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寧珩眉心一緊,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件事先擱置著。上次我說要低調地收購市面上署名‘萬維’的畫作,據我所知,已經收得差不多了。” “是的,市面上萬維的畫作并不多,大概二十幅左右,價格都很便宜。但是有些畫廊聽說了這個消息,似乎在四處打聽萬維的下落和新作。這個畫家很神秘,手機號什么的從不留給別人,基本上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寧總……我能問問您收集他的畫作是為了什么嗎?” “我個人很欣賞他作畫的風格,想物色一幅作品送給董事長當生日禮物。但是他的知名度不高,畫風亦不討喜,這類畫家要不埋沒一世,要不紅透半邊天。我覺得讓藝術家的價值被社會肯定,也是對藝術的一種尊重。”寧珩根本連姜維的畫都沒見過,如今信口開河倒也說得頭頭是道。 有的男人的愛只掛在嘴上,有的男人從來不說,卻默默用實際行動滴水穿石。本來只想看看那個求把他ps掉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貨色,發(fā)現她心無城府還動不動遭小人陷害,越來越放心不下她。既然放心不下,那就不要放下了。 鐘嘉卉歷來以寧珩馬首是瞻,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信服的問:“那么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把價格炒上去。”寧珩輕描淡寫一句,幾乎改變了姜維以后的人生,不過這是后話。 寧珩退出oa,再次望向緊閉的休息間門。 覆蓋半面墻的落地窗外,玫瑰色的夕陽浮在一片薄薄的霧靄中,給幾片厚云鑲上橘色的金邊,即將歸巢的鳥在薄云間盤旋著,漸漸幻變成一個個小小的黑點。天地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住每個渴望自由的靈魂。有人也向御通制藥撒開一張網,寧珩要在逮住始作俑者之余,撒開自己的網,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只需攤開手掌,等待放飛的小鳥疲倦地落在他的手心。 但是,當母親賈萊思親昵和拉著裴景筱忽然推門進來時,一切又似乎不在掌控中。寧珩起身,鐘嘉卉跟在賈萊思身后抱歉又驚慌地望著他,她似乎也不知道董事長夫人搞“忽然襲擊”,先去行政部跟裴景筱寒暄了一陣,又忽然來到了寧珩的辦公室。 母親探望兒子天經地義,誰敢攔著太后鑾駕? 寧珩不悅地瞥了一眼裴景筱,引著賈萊思坐下,親自倒水。原來,他母親今晚約了裴太太打麻將,順便來接裴景筱和他一起吃個便飯。賈萊思是個早年留洋過的新女性,思想開明,從未對寧珩表達過想選誰當小兒媳婦的想法,但可能是受到寧殊貴的慫恿,也不得不多跟裴家來往。 “晚上我恐怕沒空?!睂庣窨戳艘谎弁蟊?,“約了人?!?/br> “不能推掉嗎?”賈萊思有點失望,“裴太太剛從意大利回來,還給你帶了禮物?!?/br> “我約的人,很重要。” “啊,那就沒辦法了?!辟Z萊思聳聳肩,安慰性地拍了拍裴景筱的手背,“寧珩是個工作狂,晚上不是在加班就是約了生意伙伴談合作或者應酬?!?/br> 裴景筱很尷尬地笑了笑,夏奈爾經典色號的唇膏襯得她的皮膚雪白嬌嫩,但仍無法讓現在的寧珩多看她一眼。她不禁想起過去那個站在雪地里一直等她出來的“窮小子”gustave——當時她不明白,自己和gustave物質條件的差距如此之大,他為何敢那樣堅決而勇敢地追求自己,她承認他看起來很帥,即使很廉價的衣服都能穿出阿瑪尼的水準,可如果真的答應他的追求,自己不知道會被多少朋友笑話,會被多少追求者非議不已,她不會給這樣的留學生少奮斗二十年的機會。而她回國后,聽母親提起御通集團寧董事長的小兒子寧珩、又看了他在財經雜志專訪時拍攝的照片后才頓悟——gustave有著遠遠優(yōu)于她的家世,他對她的追求絕對不會是高攀。 一場本該溫馨浪漫的異國情緣,在她門第之見和虛榮心的作用下付之東流。 “既然這樣,我和小裴就先回去了?!辟Z萊思飲下半杯花茶,指了指休息間,和善地望著裴景筱,“補個妝,你等我一下?!?/br> 寧珩一怔,站起身來,又坐下沉默不語。 五分鐘后,賈萊思平靜地從休息間出來,整理了一下圍巾,說:“下次mama再來約你共進晚餐,一定提前排個預約。我們走了,你不用送?!?/br> 話雖這么說,寧珩還是送她們到電梯口,折回來打開休息間的門,姜百萬一臉驚恐地坐在床上,身上穿著他的襯衣和她自己的黑色秋褲,光著腳,吹風機還放在一旁。寧珩環(huán)視一圈,被子掀開半邊,床單微微凌亂,浴室的水還未拖干凈,是個正常人都會懷疑他們下午做了什么好事——即便他倆其實啥也沒干。 “剛才進來的……是誰啊?”姜百萬緊張地問,還不等他回答就滔滔不絕,“你們長得挺像的,該不會是你媽吧?我的老天!她進來見了我吃驚得都說不出話了,問我叫什么名字就進了洗手間,出來時叫我把衣服穿上,說天冷,完了就出去了!” 賈萊思若不是有這樣淡定至極又知進退的性格,怎能當得了御通的太后?她如果想問,過陣子自然會問,見他房里有個剛洗好澡的女人她高興都來不及,自然不會發(fā)難,從她走的時候沒有牽著裴景筱的手就知道了。 寧珩不答,轉了話題,“你穿我的衣服挺合身的?!?/br> 這是變相在說她壯碩好嗎?姜百萬一聽xiele氣,電視劇里的女主角穿男主角襯衫時都是空蕩蕩的,像套了件白大褂在身上似的,她怎么穿著比他還合身?“好吧,我從明天開始減肥!” 女人這輩子總是不斷燃起減肥的念頭,又在哪怕是一碗蝦籽餃面的夜宵面前決定明天再減。所以,寧珩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饒有興趣地打量她,像她以前鑒賞那件雍正款藍釉瓶一樣。 明明用的是他的沐浴液,為什么這股幽幽的香味跟瓶里的完全不同,或許是因為,還混合著女性自身的體香? 姜百萬吹干頭發(fā),指著小碗,“對了,沒用完可以打包嗎?喂!你……你??!”話沒說完,寧珩如同餓虎撲食一樣直接把她壓在了床上,雙手按著她的手腕,居高臨下俯看她,眼中的侵略意味如同燎原之火,包裹她全身。 “你不該洗澡?!彼麎旱吐曇粽f,話音剛落就吻住了她的唇。 ☆、鰻魚蓋澆飯 姜百萬一如以前掙扎著,無奈他太強勢,按得她除了頭部之外一動不能動。如果說以前他的吻是措不及防她百般不愿,現在她在最初的掙扎后沒一會兒就放棄了抵抗。兩情相悅的感覺是致命的,好像你饑腸轆轆回到家發(fā)現桌上有一盤你最愛的鰻魚蓋澆飯一樣欲罷不能,米飯又香又軟,撒著白芝麻和翠綠香蔥的鰻魚鮮嫩醬汁油亮,吃了一口味蕾就開始歡呼,怎么舍得放下筷子? 寧珩在感覺到她的繳械甚至是一點點回應后只會進一步攻城略地,不會輕易偃旗息鼓。戰(zhàn)火蔓延領地,忽如其來的暴風雨中,他策馬狂奔追窮寇,使其一路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戰(zhàn)事如同一首詩中寫得那樣勢在必行,他要穿過槍林彈雨,要把無數個黑夜摁進一個黎明,要把無數個他奔跑成一個他,強勢引領著她奔馳過起伏的山巒,詭譎的溝壑,新世界與舊時態(tài)的對決一觸即發(fā)。 (注:此段“穿越槍林彈雨”等34字援引自詩人余秀華的《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我真是瘋了!”姜百萬推開他,用被子裹住自己,因為恐懼和愧疚她的心跳得已然爆表,喜歡上一個人有多糾結和甜蜜,竟最終在寧珩身上體會了,這顆在外人看來難以企及的星星撞擊進她的心田,化成一顆不知會開花還是結果的種子,生出根來緊緊纏繞她周身,像藤蔓和大樹,千百年后或許就變成了一體。 耳邊依稀又想起他騙自己跟一樂去坐游樂設施時,音響播放的歌曲—— oh~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不能承受我已無處可躲! 寧珩移動了一下,平躺在她身邊順勢伸進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呼吸又深又長,胸膛上下起伏著。 “你到底……什么意思?”姜百萬咬了咬下唇,耍小脾氣把手抽出來,瞄見他下.身堅硬頂起的起伏又窘迫地移開目光。 “我以為在我第一次說你是我的女人時你就猜到了?!睂庣衿^看著她,目光堅定又果敢,“我不管你是誰的女兒、家境如何、過去對誰傾心,以前做了什么、將來又想做什么,留在我身邊就是你最終的歸宿,我的現在就是你的未來?!?/br> 姜百萬的小心肝被震得顫抖不已,這種昭告了一生一世歸屬權的表白雖沒說半個愛字,可足以勾出她對于愛情的一切希冀,美得如同古巴比倫最壯麗的詩篇。 想起來,寧珩對待自己一直是有些許特別的,否則又怎么會屢屢在危難關頭“英雄救美”?雖然這么個比喻太過俗氣和無恥。姜百萬陷入了過去的種種回憶中不能自拔,其實寧珩并不是第一次讓她如此心慌意亂。 寧珩翻了個身,把她壓在了自己身下,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不能別開頭裝鴕鳥。 “看著我?!彼穆曇舻蛦∮殖錆M魅惑,簡直要把人拉近深淵里去。不,或許他本就是深淵。 “我……我不敢看你!”姜百萬那個慌張呀,干脆把眼睛閉上。 電視劇里的男女主角對視久了都會冒出火花的。 轉念一想,閉上眼睛就不知道他的動作了,萬一他又親她怎么辦?姜百萬又睜開眼,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半晌,她跟豬八戒見到狐貍精似的,說:“你又要色.誘我?” “這不是色.誘,是心誘。”寧珩指了指她的心口,然后望著她胸口的起伏,眸色微微染上些許曖昧。 “你看著的根本不是我的心?!苯偃f虎著臉指出。 “你的心是不是長在左邊?” “是啊。” “所以我沒看錯。” “這是常識好嗎?” “常識歸常識,我聽說人的心跳在不同時刻是不一樣的?!?/br> 心跳已經加速好幾分鐘的姜百萬防備地壓了壓眉頭,不待她反應,他頭一偏把耳朵貼在她左邊心口處?!皾L開啦!”姜百萬苦不堪言,奮力抵抗,明明是如此義憤填膺的拒絕他的“sao擾”,怎么看起來越來越像小兩口甜蜜的打鬧互動。 兩個人在床上滾成一團,直到外頭內線電話響個不停,寧珩才起身,一邊整理衣物一邊往外走。姜百萬躺了一會兒,心跳漸漸平復。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做賊心虛的感覺讓她很惶恐。然而,讓她更加惶恐的是,她心里有個極度自私的念頭——希望顏叔叔看了配方后能告訴她,淼淼的車禍、失蹤的藥方和寧一儉、御通制藥沒有任何關系。 她自己把藥涂好,腮幫上糊糊一團,但十分冰涼。岐黃仲景丸真是個消炎的神藥,不過一會兒時間,微微腫起的腮幫和脖子已經有了恢復的跡象,酸疼感也沒那么明顯了。一不做二不休,姜百萬把剩的一點藥膏又賤兮兮地涂在額頭的幾個小痘痘上,充分體現了一個小市民不放過一絲小便宜的貪婪本性。 寧珩送她回去的時候,一路無話,氣氛要多尷尬有多尷尬。莊寄嘯又發(fā)微信約她去酒吧,她心煩意亂地拒絕了,看了看專心開車的寧珩,又看看莊寄嘯這幾天發(fā)來的信息,覺得自己從來沒這樣幸運也從來沒這樣倒霉過。 “你有男朋友了?”莊寄嘯問。 “沒有?!苯偃f回。忽然,手機被奪走,偏頭一看,停車等綠燈的寧珩似乎不滿她一直跟別人聊微信,干脆收繳了她的通訊工具放進自己口袋里,儼然自己把她當成了他的私有物品。 到她家樓下時,他才把手機還她。 姜百萬上樓時盤算著,明天下班就去顏叔叔店里,讓他看看原料清單,了自己一樁心事。如果淼淼的車禍跟寧氏沒有關系,那么寧珩的示愛也不再那么令人覺得棘手,她只需要遵從自己的心,堂堂正正答應他就好。 躺下之后,她照例拿起手機刷微博,卻發(fā)現一條來自莊寄嘯的未讀信息。 “還好沒有,說明我還有機會,哈哈?!?/br> 莊寄嘯以前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他似乎一直保持與她的距離,盡量維持在“朋友”的范圍內,更進一步這樣的話,他是不會主動提的?;蛟S,他轉了許多圈,終于發(fā)現一直站在角落的她了。 可她的心已經變了,否則,怎么會一點謝主隆恩的喜悅都沒有,反而升起一陣備胎不該有的不悅感。 一邊是寧珩,一邊是莊寄嘯,姜百萬用杯子蒙住頭,自己竟然也有被兩個看上去都非常不錯的男人同時示好的時候。不會是夢吧? 