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好。”顧香生有點奇怪,對方太過平靜了,并沒有勝利之后應該有的春風得意。 屏退旁人之后,她忍不住問:“可是宮中進行得不順?” 魏臨搖搖頭:“很順利?!?/br> 顧香生:“那……” 魏臨:“如無意外,陛下會遜位?!?/br>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顧香生仍舊嚇了一跳。 這么說,魏臨會登基為帝?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以至于她暫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像戲文中演的那樣,跪拜道喜,恭祝萬歲云云。 見對方還愣愣地瞧著自己,魏臨眼中多了些笑意,將她攬入懷中:“傻了?” 顧香生沒反應過來,還真點點頭。 魏臨撲哧一笑,摸摸她的臉:“以后你就不必擔驚受怕了,我待會兒還要回宮,過兩日局勢穩(wěn)定下來,再接你入宮。” 想自己前世也不過是一個辦公室小職員,這輩子托福投了個好胎,雖說未必父母疼愛,可畢竟錦衣玉食,吃穿不愁,又誤打誤撞成了淮南王妃,已經(jīng)是常人羨慕不來的好福氣,如今竟還要更上一層,當那傳說中的中宮皇后,一國之母? 顧香生只覺得暈暈乎乎,雖然被魏臨摟著,卻沒半點真實感,如飄云端。 魏臨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疲憊,話沒多說幾句就睡了過去,許是滿懷心事,不過半個時辰就醒了過來,顧香生早就給他準備好熱水和飯菜,他匆匆洗漱吃了些東西,便又進宮去了。 詩情和碧霄想來也從跟在魏臨身旁的李封那邊打聽到不少消息,魏臨前腳剛走,她們后腳就都喜氣洋洋地過來恭喜。 “咱們娘子以后可也是要當皇后的人了!”碧霄喜滋滋地說了好幾句,與有榮焉。 旁邊詩情細心些,卻已經(jīng)看出顧香生神情的不妥,忙拉扯一下碧霄的衣角。 “娘子,您這是怎么了?” “你去找楊谷那邊打聽一下,看殿下是不是還與他說過什么?!鳖櫹闵烈鞯溃樕蠜]有本應該有的喜色。 當了一年多的夫妻,她雖然談不上對魏臨了如指掌,可起碼還是能摸到一點脈絡的。 方才魏臨的反應,明顯是欲言又止,有話和她說,然而最終為什么沒有說出口,卻是顧香生覺得很奇怪的地方。 潛意識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魏臨要說而沒說的這件事,一定不是小事。 以顧香生的性格,肯定要弄個明明白白。 面對詩情碧霄,她沒有隱瞞,而是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誰知二人非但沒有說她多疑,反是有些面色古怪起來。 顧香生:“你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碧霄連忙搖頭,動作太快,反而顯得有點假。 見顧香生沉下臉色,詩情道:“您別生氣,我們也是在外頭聽了一耳朵,根本不是楊谷說的,只是外頭的人亂傳的!” 顧香生:“傳了什么?” 詩情遲疑道:“外頭的人說,嚴家小娘子年幼時曾進宮幾回,當時陛下很喜歡她,還曾指著她說將來要讓她嫁給太子,但后來嚴家老國公再向陛下問及此事時,陛下卻矢口否認,以至于嚴家沒能與殿下結親……” 其實外頭的傳聞比這還要更難聽一些,無非是說顧香生撿了個大便宜,飛上枝頭做鳳凰。 顧香生很冷靜:“所以呢?” 碧霄:“所以方才您說到殿下有事想說,我們就想到這一件了,但現(xiàn)在殿下什么也沒說,此事根本就是外頭的人亂傳,半點真憑實據(jù)都沒有,您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再說殿下好不好,與嚴家又有什么干系!他們看到殿下東山再起,就想來占便宜不成,要知道您才是與殿下共患難的人呢!” 顧香生:“若他們當真這樣想,倒也沒有錯,殿下能成事,本來就少不了嚴家的鼎力相助。” 詩情:“娘子……” 顧香生:“我不會多想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向他親自求證?!?/br> 宮中形勢瞬息萬變,很快,當晚,他們就聽到皇帝遜位和病重的消息。 