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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126節(jié)

第126節(jié)

    徐澈讓下人去拿傘過來,一面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改日我將宋暝于蒙他們都召到一塊,再……”

    話說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顧香生有些奇怪,循著他的視線朝外頭看,便看見一人撐著傘站在外頭。

    是夏侯渝。

    他會在這里,肯定不是來找徐澈的。

    果不其然,看見從里頭走出來的兩人,夏侯渝也露出笑容:“香生jiejie!”

    又稍稍一收,嘴角揚(yáng)起一個矜持的弧度:“徐使君?!?/br>
    徐澈哭笑不得。

    這待遇差別可真夠明顯的。

    他清了一下嗓子,朝夏侯渝拱手:“我都聽阿隱說了,你對邵州的大恩大德,我代邵州百姓謝謝你了!”

    說罷長長一揖。

    夏侯渝卻不肯受他的禮,身體微微往旁邊一側(cè),淡笑道:“徐使君言重了,上兵伐謀,以德服人,能不廢一兵一卒而止干戈方為上策,我也不愿意看見生靈涂炭,能少點(diǎn)殺孽,自然更好?!?/br>
    徐澈頷首,鄭重道:“齊國強(qiáng)大,世人皆知,非邵州一隅之地能敵,我們雖然不愿看著國土淪喪,可也絕不會罔顧百姓性命而作徒勞之舉,你先前傳遞的那些消息異常重要,可以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去商量對策??偠灾?,大恩不言謝,以后若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的,請只管開口?!?/br>
    夏侯渝笑了起來:“不必客氣,香生jiejie在這里,我又怎能坐視不管?”

    顧香生看了他一眼,對徐澈道:“那我就先告辭了,這些天我會常在復(fù)始樓,若想找我,使君派人到那兒便好?!?/br>
    徐澈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又看了看夏侯渝手里的傘,道:“我讓人再拿一把傘過來?!?/br>
    “不用了?!毕暮钣逋窬?,“這里離焦宅又不遠(yuǎn),走個幾步路就到,用不著那么麻煩。”

    徐澈見顧香生沒出聲,也只好閉了口,看著兩人轉(zhuǎn)身離去,漸漸前行。

    夏侯渝的變化太大,他幾乎認(rèn)不出來了,雖然提前在顧香生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可見到真人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

    昔日柔弱的小男孩,已經(jīng)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

    從背影上看,誰也不會否認(rèn)那是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

    同為男人,他如何會看不出夏侯渝對顧香生的心思?

    早在魏國潭京的時候,誰也看不起的齊國質(zhì)子,就是顧家四娘子身后的小尾巴了。

    只是……顧香生也有同樣的心思嗎?

    其實(shí)剛剛那一瞬間,徐澈很想喊住顧香生,想跟她說,夏侯渝并非良配,他自己身世復(fù)雜,現(xiàn)在就算長大成人了,在齊國的日子肯定也不會是一帆風(fēng)順,還想告訴她,夏侯渝是齊國人,他千里迢迢過來找顧香生,指不定抱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旋即,他又覺得自己的心思很卑鄙。

    這些考量,以顧香生的聰穎,又怎么會不明白,難道還用得著他說嗎?

    他想說這些,終究只是因?yàn)?,只是因?yàn)椤?/br>
    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不甘罷了。

    可是錯過的已經(jīng)錯過了,他既然一開始選擇放手,就沒有資格再去招惹人家。

    徐澈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五味雜陳的心情,俱都在這一聲嘆息里頭。

    旁邊徐厚聽見了他在嘆氣,嘮嘮叨叨道:“郎君,您性子就是太磨蹭了,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顧后,想了又想,看罷,當(dāng)初讓您先下手為強(qiáng),納焦娘子為妾,您不樂意,現(xiàn)在好了,被人搶走了,您還在這兒望人興嘆呢!”

    徐澈一頭黑線,回頭訓(xùn)斥:“你說什么胡話呢!”

    徐厚不以為意,搖頭嘆道:“小人見那位郎君也生得好,是小娘子們最喜歡的樣貌,您這會兒就算后悔了,想再搶回來,也來不及咯!”

