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462.戴罪立功
上林苑有兩個屯田營,臨沂營和莒營,臨沂將軍賀長年雖然只帶去了三千人,但是這幾年巧取豪奪,占了許多地和人口,勢力擴充了一倍有余,如今他的帳下有一萬人。 當(dāng)然這里真正的青壯只占到一半左右,其余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莒將軍比起他來就差得多了,勢力只有他的一半,能上戰(zhàn)場的也就兩三千人。 莒將軍呂巖在造反這事兒上是比較被動的。賀長年這些年的行徑敗露,面臨清算,只好鋌而走險,呂巖雖然沒有賀長年那么囂張,但是強占劫掠的事也干了不少。賀長年一嚇唬,呂巖就怕了,兩人合伙起兵,又威逼著附近屯田的流民一道造反,竟然湊了兩萬多人,不過其中能打的也就一萬出頭。 赤眉軍出身的這些將領(lǐng)靠造反起家,并沒有把造反當(dāng)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他們眼里,造王莽的反和造劉鈺的反,其區(qū)別只在于劉鈺離得太近了,隨時可以發(fā)大兵來鎮(zhèn)壓。 呂巖對于朝廷發(fā)兵很是膽寒,但賀長年說道:“起兵舉義是徐頭領(lǐng)的意思,他早就在安定準(zhǔn)備好了。良成校尉魏興正在長安聯(lián)絡(luò),三老和大司馬都會起兵,咱們青州軍又要主宰天下了,你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長安城就得打起來,等三老他們殺了狗皇帝,咱們就進兵長安,與他們會合,這下子輪著咱們當(dāng)皇帝了!” 呂巖有點將信將疑,但是對賀長年的另一句話深信不疑,那就是安定太守徐宣正率軍趕來增援。因為青州軍中誰都知道,徐宣與賀長年是過命的兄弟,兩個人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 呂巖不敢相信能一下子占據(jù)長安,但他心想,要是長安這邊不行,大不了退到安定去,徐頭領(lǐng)在那兒,總少不了咱們吃的,至于朝廷大軍追擊,怕什么?大不了就走,咱們赤眉軍不就是靠兩條腿從青州走到關(guān)中來的嗎?大不了再走回去唄! 想到這兒,呂巖的膽氣也壯了起來。 當(dāng)然,除了高級將領(lǐng)和賀、呂二人身邊的親信之外,大部分人只是聽從將軍的命令,對于造反這事兒并不是十分清楚,明面上的傳說是上林苑的屯田官欺壓咱們赤眉軍,將軍帶大家起來反抗,并且已經(jīng)給樊崇、徐宣等大頭領(lǐng)送信,請他們主持公道。 但是依舊有些風(fēng)聲在兩營中流傳,士卒們都人心惶惶,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眼下他們只能是跟著將軍走,否則恐怕連條活路都沒有。 賀長年和呂巖勒兵上林苑,等著安定的援兵和長安城的消息,過了幾天,長安的消息來了,但是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長安發(fā)來討伐的大軍距離他們只有五十里了。 “大概有多少人馬?是誰帶兵?”賀長年多少有些緊張。 “回稟將軍,看樣子也就五六千人,至于誰帶兵,我看了半天,不認識旗子上的字,后來偷偷湊近了打探,聽他們說是撫民將軍?!?/br> “撫民將軍?劉俠卿?”賀長年忽然哈哈大笑,“劉俠卿是個喂牲口的,他會打什么仗?我這好幾萬兵,劉俠卿五六千人就想來平叛,笑話!” 呂巖為人稍微保守一些,相對謹慎,他說道:“不能輕敵??!羽林軍戰(zhàn)斗力還是挺強的,當(dāng)年孫易在高陵,五千半大小子的羽林軍把閻本的上萬兵馬都打潰了?!?/br> “哼!那是閻本太廢物了!”賀長年是不會服的,雖然他在孫易手下吃過憋,“來就來,打他媽的!我賀長年還打不過他劉俠卿,笑話!” 兩個人升了大帳,召集眾將,分派任務(wù),準(zhǔn)備迎敵。 忽然外面有人跑了進來,大叫道:“將軍!將軍!左大司馬來了!” 呂巖一喜,“左大司馬可是從長安來的?帶了多少兵?” “沒有兵馬,就幾個親兵?!?/br> “帶幾個親兵,來這兒做什么?”賀長年并沒有多高興,他是徐宣的人,自來和樊崇、逄安不是一路,打著他們的旗號可以,但是讓他們來搶自己的人馬,來指揮他臨沂將軍就不行了。 