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種事情很正常，我弟是他親生兒子，他更疼我弟弟是應(yīng)該的，我是您再婚帶過去的，壓根兒就不指望他能像對弟弟那樣對我?！?/br>
    “他會反思以前的事情做得合適不合適，那是因為現(xiàn)在他條件好了，在只有那一畝三分地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愿意花錢讓我去上大學(xué)，現(xiàn)在想想真是可笑，那理由編的，攢錢給我弟弟出國，我弟那時才十歲啊?！?/br>
    “之后我一分錢都沒少，把大學(xué)的花費都還給他了，他還要盯著我的房子，那是我親爸留給我的，現(xiàn)在那房我也賣了，這套新買的寫的是我的名字，讓他死了這條心吧?！?/br>
    ……

    很長一段時間的冷場，鄧子墨在屋內(nèi)漸漸蹲下去，他靠在門板上，客廳里的范mama有些憂傷的搖搖頭，家庭積蓄已久的矛盾，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爸歲數(shù)大了，你們都相互體諒下吧，他在家庭關(guān)系里畢竟還是你的長輩。”

    這些話對范瑾文一點也不適用，她咬著嘴唇，語氣并沒有軟下來：“媽，我對他的看法真的很難改變，當(dāng)年生我弟的時候，您已經(jīng)過了適合生育的年齡，那時候醫(yī)療條件也沒現(xiàn)在好，多危險啊，他還是讓您去生。我知道孩子很重要，是夫妻之間甚至是家庭關(guān)系的穩(wěn)定劑，但是就我而言，只有您一個親人了，您對我來說太重要了，他卻把您送上了手術(shù)臺，讓您受了那么大罪，還大病一場?！?/br>
    親情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一直以來范mama心里都明白，歸根結(jié)底，女兒一聲不吭的搬出去，不給家里增添負(fù)擔(dān)，也是為了她。

    范mama主動伸手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眼眶里有東西要向外翻涌，她感嘆著：“瑾文，你真像你爸爸，處事方式也像，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每次看到你，我都能想起他?！?/br>
    不知何時，抽噎的鼻音悄然而至，嗓子里變得粘乎乎的，范瑾文勉強擠出話音。

    “我也覺得我很像我爸，有時候看到自己，不自覺的就能想起他，我好想他……”

    攬著女兒的頭，母親的肩膀?qū)⒆觼碚f永遠(yuǎn)是無法取代的，青絲散落，范瑾文的秀發(fā)和母親很像，柔順光亮。她們依偎在一起，感受著也許并不完整，但很真切的親情。

    “我的女兒這么漂亮，這么能干，跟著我也沒享到福，這些年都是你自己在外面撐著，還要貼補家里，我很心疼啊，真希望你能找到個好歸屬啊?！?/br>
    范mama說到痛心的地方再也控制不住，她潸然淚下，拍著范瑾文的肩膀：“我總是催你找對象，也是因為希望你不再漂泊了，有個男人能疼你，保護(hù)你。瑾文，聽我的，找個成熟的男人，他們有人生閱歷更明白人情冷暖，他們能讀懂你，更加也愛護(hù)你。”

    每一句話都語重心長，每一個字都滿懷親情，范mama希望女兒找到適合自己的男人。

    “呵呵，媽，您是不是在家看言情劇看多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狈惰哪ㄈパ蹨I，露出笑容，“還成熟的男人，您就說讓我找個老男人唄。”

    這話還正對范mama的味兒了：“男人歲數(shù)大一點沒什么不好的，況且你也不小了，明年也是三十歲的人了，真的別耽誤了，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合適，會疼人，會過日子，也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濟(jì)基礎(chǔ)，結(jié)婚之后比較穩(wěn)定，未嘗不可的?！?/br>
    繞來繞去最后還是回到找對象的問題上，范瑾文陪著笑臉開起玩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找一個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疼我理解我，堪稱人中龍鳳的老男人中的老男人的！”

    母女倆開著玩笑，氣氛很是溫馨，可是在隔壁的屋里，鄧子墨卻倚靠著門板坐在了地上，原先他的手死死的握著門把手，恨不得沖出去像阿姨自我介紹，告訴阿姨，他會好好照顧范瑾文的，可是現(xiàn)在他卻松落了手，垂在了地上。