魏臨照例值守宮中,并讓人發(fā)布告示下放各州府,斥責魏善程載二人為大逆不道之叛賊,尤其是魏善,身為人字,卻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以致于將父親活活氣病,實在不當人子,如此行徑,別說為君,連為人都不配,天下人人得以誅之。又告誡程載,說汝子程堂深明大義,早已棄暗投明,如今還在京城,讓他這個當父親的速速投降,以全君臣父子之義。 伴隨著這篇告示的出爐,京城各衙門也重新開放,王郢等人從宮里出來,一個個安然無恙,只是經(jīng)歷了這場宮變之后,眾人難以避免神色萎靡。 不知魏臨和他們說了什么,王郢等人對宮變一事閉口不談,都說是皇帝被魏善的事情氣病,所以暫由淮南王監(jiān)國。 這個決定并沒有引來太大的反彈,除了劉黨中人,魏臨本來就與不少文臣交好,相比皇帝的喜怒無常,他們自然更愿意看到年輕有為的魏臨來主持大局,更不必說還有嚴家的支持。 京城大局底定,淮南王成為贏家,已經(jīng)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幾家歡喜幾家愁。 魏臨雖然承諾兩日后派人接顧香生進宮,但自那天之后,已經(jīng)足足過了七八天,他也沒有再回來過淮南王府。 李封倒是?;貋淼模€奉了魏臨之命,將宮中一些情況告訴她。 據(jù)說魏臨現(xiàn)在很忙,忙得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快沒有了,忙著收拾朝中蠢蠢欲動的劉黨,忙著穩(wěn)定政局,還要忙著跟王郢他們商議如何解決目前內(nèi)外交困的局面。 李封沒有提及永康帝,但這已經(jīng)是人人心知肚明,無須再問的了。 老皇帝生或死,如今他自己能說了算的。 顧香生幾次想主動進宮去找魏臨問個清楚明白,可聽到他如此辛苦,又覺得自己拿兒女私情煩擾他,實在太說不過去,心中尤為不忍。 直到淮南王府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許氏。 ☆、第75章 說來奇怪,在顧香生十三歲之前,對顧家的歸屬感是很淡的,直到后來焦太夫人對她的關注逐漸多了起來,又與小焦氏和顧琴生交好,她才慢慢對顧家有了感情。 但有沒有感情也罷,她都姓顧,這輩子就注定了是顧家人。夫妻可以和離,家人卻不可能義絕,尤其是生身父母,不管他們好或壞,在后世,社會都還講究孝道,更何況是現(xiàn)在,古往今來多少能人大拿攤上一家子拖后腿的家人,也同樣無可奈何,這是無法割斷的血緣關系,犯罪還講究個株連,親族便是一個人在世間立足的基本紐帶和依靠。 然而顧香生和許氏終究是緣淺,不管雙方再怎么努力勉強自己,到頭來也說不到一塊去,直到后來顧香生嫁入宮中,跟母親的見面就更少了,即便是搬出宮來,許氏也很少過來探望她,焦太夫人上了年紀,也不可能主動來探望小輩,所以要么是顧香生上門,要么是小焦氏過來,偶爾還有顧凌和顧準兩兄弟,細算起來,許氏居然一次也沒來過淮南王府。 但母親能主動上門,顧香生還是挺高興,她讓人開了中門,又親自出門迎接,將許氏從馬車上接了進來。 “阿娘怎么今日忽然想起過來探我了,也不提早說一聲,我好讓人多準備些吃的?!?/br> 許氏拍拍她的手:“近來外頭多有傳言,又全城戒嚴,鬧得人心惶惶,又見你很久沒回娘家了,就過來看看你?!?/br> 又瞧著顧香生,關切道:“你怎么像是瘦了,這幾日吃得不多嗎?” 親緣淺歸淺,終究還是母子,顧香生心頭一暖:“我沒事,就是天氣熱了,沒什么胃口?!?/br> 母子二人攜手進了里屋,顧香生讓人端來桃飲和小食。 “阿娘,祖母可好,阿爹可好,大兄他們也都還好罷?” 許氏嘆道:“你祖母倒還好,只是人上了年紀,精神難免一日不如一日,你父親每次去衙門辦公,回來便心事重重,也不與我說,我想問也無從問起,倒是你大兄還會說一些,據(jù)說陛下命大殿下監(jiān)國,不日就要讓位給大殿下了?” 顧香生道:“讓位的事情殿下沒說,我也不好亂傳,監(jiān)國倒是真的,殿下這幾日都很忙,直接就宿在宮中了,偶爾才派陸青回來傳遞消息,我知道的并不多?!?/br> 其實她猜測皇帝有可能已經(jīng)死了,最起碼也是人事不省,就差最后一口氣,只是宮變的事情剛剛過去,魏臨不能馬上就宣布皇帝駕崩或讓位,這也顯得太過猴急了,而且也容易授人把柄,讓魏善那邊宣傳不利于自己的傳言,所以才采取循序漸進,潤物細無聲的辦法。 雖然大家都不是傻子,肯定也能猜出一點內(nèi)情,但起碼從大局出發(fā),在以后史書上的名聲也會更好聽一些。 