與賀長年比起來,呂巖和逄安就親近得多了,他站起身,向賀長年叫道:“臨沂將軍,咱們快去迎接左大司馬!” 賀長年不太情愿地起身,剛走出幾步,逄安已經(jīng)大踏步地進來。 當(dāng)年的大軍首領(lǐng),在赤眉軍中還是很有威望,帳中諸將都行禮下去,齊聲道:“見過左大司馬?!?/br> 逄安面容嚴(yán)肅,沉默不語,徑直向里走,一直走到最前面,才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眾將站著。 賀長年和呂巖分站在他的左右下首,兩個人心理是完全不一樣的,呂巖有些欣喜,好像是在彷徨無主的時候,突然有了主心骨。而賀長年心里卻多少有些敵意,只是忌憚著逄安的威望,強自忍著而已。 逄安環(huán)顧諸將,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突然目光定住,說道:“王強,李勇,你們兩個從前跟著我日日cao練,如今還記得常習(xí)武備嗎?” 兩個人站出來,說道:“大司馬,我等都種地了,用不著cao練,許久也不演武了?!?/br> 逄安哦了一聲,眼光移走,又落到另一個年輕人身上,“錢通,你是剛成的家吧?” 錢通笑道:“大司馬,我兒子都兩歲了!” 逄安目光一停即走,又接連點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他當(dāng)年的老部下。 賀長年心道:“這逄安在長安城被剝奪了兵權(quán),如今單槍匹馬過來,想必是要入伙。他從前是頭領(lǐng),可是那只大軍已經(jīng)散了,如今他又來這里和舊部套近乎,分明是要搶班奪權(quán),可我辛辛苦苦拉起來的隊伍,豈能讓他就這么拿走?” 賀長年不等逄安再挨個點名,打斷了他道:“大司馬今日來此,是要投奔我等入伙的么?” 他故意說了投奔這個詞,就是要在氣勢上壓倒逄安,提醒他這里沒有他的人馬。 呂巖卻道:“呂某從青州一直追隨大司馬,如今大司馬既然來入伙,最好不過,我等就有了主心骨了!” 逄安冷笑一聲,說道:“入伙?入伙做什么?和你們一道謀逆嗎?” 這話一說出來,賀長年立即變了臉色,呂巖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帳中的諸將都面面相覷。 這是什么意思?左大司馬不是來入伙的嗎? “昨夜蔣震和鮑興帶著兩百余人闖宮謀反,盡數(shù)被擒,這兩百余個兄弟,你們說會怎樣?”逄安的目光掃了過去,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頭。 逄安抬高了音量,聲音中透著憤怒,他吼道:“他們會被千刀萬剮,連他們的家人都要跟著去死!這都是因為蔣魏二人的私心,為了他們的自己得到好處,把兄弟們帶到死路上去!” 他指著帳下的諸將道:“謀逆之事,是滅族的大罪!你們怎么敢!再執(zhí)迷不悟下去,你們也將和蔣震,魏興一樣下場!你們的妻子兒女都活不成!” 逄安厲聲說出這些,說得呂巖臉色煞白,諸將都惶惶不安,當(dāng)初他們一時沖動,聽了賀長年的盅惑,隨著他扯旗造反,因為是大家伙一起干的,并沒有考慮太多,此時聽了逄安的話,猛然想起此事的后果,不禁嚇得心尖發(fā)顫。 賀長年大聲道:“什么謀逆?我青州軍從東至西,轉(zhuǎn)戰(zhàn)萬里,好不容易殺到長安,滅了更始皇帝,這天下就應(yīng)該是咱們青州軍的!憑什么讓他一個放牛娃拿了去?這皇帝要當(dāng)也不該是他當(dāng),應(yīng)該讓三老來當(dāng)!” 他的親信也鼓噪道:“對,這個皇帝應(yīng)該讓三老來當(dāng)!” 逄安道:“皇帝是在城陽景王的神主面前選出來的,是問過上天的,天意如此,焉能違逆?諸位兄弟當(dāng)時也在場,如今難道都忘了嗎?三老一直以復(fù)漢為已任,即便拿下天下,也要交給漢室之胄,何況當(dāng)今陛下是三老的女婿!這皇帝三老都不想做,你在這里替誰鳴的不平?” 賀長年有點接不上話,一時卡住了殼。是啊,人家樊崇樂意讓女婿當(dāng)皇帝,你非得替他叫屈,這不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嗎? 逄安又道:“皇帝陛下入了長安,并沒有虧待各位兄弟。咱們青州軍從前舉事,不過是為了吃口飽飯,不過就是想活下去。如今我等不僅有飽飯吃,還活成了人上人!賀長年!呂巖!你們大字不識一個,卻都被陛下封了侯,陛下虧待爾等了嗎?