    徐澈抽了抽嘴角,啼笑皆非,正想教訓(xùn)他一頓,卻見外頭匆匆來了位驛站信差。

    “使君,京城急件!”

    徐澈接過一看,信是他在京城的老家人寫的。

    莫不是家中出了事?

    他如是想道,一面將信拆開。

    下一瞬,信上的內(nèi)容令他臉色大變。

    徐厚看著奇怪,忍不住問:“郎君,出何事了?”

    徐澈忽然覺得很頭疼:“崔氏要來邵州了?!?/br>
    徐厚也大驚失色:“那,那您快寫信阻止?。 ?/br>
    徐澈苦笑:“來不及了。你看,信寫好寄出來的當(dāng)天,崔氏正好離京,算算日子,她也差不多該到了?!?/br>
    徐厚對徐澈的心情感同身受,聞言便義憤填膺:“豈有此理,他們還把不把郎君當(dāng)主人呢,這樣重要的事情也敢不事先知會郎君便擅自瞞下來!”

    徐澈揉了揉眉心:“也別怪他們了,崔氏一定是盯著他們,不讓他們事先來信,他們也只能等崔氏走了才寫信過來罷?!?/br>
    徐厚:“那,那可怎么辦?小人去讓人收拾出一間院子來,給娘子用?”

    徐澈揮揮手:“去罷!”

    徐厚愁云慘霧地走了,其心情和徐澈相差無幾,可見崔氏在徐家人心目中的形象。

    比他心情糟糕百倍的應(yīng)該是徐澈,因?yàn)榇奘蟻砩壑?,肯定是為了找他的?/br>
    他看著信上的寥寥幾行話,片刻之后,忍不住又苦笑了一下。

    ……

    兩人同撐一把傘,衣袂不可能不碰到。

    明明走在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顧香生卻仿佛能聽見衣裳相觸時的悉索聲。

    有時候她刻意稍稍拉開距離,但那樣一來,夏侯渝也會將傘往她這邊挪,結(jié)果便是他自己的肩膀濕了大半。

    顧香生于心不忍,就只好重新靠近一些。

    路過唐記時,夏侯渝將傘塞給她,自己則小跑幾步過去買東西。

    下雨沒什么客人,也不需要排隊(duì),他很快就提著一大疊油紙包過來了。

    顧香生:“你怎的又買這么多?”

    夏侯渝:“給你買的?!?/br>
    顧香生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糖罐子!”

    夏侯渝笑道:“他們家也不唯獨(dú)只賣蜜餞,我還買了些咸的點(diǎn)心,總會有你喜歡的。”

    顧香生忽然想起一句話:這世上沒有真正粗心大意的男人,當(dāng)他想要討好一個女人的時候,再粗心的人也會變得細(xì)膩溫柔,如果你覺得他粗心,那只是因?yàn)槟悴恢档盟懞谩?/br>
    “另一把傘呢?”她忽然問。

    “什么?”夏侯渝茫然。

    顧香生:“一把傘這么小,你出門前,詩情她們肯定不會只給你一把傘的罷,還有一把呢?”

    夏侯渝哦了一聲:“我路上看見一個人沒帶傘還要淋雨,就把傘順手給他了?!?/br>
    他的表情十足無辜,讓顧香生想懷疑他是故意的,都覺得自己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香生決定不和他計(jì)較:“你打算在邵州待多久?”

    夏侯渝想了想:“應(yīng)該是十天半個月罷,再久也不能了?!?/br>
    顧香生有些奇怪:“可齊君不是讓你勘察南平風(fēng)貌么,你這么成日與我閑逛,就能交差了?”

    夏侯渝:“自然是不能的,不過我若是想?yún)⒂^邵州軍營,想看傳說中的□□,你會給我看么?”

