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顧香生道:“若我還在,益陽王待會兒必是要過來與我說話的,我對當(dāng)益陽王妃又沒興趣,你也不想看著我被同安公主擠兌罷?” “那又何妨,有我在啊,我肯定會幫你擋回去的!”魏初噘起嘴,卻也知道顧香生說的是事實(shí):“好罷好罷,你先走罷,咱們改日再敘便是,哎,今日玩得可真是不盡興!” “還有周大郎他們陪著你呢,開心點(diǎn),十娘!”顧香生捏捏魏初的小臉,就像剛才魏初對夏侯渝做的那樣,成功將對方一張小包子嫩臉捏成大餅?zāi)槨?/br> 她自己忍不住先噴笑起來,又惹來魏初好一頓嬌嗔捶打。 夏侯渝湊過來:“香生jiejie,我送你回去罷?!?/br> 顧香生失笑,揉揉他的額角:“是我送你還差不多,走罷?!?/br> 為免魏善提前結(jié)束狩獵過來找自己,顧香生匆匆辭別魏初,與夏侯渝先走一步,入城之后又將夏侯渝先送回府,這才騎著馬返家。 短短半日不到,顧家一如既往,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除了顧香生和顧畫生之外,顧家其他人都對游獵這項(xiàng)活動不太感興趣。 顧香生昨夜就宿在魏初家的郊外別莊,別莊離獵場不遠(yuǎn),而顧畫生則是今早才從府里直接過去的,兩姐妹平日的社交圈子不同,并未一起回來也是正常,倒也沒有惹來多少注目。 提前回家雖然有些遺憾,但可以因此擺脫益陽王的糾纏也是好事,顧香生舒了口氣,倍覺渾身輕松不少。 詩情迎上來為顧香生更衣,碧霄捧著衣裳笑吟吟道:“小娘子怎的這么早就回來了,莫不是與靈壽縣主鬧了別扭?” 顧香生與魏初一道,自有仆從伺候,她們便未隨行前往。 顧香生嘆了口氣:“我遇上了益陽王?!?/br> 兩名婢女齊齊啊了一聲。 詩情忙問:“益陽王沒為難您罷?” 顧香生:“那倒沒有,只聽同安公主說了幾句閑話,我便先回來了,免得又徒生尷尬。” 兩人顯然也是知道內(nèi)情的,都跟著嘆了口氣。 碧霄安慰道:“等益陽王妃的人選定下來之后,益陽王想必也不好意思再纏著您了。” 顧香生:“但愿如此罷?!?/br> 她知道劉貴妃是絕對不可能讓兒子娶她的,所以就像碧霄說的,只要等益陽王娶了正妃,自己就可以解脫了。 換了衣裳,顧香生覺得有些累,便又睡了個回籠覺。 躺在榻上恍恍惚惚,還未來得及入夢,她便被碧霄搖醒,說是太夫人請各位小娘子前去。 顧香生只好又爬起來,匆匆盥洗一下,就往祖母的院落而去。 路上遇到已經(jīng)回來,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換,同樣是去見祖母的顧畫生,后者沖著她似笑非笑:“四娘回來得好早,難道今日的游獵不好玩么?” 顧香生笑了一下:“我身體有些不適,便提前回來了,當(dāng)時二jiejie隨益陽王狩獵去了,是以來不及知會一聲?!?/br> “原來如此,那可要好好保重?!庇幸鉄o意,顧畫生摸了一下鬢發(fā)。 順著她的手,顧香生瞧見了別在對方發(fā)髻上的祥云梅花玉簪,視線不由微微凝住。 簪子的樣式不算新奇,在市面上也并不罕見,難得的是其中的匠心。 玉料用的是上好羊脂白玉,簪上梅花含苞欲放,直如活物,其上落雪點(diǎn)點(diǎn),祥云色彩溫潤,線條流暢,賞心悅目,巧奪天工。 而顧香生分明記得,這支發(fā)簪,是她母親許氏的陪嫁之物,據(jù)說還是前朝文順皇后賞賜給許氏母親的。 許氏寶貝得不得了,平日里自己也舍不得帶,放在妝奩中,時不時就拿出來欣賞。 顧香生之所以記得很清楚,正是因?yàn)樵S氏曾對她說過其中的典故。 但現(xiàn)在,這支簪子卻出現(xiàn)在顧畫生的頭頂。 想及此,顧香生的目光難免流露出一些端倪。 顧畫生見目的達(dá)到,不由得意一笑:“你在看這支簪子嗎,這是母親送我的。怎么,難道母親沒告訴你?” 顧香生移開視線,根本不接她的話茬:“祖母還在等著,我們還是快些罷?!?/br> 說完也不等顧畫生,徑自便走了。 顧畫生沒能看見對方變色生氣,有些無趣地撇撇嘴:“裝模作樣!” 顧家太夫人焦氏是第一代定國公的正室,也是顧香生的祖母,系出名門。 