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老祖滿臉滄桑地轉(zhuǎn)過身，搖搖晃晃著回房間。

    另一邊。

    劉念正看著桌上的饅頭青菜發(fā)呆，靳重焰就端著好酒好菜出現(xiàn)在門口。

    “你怎么來了？”劉念驚喜地站起來。

    靳重焰笑道：“你不是在想我嗎？”

    劉念道：“老祖沒有對我怎么樣吧？”

    靳重焰剛想說沒有，但見劉念一臉許久未見的關(guān)切，話到嘴邊就吞吞吐吐了：“倒也……沒怎么為難?！?/br>
    沒怎么為難還是為難了。

    劉念緊張地說：“他為難你什么了？”

    靳重焰搖搖頭，默默地坐下。

    劉念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服，想檢視傷口，但靳重焰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時，他的手又受驚般的松開了。

    “阿念？”靳重焰驚訝地看著他。

    劉念低頭看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暗暗心驚。原來，在靳重焰的面前，自己竟如驚弓之鳥？心里告誡不必如此，可是由卑微延伸出來的驚懼仍縈繞在心頭，讓他坐立不安。

    靳重焰也看到了他的手指，心針扎似的疼，溫柔地執(zhí)起劉念的手，佯作沒發(fā)現(xiàn)他的緊張，將筷子塞入他的手中：“今天的菜色不錯，還有酒，你要不要試試？”

    “嗯，謝謝?！眲⒛畹椭^，不敢看他。

    靳重焰夾起一塊白斬雞，放入他的碗里：“吃吃看?！?/br>
    “嗯?！眲⒛钅爻灾?。

    “好吃嗎？”

    “嗯?！?/br>
    “有多好吃？”

    劉念手微微一頓，抬頭看到一雙期待的眼睛，猶豫了下，也夾起一塊白斬雞放進(jìn)他的碗里。

    靳重焰開心夾起來，還沒吃就說：“好香！好嫩！好吃！”

    劉念悶頭吃飯。

    靳重焰引他說話，劉念答了幾次，差點嗆住，嚇得靳重焰不敢再說。

    飯吃到一半，摩云崖的弟子就來收拾東西。他原以為一盤饅頭一盤青菜，應(yīng)當(dāng)吃得很快，誰知道靳重焰會帶這么多美食過來，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劉念食不下咽，頻頻地看向靳重焰，很快放下筷子。

    靳重焰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之前看劉念吃的是饅頭和青菜，知道他被怠慢，不免想起劉念當(dāng)初在通天宮的處境，那是時候，是自己粗心大意，沒有察覺，讓劉念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再遇到，便有些遷怒。

    “原來摩云崖的待客之道是青菜饅頭。”他冷笑。

    弟子立馬嚇尿，二話不說地交代了一切。

    原來，摩云崖給劉念準(zhǔn)備的飯菜雖然沒有靳重焰那么豐富，卻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寒酸。是送菜的弟子看著眼紅，想著一個道修大能的仆役，實在沒有必要吃得那么好，便將自己的飯菜與他對換了。

    劉念道：“你平日吃的便是饅頭青菜？”

    弟子大哭：“頓頓如此，實在是饞得狠了，才得罪了貴客！”

    靳重焰看劉念的表情，就知道他動了惻隱之心，擺擺手，同意他將東西撤了下去。

    劉念想起自己在摩云崖的經(jīng)歷，嘆氣道：“天下大道無數(shù)，為何一定要入魔道？”

    弟子抽抽噎噎地說：“貴客說天下大道無數(shù)，可是，我卻只看得見眼前這一條。”

    問及緣由，這個弟子卻與劉念當(dāng)日入摩云崖的經(jīng)歷一樣，都是驗出有靈根，被自己家族的人送過來的。他的靈根還不錯，竟是水木雙系，若是放到其他門派，這樣的資質(zhì)起碼能入內(nèi)門。

    劉念雖然同情他的遭遇，卻也無力改變他的命運。世人眼中，道修是正道，魔修是邪道，其實，只是功法的不同。道修修己，魔修借體，除非起了齟齬，不然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會干涉對方的修煉。若非摩云老祖心性異于常人，像襲明這樣，收留從摩云崖逃出來的瀝青和文英時期的自己，必然會造成兩派爭端。對其他道修門派來說，也會覺得襲明做法欠妥。

    這些，是他與靳重焰一起摸爬滾打出來的經(jīng)驗和教訓(xùn)。

    靳重焰見他面露不忍，握住他的手道：“你若是想，我倒可……”

    劉念無聲地?fù)u頭。

    那名弟子比他們更世故，也沒什么指望，只希望他們不要介意自己私下調(diào)換晚膳的事，匆匆收拾好盤子就走了。

    靳重焰看著惆悵的劉念，微不可聞道：“總有一日，我會讓事事皆如你意?！?/br>
    自覺與劉念漸行漸遠(yuǎn)的靳重焰病急亂投醫(yī)，滿心都想著如何討好他，讓他開心，又想著劉念不愿意要東西，便許他愿望。他要天下太平，自己便為天下找個明君；他要百姓安樂，自己就把所有的貪官污吏、匪徒賊寇殺得一干二凈；哪怕他要魔修誅絕，自己也可盡力做到。