    剛才的話他每一字每一句話都聽的很清楚，范瑾文的幸福，需要積累，需要閱歷，需要穩(wěn)定，和孫大圣說的別無二致，也許從同齡人嘴里說出來他還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但是那是范瑾文的mama，失去父親后，是她最親的人……

    剛才鄧子墨還噼里啪啦的發(fā)消息和她逗貧，這會卻沒動靜了，范瑾文掏出手機(jī)要問個究竟，正巧有電話打過來，她接了起來。

    “杜恒啊，我的腳好多了，謝謝你啊?！贝騺黼娫挼娜瞬辉绮煌碚镁褪嵌藕悖蛱旆惰脑诠灸_歪的事情他也知道，今天特意打電話過來慰問下。

    “什么?你快到我家了？”范瑾文驚呼著，她mama搞突然襲擊也就算了，怎么連杜恒也……

    她正猶豫著怎么回答呢，手機(jī)突然被奪了過去，范mama當(dāng)機(jī)立斷對著話筒打了聲招呼，竟然一口答應(yīng)讓杜恒過來了。

    這！范瑾文簡直囧壞了，她mama搶過電話也就算了，還和杜恒聊起來，最后擅自讓他來家里？

    “人家都要到了，你不讓人家上來嗎？”范mama反而有理了。

    “那您也應(yīng)該問問我的意見啊。”范瑾文氣不過，甩開袖子一瘸一拐的走開了，她這么一走，范mama到來了興致，她頗神秘的問著。

    “這個杜恒我有印象的，是你大學(xué)同學(xué)吧，他從國外回來了啊，和你還有聯(lián)系？有點傷病就這么緊張你，都追到家里來了?！?/br>
    ……

    談話到現(xiàn)在，范瑾文甚至一度忘記了鄧子墨在屋里藏著，和母親盡情的暢談，可是當(dāng)提到杜恒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鄧子墨的存在，她也不清楚是為什么，總之就是想趕緊結(jié)束關(guān)于別的男人的話題，于是強調(diào)道：她和杜恒就是普通朋友。

    范mama顯然沒有明白范瑾文的意圖，她更覺得女兒的敷衍就是心里有鬼的表現(xiàn)，就笑盈盈的調(diào)侃道。

    “杜恒也算是鍍金回來的海歸了，你們倆錯過了那么久，都知道感情不易，就別再猶豫了。”

    “媽，別說了。”

    范瑾文下意識的看向鄧子墨的房間，房門緊閉著，她不想讓里面的人聽到，可她還是晚了一步，范mama已經(jīng)說出口了。

    “瑾文，他出國之后，你就生了一場大病，燒的意識不清胡言亂語，卻始終都在哭，那時候你很想出國找他吧，媽很難過沒有能幫到你，我看得出來，你非常喜歡他?！?/br>
    “你不愿意接受他，是因為害怕吧，害怕他再次離開你。”

    ……

    就算有厚厚的墻壁隔斷，就算有范瑾文及時打斷，這些話依舊滲透過冰冷的磚墻，滲透進(jìn)了隔壁男孩火熱的心里。

    ☆、第31章 |8.17

    從臨時選址到訂位置，再到菜品點單，還能和范mama聊得那么開心，范瑾文透過落地窗欣賞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光影成畫，玻璃上映照著男人的笑顏，恐怕沒人能不為所動吧。

    杜恒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在家里的時候，范mama私自應(yīng)下了杜恒的邀請，弄得范瑾文也不好改口，杜恒過來接她們，一行人出去吃飯，考慮到范瑾文的腳崴了，他特意訂了附近的餐廳，還特別關(guān)照了老人家的口味，可以說是做的盡善盡美了。