隨著前朝滅亡,許多家族跟著頃刻翻覆,但焦家卻因?yàn)榻故霞蘖藗€好丈夫而保留下來,直至如今。 雖然今時今日的焦家不復(fù)前朝榮光,但依舊是大魏世家之一,根基深厚。 歲月在焦氏臉上留下許多痕跡,還有她越發(fā)雍容的氣度。 銀發(fā)被梳挽成髻,人上了年紀(jì),又有權(quán)勢在手,自然就可以隨心所欲,不必再特意為誰打扮。 老定國公去世之后,現(xiàn)在的定國公又是她的長子,這位焦太夫人就成了定國公府上的第一人。 焦太夫人斜靠在榻上,因天氣依舊有些燥熱,婢女執(zhí)扇在旁邊輕輕扇著風(fēng),不敢用力,又不能不用力,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非一兩年工夫是練不成這手藝的。 都說三代出富貴,這富貴二字,重點(diǎn)不僅是富,而且還要貴。 富而不貴,那就是暴發(fā)戶。像賀國公呂家,因發(fā)跡不過三代,且是武將出身,又不大注重子女教養(yǎng),所以呂音才屢屢為人詬病,淪為京城上流圈子的笑柄。 至于貴而不富,當(dāng)然也不行。衣食住行,樣樣都離不開錢財二字,達(dá)官貴人們不將銅臭掛在嘴上,可并不代表他們不喜歡銅臭。 譬如這定國公府焦太夫人屋子里的這一桌一榻,一杯一盞,要么是金楠紫檀黃花梨,要么是琉璃翡翠綠珠簾。就連焦太夫人用的香,也是她當(dāng)年嫁入顧家時,從娘家?guī)Щ貋淼南惴秸{(diào)配而成,其中加了不少安神定心,養(yǎng)氣助陽的藥材,斷非外頭香鋪里售賣的那些大眾貨色可比。 是以這富貴人家,處處皆可見底蘊(yùn),更非一朝一夕可以煉成。 看著從外頭魚貫而入,在她面前拜倒請安的孫女們,焦太夫人將手中茶盞遞給旁邊的婢女,微微瞇起眼睛,滿意地笑道:“好,都免禮?!?/br> ☆、第5章 顧家出美人,這句話一點(diǎn)不差。 想那胡維容在獵場上看到顧香生便驚艷又欣羨,但她若是見過顧家大娘顧琴生,只怕更會驚為天人。 顧琴生年方十六,娉婷婀娜,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年紀(jì),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同初春嫩芽新枝,格外招眼。 顧香生每每看到這位大姐,都會覺得對方生來便是為了“眉目如畫”四字而造就,所謂步步生蓮,越香掩掩,紫衫猗狔,裊裊從風(fēng),美人不外如是。 更難得的是,顧琴生人如其名,琴棋書畫,德言容功,樣樣排得上號,不止美貌在京城排得上號,若將來史書有載,只怕還得加上一句“有國色”。 及笄一年,向顧琴生提親的人已經(jīng)快要踏破顧家門檻,焦太夫人舍不得孫女早嫁,又一心一意想要為她挑個好人家,至今仍未選定。 不過沒有人會認(rèn)為顧家的眼光太高,因?yàn)橐灶櫦业拈T第和顧琴生自身的條件,她的確值得最好的。 甚至還有風(fēng)聲隱隱傳出,說是太子如今尚未大婚,皇帝有意擇顧琴生為太子正妃。 當(dāng)然,焦太夫人之所以對顧琴生格外偏愛,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顧琴生已故的生母,是焦太夫人的娘家侄女,親上加親,便與眾不同。 只可惜同樣是焦氏所出,二娘顧畫生就少了長姐幾分氣韻。 焦太夫人暗自搖搖頭,視線從顧畫生那里移開,落在她身后的顧眉生身上。 三娘顧眉生和五娘顧樂生都是二房顧國與李氏所出,顧國作為焦太夫人的小兒子,自幼很得寵愛,愛屋及烏,顧眉生和顧樂生在焦太夫人跟前也很有臉面。 唯有顧香生…… 焦太夫人將目光從她們身上收回來,面容和藹:“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事,下個月皇家要舉辦一場桂花宴,聽說屆時諸位年長皇子皆會出席,包括太子殿下在內(nèi),你們這些女孩兒正值好玩的年紀(jì),就該多出去走走,恰好今日針線娘子過來為我量衣,我就順道將你們也給叫過來,一人做兩套新衣裳?!?/br> 說罷轉(zhuǎn)頭對侍立一旁的婢女道:“將那幾匹料子拿過來?!?