    顧香生搖搖頭:“不會?!?/br>
    說罷又解釋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br>
    夏侯渝點(diǎn)點(diǎn)頭:“香生jiejie,你無須多做解釋。我不會讓你為難,自然也不會提那些過分的要求?!?/br>
    顧香生笑了笑:“先前你說我對邵州百姓有莫大恩惠,那是實(shí)在是大大抬舉了我。掌控大局有徐澈在,他生性仁厚,能事事從仁義出發(fā),為百姓著想,我不如他;主持復(fù)始樓的建設(shè)與藏書,則有宋暝在,他做事謹(jǐn)慎細(xì)致,我也不如他;兵事有于蒙在,他帶兵多年,我更不如他,所謂的□□改進(jìn),我也只是提了一些想法和意見,后期制作應(yīng)用,那是工匠和士兵的事情;還有修史,有孔道周在,也沒我什么事。我充其量就是幫忙打打下手,又在商稅商法上加以改進(jìn),明確規(guī)范,讓往來商旅能奉公守法,也保障他們的權(quán)益罷了。只因我事事都摻和了點(diǎn)兒,又是女子,旁人看來,仿佛就更加驚世駭俗一些,僅此而已?!?/br>
    世風(fēng)再開放,能夠提供給女子的天地也遠(yuǎn)遠(yuǎn)比男人少。

    對邵州,她的付出并不比宋暝他們少,這些年幾乎日日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忙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

    饒是如此,一開始,顧香生的名聲也并不怎么好,甚至有許多人覺得她與徐澈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靠著徐澈方才一步步往上爬,還想當(dāng)邵州的女主云云。

    久而久之,人們在不可思議與嘲笑她拋頭露面的同時,反而助長了她的名聲。

    邵州百姓親身體驗(yàn)這幾年邵州城的變化,是以才承認(rèn)了她的付出,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覺得女人就能做得比男人好,更不覺得女人適合當(dāng)官做事,顧香生只是特例,終究只有她一個。

    所以宋暝等人私底下還為此調(diào)侃過,說如果將來朝廷要追究他們在邵州罔顧朝廷發(fā)令,自行其是的罪責(zé),大家也不需要緊張,只讓顧香生出去背黑鍋就可以了,誰讓她名聲聽上去最響亮呢。

    夏侯渝靜靜聽著,忽然問:“香生jiejie,你是不是更喜歡隱姓埋名,到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地方去?”

    顧香生想了想:“其實(shí)也不是。我喜歡做事,安靜的日子過得,熱鬧的日子也過得,但我不喜歡別人將我的名聲過分渲染,仿佛我無所不能似的,若真是如此,我當(dāng)初又至于出走呢?”

    夏侯渝聽出她話語中的淡淡無奈:“可如果沒有這些名聲,當(dāng)初我也就找不到你了,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你相見,所以許多事情,有好有壞,不能只看壞的一面,還要看好的一面。你瞧,如今連我國的皇帝陛下也聽說過你,將來若是兩國果真需要兵戎相見,你的名聲便可保全你的安危,反之,如果你現(xiàn)在默默無聞,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也不過是尋常弱質(zhì)女子,無人知曉,到那時,我又要上哪兒去找你呢?”

    只要想想有可能會出現(xiàn)的那種情況,夏侯渝就覺得無比慶幸,慶幸能在這里遇見她。

    “魏國于你而言是傷心地,可那里的人,并不都是希望你過得不好的。以你現(xiàn)在的名聲,魏初想要打聽也容易,她知道你過得好,也就放心了,還有我,我能找到你,也是因?yàn)槿绱?,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顧香生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得微微抬起頭,才能看見他的側(cè)面。

    即使面容再陰柔俊美,對方也是個男人,這是不容錯認(rèn)的事實(shí),不笑的時候,他的輪廓線條甚至透著一股冷峻的意味。

    而當(dāng)他轉(zhuǎn)過來,目光專注地落在自己身上時,顧香生甚至有種冰川瞬間化為春水的感覺。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時光荏苒,夏侯五郎也長大了,說出來的道理連她都無法反駁。

    見她露出笑容,夏侯渝似乎有些疑惑,卻沒有發(fā)問,只是也跟著微微一笑。

    霎時間,顧香生仿佛看見雨后初晴,滿池的濯濯清蓮。

    美人一笑,如逢花開。

    “你說得對,是我鉆了牛角尖了?!彼套∠肴ツ髮Ψ侥橆a的沖動,告訴自己夏侯渝已經(jīng)不是昔日的小小娃兒了?!捌鋵?shí)我也很高興?!?/br>
    夏侯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