    看到mama和杜恒聊得開心，話題囊括家長里短，國家大事，中外局勢，八卦緋聞，都聊得頭頭是道的。

    “我離開下啊。”范瑾文起身要往桌邊走去，才站起來，杜恒就已經(jīng)繞到她的身后，主動把椅子往后撤開，為她騰出更大的活動空間。

    “你腳有傷，我扶著你吧?！倍藕阒鲃蛹芷鹗直郏试赋蔀樗姆鍪?，紳士舉動一氣呵成，旁邊的服務(wù)生眼睛都看直了，這服務(wù)意識，他們這些人都得回爐重鑄了。

    范瑾文扶著杜恒的手臂移動到桌外，她沒勇氣去看母親大人臉上閃閃發(fā)光的眼睛，示意杜恒不用護(hù)送了，一瘸一拐的往餐廳走廊走去。

    距離夠遠(yuǎn)后，她趕緊撥打了電話，?？吭趬叺却勇牐墒堑攘撕镁?，對方都沒有動靜，她又撥打了一遍，結(jié)果是一樣的。她打給的人就是鄧子墨。

    本來兩個人還用手機(jī)對暗號的，可后來鄧子墨卻突然沒聲了，信息不回，電話不接，儼然就是人間蒸發(fā)的樣子。在杜恒來接她們的時候，范瑾文看著緊閉的屋門，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的人此刻在干什么，是不是依靠著門板聽著他們的歡聲笑語，被遺留在了家中。想到這些，她的心里滿是歉意，很是堵得慌。

    【子墨，你不接電話，是出什么事兒了？】

    【我一會就回去，你自己記得吃飯啊。】

    信息一條接一條的發(fā)過去，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家里有人的狀態(tài)，也習(xí)慣了時不常的相互問候，就像是家人一樣。當(dāng)有信息提示的時候，她迫不及待的點開一看究竟，結(jié)果卻是杜恒發(fā)來的，問她出去了那么久沒事吧，范瑾文這才意識到原來都在外面站半天了。

    再次回到餐桌前，她驚覺氣氛都有點不對勁兒，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來范mama已經(jīng)和杜恒聊得很和諧了，分明就是要賣女兒的節(jié)奏了，價錢都談好了！

    “瑾文，下周有個音樂會，國外的樂團(tuán)特別棒，你和杜恒去聽聽吧。”范mama慢條斯理的吃著飯，就像在聊商超明天的促銷活動，不顯山不露水就把事情給辦了。

    “阿姨喜歡的話，也一起去聽吧?！倍藕阍捊拥木透鼨C(jī)智了。

    “不了，不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和瑾文去聽吧，平時工作那么累，放松下心情?！?/br>
    ……

    這才多一會啊，這倆人就配合得天衣無縫了。范瑾文覺得再過來幾個小時，她就被塞進(jìn)麻袋里直接被運走了。既然你們都那么機(jī)智了，她就索性半裝傻的坐在椅子上，瞄了眼桌上的飯菜，估摸著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提議早點回去。

    眼看著小算盤要落空了，范mama就有意留下兩位年輕人結(jié)賬，自己先一步去樓下等他們，還一再囑咐不著急的，你們慢慢結(jié)賬。

    范瑾文聽得直想笑，餐館就指著結(jié)賬賺錢呢，就算上菜慢，服務(wù)慢，結(jié)賬也不能慢啊，她略調(diào)侃的問著杜恒：“你給我媽到底灌了什么迷藥了？”

    “呵呵?！倍藕汶y得笑得孩子氣，他抱怨著，“瑾文，你不能什么都賴我，我和你mama聊的投緣也不對嗎？”

    “阿姨很關(guān)心你的，一再囑咐我，說你孤身一人打拼不容易，讓我工作中和生活中都多照顧你?！倍藕銛傞_手，見縫插針的小小抱怨了下，“我又何嘗不想呢，可惜你不接受啊，總是拒絕我。”

    就算是開玩笑，意思也很直接了，杜恒很少說沒用的話。

    “今天我母親很開心，真是謝謝你了?！狈惰慕舆^服務(wù)員的金卡，把卡還到杜恒手里，那雙手很大，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也許握上去會很溫暖吧。

    “那就讓我送你們回去吧，這樣阿姨還能多高興一會?！倍藕憬ㄗh著。

    范瑾文笑著點點頭。

    ……

    原本都計劃好了，在出餐館前，杜恒卻接到一個電話，他拿著電話越走越慢，開始的時候范瑾文沒有留意，后來她發(fā)現(xiàn)杜恒對著電話欲言又止，神色也不太好看，就跟著停下步子等著他打完電話。

