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攻防戰(zhàn)一上來就進入了白熱化。

    由于是冬季枯水期，原本又闊又深的護城壕河比平時淺了許多，因為嚴寒，溝中結(jié)了一層薄冰，雖不至于像大河似的讓人輕易地踏冰而過，但淺水溝喪失了隔絕敵軍的作用，只要向里面丟一些枯枝荒草，石頭灰土，費不了多少力氣便可以讓人通行。

    半天的功夫，劉秀軍便突破了護城壕，抵近到城墻之下，也就進入了城頭弓弩的射程之內(nèi)。

    從高高的城墻望下去，觸目所及全是人，黑壓壓的從四面八方涌至，弩箭射擊完全不用瞄準，只管向著人群中亂射就是。

    洛陽城頭布置著強弓硬弩，缺的不是器具，而是人，雖然郭伋新征發(fā)了兩萬士卒，但是這些臨時拼湊的新兵，許多人不習弓弩，大多做了輔兵，干點力氣活。這種開弓射箭的事情多由老兵承擔。

    一萬名羽林軍頂在了壓力最大的正面戰(zhàn)場上，他們熟習弓弩，號令嚴明，是這次洛陽守城戰(zhàn)的中堅力量。

    羽林軍弓弩齊開，箭矢向雨一樣向城下潑灑，居高臨下，殺傷力極大。

    由于城頭弓弩太過猛烈，進攻方前進十分艱難，每前進一步都要負出巨大的代價，而他們仰射的威力卻遠遜于對方的俯射，為了平衡雙方弓弩的殺傷力，劉秀命令士卒堆土成山。

    冬天的地比平日堅硬了許多，但洛陽的氣候還不至于形成很厚的凍土層。士兵們用鐵鍬挖著冷硬的泥土，一點一點地堆積成一堆，不時便有士卒中箭倒地，尸體就向土堆上一堆，變成土山的一部分。

    守城方將弓箭更多地集中在土山附近，使得積土成山這個構(gòu)想變成了積尸成山。數(shù)百名堆土的士卒喪命于此，劉秀終于在太陽落山時下令停止攻擊。

    十萬大軍潮水般地退去，郭伋松了一口氣，他挺過了攻城第一天。

    毫無疑問洛陽軍占了大便宜，敵軍剛剛摸到城墻，城上中箭身亡的不過數(shù)十人，但是攻方傷亡至少是守方的十倍。

    第五倫道：“郭公，天氣嚴寒，敵軍夜晚守備必不會很嚴，我欲帶敢死之士夜襲敵營，煞煞敵軍的銳氣，如何？”

    郭伋搖頭道：“銅馬帝親征，所帶皆是精兵，諸將皆都盡心盡力，不可輕圖。劉秀深知兵法，老于用兵，必會有所防備。吾料偷襲難以建功，反易為敵所乘，若有差池，反倒折了我軍的銳氣?！?/br>
    既然他這么說，第五倫也不便再說什么。

    兩個人年齡差距大，所處位置不同，思維方式也有很大不同。

    郭伋集守城之任于一身，在劉鈺和劉茂都不在的情況下，他是整個洛陽城的主心骨，考慮自然要周全，以穩(wěn)為主；第五倫身上的擔子沒那么重，又年少氣盛，想法自然就激進一些。

    洛陽軍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來一看，城外已發(fā)生了大變化。

    距離城墻兩百步左右，堆起了兩座巨大的土山，與城墻差不多高，每座山上站著幾十名士卒，架著強弩，向著城頭猛射。

    原來昨天趁著黑夜，臧宮親自帶著人堆起了這兩座小山，以使弓弩手可以與城頭對射。

    土山上弓弩十分強勁，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也造成了一定傷亡，更重要的是對于城頭的震懾作用很大，原本士卒可以在城頭隨意行走，此時需要小心提防了。

    郭伋下令使用投石車，連環(huán)霹靂車精度比較低，而且不太適合隔墻拋射，只有使用單發(fā)的投石車，上百架投石車架在空地上，一個士卒站在城墻上觀察，指揮投石車的瞄準。第一輪發(fā)射，石塊大都落在近處，除了砸死幾個攻城士卒外，沒什么大的收獲。城頭士卒便指揮著調(diào)整仰角，第二輪石彈發(fā)射出去，便有不少打到了土山，等到第三輪時，兩座土山幾乎都被石彈覆蓋，再沒有人敢上土山攻擊了。

    城頭不再遭受強弩攻擊，恢復(fù)了安全，但是更驚心動魄的城墻攻防戰(zhàn)開始了。

    士座們推著沉重的云梯靠近城墻，前面的搭鉤抓住城頭，士卒們攀著長長的云梯，快速向上爬行。城上士卒則向下面瘋狂放箭，以盡可能地射殺敵軍，城頭有一隊隊強壯的刀盾兵，隨時與爬上城頭的敵軍戰(zhàn)斗，等他們一冒頭，便將他們格殺在城墻上。

    為激勵士氣，快速拿下洛陽，劉秀許諾，若攻入洛陽，每個人都將得到重賞，最讓將士們心動的是：先登者可以封侯！

    于是所有的士卒像打了雞血似地向上沖，試圖以一次的拼命，換取一生的富貴。

    但是富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洛陽城自朱鮪時代起，就一直處于兩漢前沿，時不時就要遭遇攻擊，幾乎是時刻準備著應(yīng)對攻城，不僅守城器具齊全，而且也形成了一整套防守戰(zhàn)術(shù)。

    對付云梯攻城，當然可以用一切可以砸的東西順著梯子砸下去，長長的圓木，布滿長釘?shù)哪景?，甚至滾開的沸油，或者更無成本的沸水，都居高臨下地丟下去，殺傷力著實不小。

    當然最有效的是火攻，云梯都是木頭做的，自然可以將之引燃燒斷，城頭士卒將扎好的草把枯枝一捆捆地丟下去，很快云梯腳下堆成一個柴堆，從上向下將油脂傾倒在柴堆之上，再投火把下去，火便轟地一下燃燒起來，若是從下面將之燒斷，云梯上的士卒就很難幸免了。

    盡管皇帝的親自壓陣，有誘人的高額懸賞，殺紅了眼的士卒們依然難以撼動洛陽的城墻。

    在城墻上無功而返后，劉秀又打起了城門的主意，于是帶著輪子的撞車出場了。

    士兵們冒著箭矢，將撞車推到城門前，用上面橫懸的粗木猛地撞擊城門，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連續(xù)撞擊之下，厚重的城門震顫不已。

    在城門之內(nèi)，洛陽士卒堆在門口，借助粗木等物，死死地頂住城門，免得被外面撞開。在城門之上，滾木擂石不要錢地丟下來，砸倒攻城士卒，將撞車砸得稀爛。

    一天暴風驟雨似的攻擊之后，攻方撤去。城墻下堆了上千具尸體，還有殘破的云梯和撞車，一地的磚石，滿地狼藉。

    劉秀在大帳中嘆道：“洛陽城堅，不可強取。欲攻其城，先攻其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