還有你們!個個都高官厚祿,日子過得比誰都滋潤,為何還要如此不知足,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謀逆?” 逄安簡直痛心疾首,“如今朝廷的前鋒已離此不遠,后面還有無數(shù)大隊人馬。爾等也不想想,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大軍何止百萬之眾?爾等可能抵擋?再不覺悟,就真的要萬劫不復(fù)了!我急著從長安趕來,趕在大軍的前頭,就是要救爾等的性命,爾等還等什么?還不放下刀槍,向皇帝陛下請罪,非要自尋死路嗎?”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有許多人已產(chǎn)生了動搖,他們其實并沒有多大的罪過,不過就是原來流民軍的思維,隨大流而已,如今聽逄安這么一說,想到大軍將至,謀反要受到的懲處,頓時有點害怕,同時也覺得不值,賀長年那家伙不想好,我們?yōu)槭裁匆退滥兀?/br> 錢通說道:“大司馬,我等已然。。。如此,若是此刻投誠,皇帝。。陛下會如何處置?” 造反的旗號已經(jīng)打出去了,投降就能免死嗎? 逄安道:“爾等并非首惡,及時反正,有機會獲得朝廷的寬宥。陛下亦是青州軍中之人,焉能難為諸位?我將以身家性命為諸位作保,保爾等不死。將來投身軍中,依舊可搏一個出身。若是有人衣食不濟,我逄某有萬戶封邑,足可供養(yǎng)爾等,你們要是沒飯吃,就都去吃我的!” 帳中許多人都動起了心思,看這樣子,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即便打退了這一撥,還會有更多的軍隊過來,再跟著賀長年混,真的是死路一條了。如今大司馬給大家指了一條生路,現(xiàn)在放下武器就能活命,那么不如就降了? 呂巖顫聲道:“左大司馬,我,我可是首惡啊!” 逄安看著他,厲聲道:“你糊涂!好好的列侯不做,非要做賊!我要親自把你帶回長安,去陛下面前請罪,陛下若能寬宥你便罷,若是不能,我將保下你的家小,替你好好照顧?!?/br> 呂巖哭了,“大司馬,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卻做這找死的事!”逄安忽地喝道:“若你想求生,便戴罪立功,誅除逆賊以功抵罪!” 他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蓄勢待發(fā)的賀長年突然猛撲上來,將手中刀狠狠地刺入了逄安的腹中,逄安大喝一聲:“鼠輩敢爾!”長臂一伸,一手捉住賀長年的脖頸,用力一捏,賀長年登時眼睛鼓起,雙腿亂蹬。 變故陡生,帳中諸將都看呆了,一時間誰也沒動。只有逄安的幾名護衛(wèi)與賀長年的親兵斗在一處。 賀長年雙手抓住逄安的手指,用力向外掰扯,逄安本就是青州軍中有名的勇將,力氣大得嚇人,賀長年一時支撐不住,看著逄安滿是怒火的眼睛,一股將死的恐懼油然而生。 可是逄安的手臂卻突然軟了下去,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栽倒在地上,腹部的傷口汨汨地冒出鮮血,瞬間將地面染成一片殷紅。 呂巖驚呼道:“大司馬!來人,來人,大司馬死了!” 諸將也都懵了,臨沂將軍竟然殺了左大司馬! 突然有人高喊道:“誅除首惡!報效朝廷!為大司馬報仇!” “對,誅殺首惡!” 呂巖一咬牙,提著刀就向賀長年撲了上去,兩個人你來我往打在一處。這兩人各有親信,互相毆斗。 此時許多人已被逄安說動,都想著立功贖罪,保住自己的性命,因此諸將紛紛上前,參予打斗,一時間帳中亂作一團。 等到撫民將軍劉俠卿率大軍趕來時,這場叛亂已經(jīng)在一陣斗毆后平定了,首惡賀長年和呂巖都被殺死,他們的親信手下也多數(shù)被殺。 還虧得劉俠卿來得快,一共只死了三百余人,剩余將士將賀長年,呂巖的首級獻上請降。 鐘離華看著滿地狼藉,心中十分遺憾,斬首數(shù)萬的功勞就這么飛走了,這些人怎么就這么膽子小,竟然堅持不到大軍來到。 而劉俠卿卻完全不在意什么叛軍首領(lǐng)的首級,只一迭聲地叫道:“逄太傅呢?大司馬呢?” 當(dāng)他見到逄安的尸體,劉俠卿頓足大哭道:“逄太傅怎么死了?我怎么向三老交待?怎么向英子交待?他們兩人饒不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