?？墒撬齻冏咧按皯舳紱]有關(guān)好，煙已入侵進來，走廊里很是嗆人。姜百萬一時也找不到什么濕毛巾，只能趕緊往樓梯那邊跑，可跑到走廊盡頭時一愣，防盜門不知被誰關(guān)上了，她用力往旁邊掰了一下，發(fā)現(xiàn)門另一面的把手上，竟然扣著鐵鏈鎖。

    寫字樓每一層的走廊都有這么一個推拉式防盜門，有兩把鎖，一把是門自帶的鎖，還有一把就是鐵鏈鎖，防盜門的鑰匙在這里工作的員工人手一把，鐵鏈鎖則是由大廈管理員負責，在每天檢查完大廈每一層后，最后鎖上，基本沒有人會去碰。

    姜百萬不信，在慌張撤離時還會有誰這么顧及公司資產(chǎn)，不單拉上防盜門，還扣上鐵鏈鎖。

    安全通道就近在咫尺，出了這個門，走幾步就是了。

    “有沒有人呀！！門鎖了??！”姜百萬抓著防盜門上的鋼筋用力搖晃了幾下，希望正在撤離的人們能聽見。

    毫無動靜。

    姜百萬回頭看了一眼入侵的黑煙，又發(fā)瘋一樣使勁亂拍防盜門，把門搖晃得震天響，發(fā)出金屬碰撞的“砰砰”聲。她使出全身最大的勁去掰防盜門，想從鐵鏈鎖能夠空出的縫隙中鉆出去，無奈縫隙太小，她連腦袋都鉆不出去，更何況身子！

    你看這些都是什么破事?。?/br>
    安全通道的木門被人用力推開，發(fā)出巨大的一聲“砰！”，寧珩飛快跑了進來，見她狼狽地在掰門，把手里的濕毛巾往她手里一塞，拿起鐵鏈鎖扯了兩下沒扯開，眉頭忽然皺得死緊。姜百萬望著他，他呼吸很深，頻率也比平時快，額間微微汗?jié)?，顯然剛才已經(jīng)隨著人群撤離到樓下了，可能是沒見到姜百萬，又跑上十樓找人。

    姜百萬有點發(fā)怔，手緊緊扒著門邊，整個樓層除了他倆，空無一人，可以聽見樓梯間里偶爾傳來的一陣十分吵雜的聲音，還有東西被燒著時嗶嗶叭叭的聲音。

    “捂上！”他嚴厲地命令她。

    姜百萬忙捂住眼睛。

    寧珩額頭的青筋爆了一次，“姜百萬，你在挑戰(zhàn)我的極限?！?/br>
    姜百萬這才用濕毛巾捂住口鼻，焦急地看著他。

    這時候深究是誰鎖了門已經(jīng)不重要，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從門里鉆出來，雖然消防車已經(jīng)火速趕來滅火，但有害氣體漸漸充斥著失火樓層以上的空間，不宜久留。

    寧珩背過身去打電話，姜百萬聽見他用比對她說話時還嚴厲的語氣命令大廈管理員馬上把鑰匙送到十樓來。她算了一下，從一樓上來也要花一點時間，而且也不見得人家管理員大叔真的愿意徒步十樓。說不定鑰匙拿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飛上了西天……想到這里，她萬念俱灰地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掛了電話之后，寧珩轉(zhuǎn)身望著她，見她沒精打采的，就半天沒說一句話，目光很復雜。

    姜百萬心跳加速，心里大叫不好——萬一他現(xiàn)在忽然表白，什么“啊，親愛的萬萬，我要跟你生死相隨”“別怕，有我，我一定陪著你，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之類，自己該如何招架？她可不想跟他同歸于盡?。?！

    這時，寧珩開口道：

    “平時rou吃得太多，危急關(guān)頭總是比別人跑得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