/br> 兩名婢女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捧來十?dāng)?shù)匹精美緞面布料,顏色參差,質(zhì)地不一,稍微老成穩(wěn)重的天藍(lán)花軟緞,盡顯活潑朝氣的粉色雙宮綢,只怕沒有少女能看了還無動于衷的。 情緒外露一點(diǎn)的,像顧畫生,早已喜上眉梢,躍躍欲試。 她問焦太夫人:“阿婆,這些都是讓我們選的嗎?” 焦太夫人慈愛道:“自然,長幼有序,阿婧先選。” 阿婧便是顧琴生的小名。婧者,貞潔美好。 顧琴生也頗有長姐風(fēng)范,聞言便微微一笑:“五娘最小,讓五娘先選罷。” 顧樂生爽快道:“大jiejie不必謙讓了,我無礙的,幾匹料子而已,姐妹們誰先選都一樣,你快選罷!” 顧琴生和顧樂生都沒所謂,顧畫生倒是想先選,奈何自己既不是長也不是幼,怎么也輪不到自己,心道如果顧琴生先選,那自己就排第二個。 見顧樂生如此說,顧琴生也就不再客氣,她各挑了一匹竹青色和銀紅色的緞子。 輪到顧畫生時,她高高興興地要了方才自己一直虎視眈眈的那匹粉色雙宮綢。 如此依次挑選,等到五人都選完,焦太夫人又讓針線娘子過來給她們量了尺寸,將她們各自想要做的衣裳樣式記下來,這個年紀(jì)的少女長得很快,衣服尺寸幾乎每個月都在變化,所以每做一回都要重新量一次。 這些瑣事看著簡單,其實(shí)最浪費(fèi)時間,加上五姐妹湊在一塊兒,難免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焦太夫人畢竟是上了年紀(jì)的人,精力不濟(jì),待一切抵定,五人告退離去,她便有些撐不住了,歪在榻上揉著額頭。 趙氏連忙拿了些薄荷膏,在焦太夫人的太陽xue處細(xì)細(xì)涂抹,又為她揉按風(fēng)池百會等xue,約莫過了一刻鐘左右,后者的臉色方才稍稍舒緩一些。 “這次游獵,四娘是提前回來的?”焦太夫人將左右揮退,只余趙氏。 趙氏是她的陪嫁侍女,后來嫁給府中管家,一直留在焦太夫人身邊幫忙,地位非同一般。 “是,聽說益陽王也去了?!壁w氏道。 焦太夫人蹙眉:“那二娘呢,難道沒與她一道回來?” 趙氏:“沒有?!?/br> 她回答得言簡意賅,焦太夫人卻一聽就明白了:“難得,有益陽王青眼,卻還能維持行止沉穩(wěn),不驕不躁,不愧是我顧家的女兒??上哪锍錾鷷r日不好,劉貴妃是斷然不會讓她成為益陽王妃的?!?/br> 趙氏道:“有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呢?” 焦太夫人道:“陛下對益陽王的看重更甚于太子,益陽王妃的人選定會慎之又慎,大娘倒是個極好的人選,可惜她比益陽王大了兩歲有余,年紀(jì)上有些欠缺,二娘的年紀(jì)倒是合適了,可惜那性子……” 她想到方才顧畫生迫不及待挑選布料的模樣,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趙氏卻是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心頭一跳:“您的意思是,益陽王可能會取太子而代之?” 屋里只有她們兩人,趙氏又是自己的心腹,許多事情焦太夫人從未對她隱瞞過。 對趙氏,她有時甚至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信任。 焦太夫人嘆道:“現(xiàn)在還說不好,陛下遲遲未表態(tài)。但太子素來不得陛下歡心,這幾乎是朝野共識了??上д涯禄屎笕サ迷?,沒人為他在后宮籌謀,沒娘的孩子像野草,尊貴如太子也不例外。” 皇后早逝,太子母族不顯,又沒有皇帝的支持,雖然頭上冠著太子的名號,但其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不言自明。 反觀益陽王,排行第二,母親是主持后宮的劉貴妃,自己也很得皇帝喜歡。 孰強(qiáng)孰弱,幾乎一目了然。 如果太子被廢,益陽王就是當(dāng)仁不讓的新太子,益陽王妃的人選,自然人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