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你不用在外面敬酒了?”顧香生也拈了片烤鴨喂他,另一只手不耽誤拿湯匙舀粥。 夏侯渝其實并不餓,他怕空腹喝酒容易醉,特地吃了不少東西墊肚子,不過難得享受美人親自喂食的待遇,無論如何也要賞臉,他美滋滋地將鴨rou咬入口中,順道舔了舔美人的纖纖食指,惹來對方一記毫無威懾力的白眼。 他索性將人抱入懷里,將碗接過來一勺勺地喂。 “我敬了一輪便借故溜了,讓大兄和六郎七郎留下來幫我擋擋場面?!?/br> 夏侯淳跟夏侯渝不對付,但這種場合正可發(fā)揮他身為長兄的氣度和能力,又能在眾人面前大大露臉,所以夏侯渝一說,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頗為爽快。 老大愿意搶風頭,夏侯渝更樂得輕松,他心中歸心似箭,巴不得能快一點回來看見人。 洞房花燭夜,他夢了好多回,但哪一回都沒有現(xiàn)在來得真實。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自己面前,金釵翟衣,笑靨如花。 她好端端的,沒有因為顛沛流離而受傷,更沒有因為那些坎坷的經歷而落下陰影,眉目如畫,灑脫自在,一如當初夏侯渝看見的顧家四娘子。 夏侯渝此刻的心情,有點像自己仰望多年的月亮終于從云端下來,讓自己不僅能看得見,還能擁入懷中,得償心愿,他心里卻滿滿都是感激和慶幸。 見對方定定凝視著自己,顧香生嫣然:“難不成我臉上長出了胡子?” 夏侯渝握緊她的手:“你沒長胡子,是我想這一天想了太久,頭發(fā)都快等白了?!?/br> 顧香生抿唇一笑:“我比你年長三歲,便是白頭,也該是我先白才對?!?/br> 夏侯渝柔聲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七老八十,也還是我的香生jiejie,一點都不老?!?/br> 顧香生挑眉:“等我真的七老八十,你只怕就不這么說了。” 夏侯渝一本正經:“說不定我那會已經垂垂老矣,耳聾眼瞎,還要指望著你照顧,肯定得比現(xiàn)在更諂媚?!?/br> 顧香生有些忍俊不禁,旋即又想起一事:“你什么時候去柴州?” 夏侯渝:“等陛下下旨罷,總歸還可以借著新婚多賴上幾日,陛下就是再鐵石心腸,也沒有強要新婚夫婦分別的道理?!?/br> 顧香生美目一睇:“我與你一道去?!?/br> 先前賜婚旨意頒下來之后,所有人就開始圍繞這件事忙起來,反而是夏侯渝和顧香生兩個當事人最超脫,然而他們也沒多少機會見面,前者忙著將奇女子列傳徹底定稿,后者則忙著在兵曹與吏曹之間奔走,了解柴州的情況形勢,又要奉帝命與其他皇子一道每日朝會聽政,直到成親前幾日,二人才得以將諸多瑣事拋開。 夏侯渝反是故作輕佻勾起她的下巴:“*一刻值千金,香生jiejie,我們安歇罷。” 顧香生又好氣又好笑,直接捏住他的耳朵:“別轉移話題,我要與你一道去柴州!” 夏侯渝哎呀哎呀地叫疼,見她不為所動,只好走撒嬌路線:“香~生~姐~姐~” 顧香生柔聲道:“今兒個你叫姑奶奶也沒用了?!?/br> 她自然明白夏侯渝不肯答應,是不希望她一起去涉險,但正因為如此,顧香生才更要跟著。 “阿渝,我不是那等只會畏縮在他人身后等著別人來保護的弱女子,你與我成婚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嗎?” 夏侯渝擁住她,悶悶道:“可我不想你受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害,你從前孑然一身,世人只瞧見傳奇,我卻只有心疼,如今終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護住你了,你也要給我這個機會才是?!?/br> 顧香生忽而眨眨眼,俏皮一笑:“跟你在一起,你可以護著我,我也可以護著你,不是正好嗎?我好不容易才逮著這么一個又聽話又能干,長得還算過得去的夫君,若是弄丟了該上哪兒哭去?” 夏侯渝齜牙咧嘴故作惱怒:“我這樣還算過得去???!” 顧香生逗他:“不算過得去,難道過不去?” 這話沒說完,她就直接被撲倒。 “呀,頭上的釵子還沒拆下來……” “我?guī)湍恪?/br> “還有合巹酒……” 遠遠地,外邊廳堂的喧鬧聲傳來,卻已經入不了屋里人的耳。 錦被覆繡床,紅燭昏羅帳,云起梅花,雨落春蝶,多少言語已贅,自無須細說。 …… 伐魏的腳步并沒有因為他們成婚的事情就停頓下來。 五月初八,也就是夏侯渝顧香生成婚后的第三天,齊國大軍從江州入魏,直逼象州。 