第二天下班,姜百萬帶著巨大的糾結和愧疚,揣著u盤去了顏霖的店里,途中找了個復印店,看了一眼一直不敢看的《原料采購清單》,徹底傻眼。清單里不止有每種中藥的名字,還有需要購買的數量和供貨商姓名、地址、電話等信息,一共六十幾種。姜百萬頭皮發(fā)麻,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但想到同事說寧珩不可能把所有原料都交給鐘嘉卉去cao辦,又有點放下心來。 “小妹,你是要打印還是要復???”老板見她久久地坐在電腦前不動,疑惑地問。 姜百萬回神,答:“我……我先看看,確認了再打印?!?/br> 成分清單是不能改的,她就胡亂改了數量和幾個供貨商的信息,想到岐黃仲景丸主要作用的消炎,她就上網找了幾個具有清熱、解毒、活血作用的中藥,什么北豆根、穿心蓮、王不留行之類的補進清單里。 來到藥店,姜百萬第一時間就把清單給他們夫妻倆看,有點緊張地望著他們,就怕顏叔叔忽然義憤填膺地說“這就是我們丟失的藥方”。 顏霖皺著眉頭看了很久,顏阿姨看上去也很急迫緊張,姜百萬比他們更心焦,好像高考之后等待查分的考生,幾乎不能正常呼吸。半晌,顏霖長長舒了一口氣,說:“沒想到御通制藥的岐黃仲景丸里居然含有七十幾種中藥,看來他們用的只是家族內部流傳加上后期研發(fā)的配方,跟我們的藥方不同。但是……這么多中藥,光是活血類藥物就有三種,每種藥性不同且一般用了這種就不會再用那種,他們是怎么調和的?真是怪了?!?/br> 姜百萬有點心虛地說:“原料只是一部分,說不定他們有特殊的調和方法,那才是他們的機密吧?!?/br> “可能我們的藥方是在那場車禍中燒毀了吧……”顏阿姨有些悲傷地喃喃,“淼淼為了討寧一儉歡心就帶著藥方想給他,誰知半路出事,唉!” 姜百萬懸著的一顆心掉了下來,然而余光瞥見一旁淼淼的遺照,忍不住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她一方面想打聽淼淼車禍的真相,一方面又不希望車禍和寧珩cao持的御通制藥有關,現在真相大白,她自責又無奈,兜了一個大圈,終于塵埃落定。 “萬萬,留這兒吃晚飯吧,你阿姨飯已經做好了?!鳖伭卣f,“叔叔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這份清單的,萬一被他們發(fā)現了,你是說不清楚的。御通那里,你該辭職就趕緊辭職。你的臉怎么有點腫?” “腮腺炎……” “你看看你,也不注意身體?!鳖伭刂钢幑?,“我這里有藥膏,讓你阿姨給你涂一下,再帶一罐回去,早晚涂幾次就好了?!?/br> 姜百萬勉強笑了笑,“好的,謝謝叔叔?!?/br> 趁姜百萬拿藥的間隙,顏霖飛快掏出手機把清單拍了下來,再放回她包包旁邊。 盛情難卻,姜百萬跟顏家夫妻一起吃了個便飯后回家了。她把打印出來的清單撕得粉碎,扔在馬桶里沖走,u盤里的文件也刪除了。坐在床沿,她徹底放松下來,聽說寧珩去c市出差,等他回來,自己總算可以放下負擔,面對自己和他的感情了。 ☆、鴨血粉絲 擔子放下后,姜百萬一連幾日都覺得天特別藍,水特別清,寧珩也特別帥——他在c市出差期間,接受了當地一家財經網絡專欄的采訪,記者還給他拍了一張側面照。以前因為“任務”在身而一再壓抑和不承認對寧珩芳心暗許的姜百萬獨自盯著照片看了很久,心中又是飄彩帶又是吹喇叭的,怎么看怎么喜歡,好像寧珩是去韓國整了個容忽然變得那么帥似的。 她鼓起勇氣給寧珩發(fā)了一條微信:“你的采訪我看到了,立意高遠,高瞻遠矚,充滿對市場的把握和群眾購買力的預測。什么時候出差回來?” 這馬屁拍的,采訪她根本一句沒看好嗎。 不一會兒,他就語音回復了一句:“周日。怎么,想我了?” 姜百萬來回聽了好幾遍,花癡地發(fā)現他的聲音竟然也這樣好聽!她預感自己沒救了,以前一直覺得胡細細迷戀江醉墨的樣子很搞笑,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下班后,她深思熟慮了很久,顫抖地回復道:“好像我說想你,你就能馬上出現似的?!?/br> 他可能在忙,過了許久才回:“說?!?/br> “我想你!捂臉ing~” “哦?!?/br>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