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權在握,不差這一步。 許氏想了想,斟酌言辭道:“這些天,我們聽見外頭有些傳聞,是關于嚴家的,雖說有些捕風捉影,但大殿下登基是遲早的事……此處只得你我母子二人,阿娘有些話想問你。” 顧香生:“阿娘請講。” 許氏:“若是,外頭傳言為真,你打算怎么做?” 顧香生微微蹙眉:“阿娘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傳言?這樣沒頭沒尾,卻令我聽得一頭霧水?!?/br> 許氏:“就是大殿下想娶嚴家女之事?!?/br> 顧香生:“不過都是市井傳言,如何能當真?” 許氏:“如今益陽王在外頭起事,齊魏戰(zhàn)事又還未完結,大殿下對嚴家多有倚仗,若是惹惱了他們,嚴家轉頭跑去襄助益陽王,又或者投了齊人,屆時大殿下孤立無援,光憑咱們顧家和幾個文臣,如何守得住京城,更不要說京城外面那一大片疆土了……” 她娓娓道來,顧香生卻越聽越覺得詭異。 許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人,連家都當不了,縱然知道些情勢,如何會有條不紊把局勢都給分析出來? “阿娘!”她打斷許氏,“這些話,怕不是你想出來的罷?” 許氏一怔。 顧香生:“到底是何人,竟然請得動阿娘來當說客?” 許氏畢竟不是老jian巨猾的官場政客,聞言就有些尷尬:“你別說得那樣難聽,沒有人讓我來?!?/br> 顧香生:“我雖不常與您一起,對您還是了解幾分的,這番話若是無人先說與您聽,我是萬萬不信您自己能說出來的,事到如今,阿娘還要瞞我?是阿爹?還是太夫人?” 許氏支支吾吾:“都不是……” 魏臨能當上皇帝,這對于顧家上下來說都是好事,當初顧香生嫁給魏臨時,魏臨剛剛被廢太子,誰也不看好,很多人覺得顧香生就是嫁過去受苦受難的,面上沒說,背地里未必不會議論,誰知道風水輪流轉,昔日不得勢的皇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監(jiān)國,還要身登大寶,成為一國之君。 雖說現(xiàn)在外頭不平靜,可再不平靜也還沒到亡國滅種的時候,而且這畢竟是皇帝啊,想想顧香生就要當皇后了,顧家上下沒有不高興的,尤其是顧經(jīng),更覺得自己當日沒看錯人,若不是顧忌形象,估計聽到消息之后都要手舞足蹈了。 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還想越過元配直接當皇后?! 顧家人剛聽到這件事時,第一反應肯定是不敢置信和生氣憤怒,顧經(jīng)更是暴跳如雷,說要進宮找魏臨要個說法,直到許氏過來親自當說客,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其中肯定經(jīng)歷了顧香生不知道的事情。 雖然許氏沒有明說,但并不難想,能讓許氏過來的人選,在去掉焦太夫人和顧經(jīng)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是魏臨對罷?”顧香生看著母親的眼睛:“是他讓你來的?” 許氏沒有說話,下意識避開她的目光。 顧香生寸步不讓:“事到如今,阿娘還要將我蒙在鼓里嗎!” 許氏功力太淺,被顧香生三兩句話就問出實情,她囁嚅道:“你阿爹覺著,咱們顧家沒有兵權在手,即便爭來這皇后之位,也能被嚴家搶過去,倒不如,不如先委屈你一下,左右你與大殿下患難與共,情深意重,這份情誼誰也難比,以后的事情還很難說,等他坐穩(wěn)了皇位……” 顧香生挑眉,語帶譏誚:“阿爹做夢都想著當國丈,這次居然會那么容易就被說服,想來是殿下許了什么好處給顧家?” 許氏瞞不下去,只能實話實說:“殿下承諾,將來你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會立為太子?!?/br> 顧香生沒忍住笑出聲:“一個還沒影的承諾就收買你們了?這皇后還沒當上,你們就想當皇親國戚,如果將來皇后先生下嫡子,哪里有立妃子的孩子為太子的道理,枉費顧家也稱得上世家,竟連這點道理都沒弄明白?” 許氏被她說得臉色一白:“不至于罷,大殿下也是個念舊情的人……” 顧香生:“此事祖母知道么?她也同意你過來?” 許氏尷尬:“你祖母不讓我們過來,是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