象州位于魏國都城以東,距離都城大約兩個日夜的路程,當初魏善據地為王,便是以象州為界,非是他不愿意跨過這條線,而是象州易守難攻,魏善與程載在此地與嚴遵所帶的軍隊交戰(zhàn)數(shù)回,均鎩羽而歸,最后不得不在象州前止步,自此毫無寸進之功。 這次齊國南下,同樣沖著象州而去,嚴遵領兵相迎,擊退齊軍,而此時齊軍卻另有一支兵力悄悄繞過象州,直取魏國都城位于南方的屏障迦南關。 迦南關守衛(wèi)薄弱,兼且毫無防備,此戰(zhàn)潰不成軍,迦南關守將投降,迦南關失守,齊軍得以深入魏國腹地劍州,直奔魏國都城而去。 而此時,正好是七月中旬,距離齊軍南下,才剛剛過去兩個月有余。 齊人如此神速而又悍勇的戰(zhàn)斗力,不單令魏國始料未及,更勾起魏國人關于當初齊魏交戰(zhàn)的陰影,在氣勢上首先就略遜一籌。 魏君反應過來,趕緊抽調各地兵力前往劍州阻止齊軍,并命嚴遵死守象州,絕不能令齊人前進一步。 魏國不是吳越南平之流,齊魏之間注定要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盡管實力上略勝一籌,齊國也不可能像吞并南平那樣,直接攻取一城又一城。 然而就在七月下旬,齊國北面?zhèn)鱽硐?,回鶻人又一次集結大軍南下進犯,柴州告急。 ☆、第136章 回鶻人雖然在草原上建了個回鶻汗國,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名頭,他們本質上就是游牧民族,沒有中院民族的固居文化,喜歡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這樣的民族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征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對齊國而言,征服回鶻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得到的回報又太少,如果現(xiàn)在天下一統(tǒng),猶有余力,夏侯禮也許會選擇來一次大規(guī)模征戰(zhàn),一勞永逸將回鶻人趕出這片草原,但現(xiàn)在中原還未統(tǒng)一,齊君不可能將齊國兵力浪費在回鶻人身上,是有輕重緩急,他必然會先將目標對準魏國。 有這么個鄰居在邊上,這是齊國的幸事,也是齊國的不幸。 幸運的地方在于這樣如狼似虎的鄰居能夠充分調動齊國人的危機感,讓齊國統(tǒng)治者不至于在建國之后耽于享樂,還能時刻保持警惕,不幸則在于回鶻人每年都會不請自來,跑到齊國“打秋風”,這讓皇帝不得不分散一部分兵力常駐在邊境,以防止回鶻人的sao擾。 不過回鶻人的進犯是有規(guī)律的,春夏之交,草原上水草豐美,牛羊成群,一般是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等到秋冬之際,草原上萬木凋零,缺衣少食,回鶻人就會進犯齊國邊境。 好一些的情況是,回鶻人被齊國擊退,又或者劫掠一筆就走,壞的情況則是譬如柴州這樣的邊陲重鎮(zhèn)直接被回鶻人攻破血洗,回鶻人沒有入主中原的興趣,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血洗邊境城池,留女去男,燒殺搶掠,將所到之處毀個精光,卷走大筆金銀財寶車馬牛羊,連帶中原百姓都會成為他們的苦力奴隸,這才是讓朝廷最為頭疼痛恨的地方。 不過現(xiàn)在正是春夏之際,論理說回鶻人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進攻,而且皇帝之前也曾派人仔細調查過,發(fā)現(xiàn)回鶻現(xiàn)在的大汗死了,他的幾個兄弟和兒子正為了汗位爭得不可開交,沒空來sao擾齊國,這也是齊君會選擇此時伐魏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鶻人的這一次舉動,稱得上十足蹊蹺?!?/br>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侯渝剛從宮里回來,一路騎馬,又趕得及,難免出了一身薄汗,顧香生原本正在書房整理史料,聽說他回來,便也過來相迎。 她接過侍女手中遞過來的溫熱帕子,正要為他擦去額頭上的汗,卻冷不防被一雙手臂直接摟上近前,肌膚隔著薄薄的衣裳相貼,臊得左右侍女當即便趕緊掩面退下,將此處留給自家郎君娘子。 顧香生倒沒害臊,只是唬了一跳,回過神白了他一眼,直接將帕子覆在他面上:“自己擦罷!” 