    “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不太方便?！倍藕阃裱跃芙^著電話里的人。

    “……”好像對方不打算掛斷還在繼續(xù)說著，讓他顯得有點為難，戳著褲兜轉(zhuǎn)過身去。

    范瑾文看得出來杜恒是臨時有事了，就在他眼前比劃著，搖搖手，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和mama可以回去的，不用送了。

    杜恒略遲疑了下，牙齒輕啃著嘴唇，最終在電話里勉強應(yīng)了聲，就掛斷了。來到餐館外，他送范瑾文和范mama上了計程車，范mama顯然對杜恒印象很好，臨走前都不忘反復(fù)招手，范瑾文無奈的把她拉回到座位上。

    計程車駛出，車燈的光亮越來越小，和形形色|色的車輛混雜在一起，消失在夜幕中。

    杜恒站在馬路邊久久沒有離去，他看向天空，就像置身在迷霧中，這里沒有星辰。

    肩膀微微震動，他長出口氣，走向了街邊的鮮花店，捧出了一束玫瑰花。

    ……

    ……

    范瑾文千方百計擺脫了母后的審訊，在安頓好mama的住宿后，終于回到了家里。

    不知道鄧子墨吃飯了沒有，今天一天讓他躲在屋里很過意不去，帶著歉意，范瑾文掏出了鑰匙。

    屋里黑著燈就像是一個密閉的盒子，黑洞洞的有點恐怖，廖無聲響，甚至連空氣里也沒有了熟悉的味道。

    “子墨？”

    范瑾文呼喚著，她摸索著電燈開關(guān)，“啪”的一聲，燈泡把屋內(nèi)照的通明，光亮刺激到眼球，她揉著眼睛試圖在屋里找到熟悉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鄧子墨？”她再次叫著，等待著熟悉的回聲，卻只有廚房里滴答滴答的水聲無規(guī)律的作答，房間的屋門緊閉著，上面卻多出了一張四四方方的紙張，顯得很是突兀，紙張的邊角撕扯得全是鋸齒，一看便知是從本子上扯下來的，上面的字跡并不好看，但還算工整。

    【瑾文，我回家兩天，你腳崴了，自己多注意?！?/br>
    鄧子墨走了，他留了張紙條就走了。

    *********

    徹夜未眠，悶熱不堪，發(fā)熱的頭顱渴望在夜幕中好好冷靜下。

    我離開了，這并不是逃走，是我渴望尋找一個開始。

    天色逐漸明亮起來，路燈躲在樹蔭后閃著微弱的幽光，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河岸上行走的人們漸漸多起來，太陽的光線變得多情又迷人，上班高峰臨近了。

    拖鞋趿拉在地板上，不知道是不是沒睡醒的緣故，聲響聽上去顯得昏昏沉沉的，洗手間里放著熱水，不時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好像是在證明著她已經(jīng)漸漸擺脫了困頓，變得清醒了。

    換上干凈的家居服，房屋的主人從洗手間里走出來，邊走邊擦拭著頭發(fā)，她的頭發(fā)保養(yǎng)的很好，又黑又濃密，纖細(xì)的手指溫柔地擺弄著發(fā)絲，無名指的戒指晃著白光，墻壁上閃動著光圈。

    女主人把換下來的衣服隨手扔在意大利真皮沙發(fā)上，整面的德國進(jìn)口落地窗滲透著晨光，客廳里的家具并不多，顯得有點空曠，平時有阿姨來打掃，女主人不需要過多關(guān)注細(xì)節(jié)，她甚至都沒有注意窗臺上的裝飾品是木刻的貓還是狗。

    像往常一樣，洗過澡后該去做一會瑜伽了，女主人隨意瞟了一眼書房，晃過的背影是那般熟悉，她瞬間呆住了。

    “紹元！”女主人叫著，她幾乎甩飛了拖鞋，跌跌撞撞的跑進(jìn)了書房里。

    “鄧紹元！你回來了！”

    縮在桌子前的背影轉(zhuǎn)動著椅子，緩緩扭過身，有氣無力的開口。

    “不是那老頭啦?！?/br>
    “媽，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