夏侯渝笑瞇瞇接過,一面還道:“這位娘子,真是對不住啊,沾了你一身汗,待會兒與我共浴洗塵如何?” 顧香生好氣又好笑:“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陛下是不是命你即刻趕赴柴州?” 夏侯渝點點頭,這才斂了笑容:“回鶻人來勢洶洶,我疑心魏國私下和他們達成某些互惠約定,這才說動他們在這個時候來攻城。”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顧香生想起永康帝在位末期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里,齊國也曾與魏國有過交戰(zhàn),當時魏臨就想過利用回鶻人來牽制齊人的辦法。 “柴州那邊現(xiàn)在是何情形?” 夏侯渝:“回鶻人原先打的是彭州,在賀玉臺那里碰了壁,這才繞到柴州來,柴州刺史許瑋雖為沙場老將,但已經上了年紀,年前剛剛遞了致仕的折子,只是陛下未準,竭力挽留,但我怕他守不了多久。” 皇帝顯然也有這種考慮,這才讓夏侯渝趕緊出發(fā)。 顧香生道:“你此行前去,可有兵力相隨?” 夏侯渝:“有,陛下讓于蒙帶兩千兵力隨我前往,又讓賀玉臺隨時馳援。” 于蒙先前在金吾衛(wèi)里任職,金吾衛(wèi)雖好,卻不是他的意向所在,于是顧香生讓夏侯渝去說了情,將人給調到京畿守衛(wèi)軍里去,顧香生在邵州與他共識過幾年,對他帶兵的本事有所了解,有這樣一個人在,還是比較放心靠譜的。 顧香生:“什么時候出發(fā)?” 夏侯渝:“明早?!?/br> 顧香生微微蹙眉,旋即又松開:“那我這就去收拾衣裳,明日一早就能與你一起走?!?/br> “香生jiejie!” 縱然是成了親,夏侯渝還改不了這個稱呼,從前的親昵如今反倒成了閨房樂趣。 他伸手要去拉顧香生,卻不防對方起身起得猛了,眼前一陣發(fā)黑,又軟軟坐在椅子上。 夏侯渝大驚失色,忙將她抱?。骸澳阍趺礃恿??” 顧香生不在意:“就是起身起得太快而已?!?/br> 她不當回事,夏侯渝卻非要找個大夫來看,因為他知道顧香生素來身子康健,冰天雪地里也活蹦亂跳,非同那些弱質纖纖的女子,這股暈眩來得太不尋常,若是因為cao勞過度而引起的,他便可以順勢將她留在京城,不讓她和自己一同去柴州受苦了。 誰知道大夫上門一號脈,還真就診出問題來。 肅王妃有孕了。 ☆、第137章 “你,你沒把錯脈罷?大夫再號一號罷!”夏侯渝呆滯半晌,竟冒出這么一句話來。 他私下雖然經常撒嬌耍賴毫無氣度風儀可言,但在人前還是挺會裝模作樣的,眼見他現(xiàn)在連樣子也不“裝”了,可見內心震撼,對這個消息一時半會還有些克化不了。 孟大夫雖然不是太醫(yī),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坐堂大夫,聞言就有些不高興:“好教殿下知曉,老夫不至于連喜脈都分不清,王妃的的確確是懷孕了!” 夏侯渝的神情臉色這才慢慢發(fā)生變化,從不敢置信到喜色浮上眉梢,可這喜色之中又夾雜著一絲隱憂,看起來有些古怪。 孟大夫心下連道咄咄怪事,但他只是一個普通大夫,知道王府中的事情不是自己應該多過問的,看見了也當沒看見。 “王妃身體底子好,這一胎也很穩(wěn),然則切記勞神苦思。” 夏侯渝回過神:“可需要開幾副安胎藥?” 孟大夫搖搖頭:“是藥三分毒,王妃脈象平穩(wěn),并沒有非吃不可的必要,可以用食補來替代,殿下若有需要,回頭我開幾個食補的方子便是。” 夏侯渝:“如此再好不過,那就多謝大夫了。” 他親自將孟大夫送到門口,因為魂不守舍,還差點一腳絆在門檻上摔跤,孟大夫哪里還敢讓他送,忙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身后顧香生撲哧一笑:“你看你把人家孟大夫都嚇成什么樣了!” 夏侯渝摸了摸鼻子,走回來,半跪下來,將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香生jiejie,我很高興,卻又很擔心。” 顧香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指尖輕輕碰觸他的鬢發(fā),順著往后捋。 對她懷孕,夏侯渝自然是很高興的,但高興之余,他即將遠赴柴州,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要暫時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