    只要劉念給他一絲希望。

    一絲就好。

    靳重焰的目光灼熱如火，讓劉念不得不正視?？墒撬麆倓偘l(fā)現(xiàn)了內(nèi)心近乎恐懼的自卑，更覺無法面對靳重焰，目光剛與靳重焰撞上，就挪開了。

    靳重焰心中一寒，想要將人拉入懷中，狠狠地親吻，又怕控制不住心魔，勉強起身告辭。

    劉念雖有些不敢面對他，卻更擔(dān)憂他：“摩云老祖性情難測，你與他住得太近，不太安全。倒是我的房間地處偏遠(yuǎn)，也不算太小，不如將就一晚?！?/br>
    靳重焰自然滿口答應(yīng)，看著劉念進(jìn)屋鋪床，心火燒得厲害，坐在椅子上，一會兒這條腿壓住那條腿，一會兒又那條腿壓住這條腿，可是無論怎么壓，身體的火仍是越躥越高，尤其是劉念鋪床的時候，還撅著屁股晃來晃去，看得他口干舌燥，想出去吹吹風(fēng)散散火，又舍不得眼前的景色。

    劉念鋪床的時候就覺得后背火辣辣的，鋪完床看靳重焰，被他眼里毫不掩飾的欲望嚇了一跳，連發(fā)現(xiàn)自己自卑后的僵硬和不自在都嚇飛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鋪好了。”

    “嗯，嗯?！苯匮鏋樽约旱沽艘槐?，一口飲盡，心情忐忑地站起來，一步步朝他走來。

    劉念道：“你要睡了嗎？”

    “天色也不早了……”靳重焰慢吞吞地說，“還不知明日會發(fā)生什么事，不如一起睡了吧?！?/br>
    劉念瞪大眼睛：“一起？”

    靳重焰道：“這里只有一張床?！?/br>
    劉念道：“我想修煉?！?/br>
    “也不差這一會兒?！?/br>
    劉念落寞地低頭：“我落后太多?！?/br>
    靳重焰最看不得他這樣的表情，心中已然讓步，掙扎著爭取自己最后一絲福利：“那就一起坐在床上修煉？椅子怪硬的?！?/br>
    劉念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眼中的火苗驚了一下，想起他入魔的模樣，還是決定順著他：“嗯?！?/br>
    第52章 卑與悔，擇其一（一）

    一夜無驚無險的過去。

    第二天劉念和靳重焰一起去主殿，摩云老祖并未出現(xiàn)，而是叫人將那只水缸大的鼎送給靳重焰。

    靳重焰知道摩云老祖擺了自己一道，臉色極為難看，劉念卻很驚喜：“莫非這是仙鶴青云巨鼎？”

    靳重焰聽他的口氣，猜是好東西，二話不說收入自己的玲瓏囊中。劉念玲瓏囊的品級不高，承受不了這口鼎的重量。

    兩人告辭下山，摩云崖弟子也未阻攔。

    劉念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摩云老祖眼巴巴地叫他們上來所為何事，明明什么都沒有得到，還賠了一個鼎給他們。靳重焰見不得他愁眉深鎖，道：“聽說摩云老祖本就神神叨叨糊糊涂涂的，他送你你就收下，若有什么事，不是還有我嗎？”

    他如此說，劉念不以為喜，反以為憂，只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靳重焰好奇道：“對了，那口仙鶴青云巨鼎可有什么名堂？”

    劉念說：“據(jù)說兩百年前有四位煉器大師，分守東南西北。仙鶴青云巨鼎是東方大師用來煉丹藥鼎的鼎，也就是煉鼎之鼎?！?/br>
    靳重焰驚喜道：“沒想到摩云老祖為人倒不小氣?！?/br>
    他哪里知道，摩云老祖之所以送這個鼎，純粹是覺得它夠大夠重不好搬，想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

    劉念與靳重焰到了山腰，遙望不棄谷，見不棄谷上空青光閃爍，外圍人頭攢動，不禁大吃一驚。劉念道：“糟了！妖修在攻打不棄谷?！?/br>
    靳重焰攬住他的腰，化作一道光，飛向不棄谷。他本是打算在不棄谷附近找個隱蔽處，將劉念放下，自己再過去打探，誰知一靠近不棄谷，一股巨大的吸力就從谷口的方向傳來，將他和劉念一起吸了過去，落在地上。

    正全力攻擊谷口禁制的妖修們嚇了一跳，紛紛戒備。

    “不必理他們。給我繼續(xù)打！”烏羽縮回手，從低頭看著面前的靳重焰和劉念，神色清冷。它剛才覺得有道修接近，下意識地將人帶到面前，沒想到竟是這兩個。

    既為妖王，其修為自非出竅期的靳重焰可比。兩廂一個照面，靳重焰就感到一陣威壓從它身上層層疊疊地推過來，輕柔卻不容反抗地壓在他身上。靳重焰生怕傷到劉念，不得不運功相抵。

    “嗯？”烏羽眼神一凝。

    靳重焰身上壓力陡增，額頭青筋暴起。

    劉念心中大急，突然從靳重焰的手里掙脫出來，往烏羽沖去。

    烏羽淡然地掃了他一眼，劉念仿佛撞在一堵無形的墻上，倒飛出三四丈。

    靳重焰身上壓力一輕，臉色卻更為難看，意劍從心而出，夾風(fēng)劈下！

    烏羽看著他突然變紅的眼睛，“咦”了一聲，伸手去捉他的劍，卻被他的劍反震了一下，手指微微發(fā)麻。

    而靳重焰受傷更重，人直接屈膝蹲下，張口吐出一口黑血。他不顧自己，單手在地上一撐，搖晃著站起，立刻朝劉念的方向跑去。

    烏羽見他為了另一個人毫不猶豫地背對自己，神色一動，一時反倒下不了手。

    劉念坐起來，伸手扶住跌跌撞撞的靳重焰，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你怎么樣？”

    靳重焰從玲瓏囊里拿出一瓶藥，塞給劉念。

    劉念認(rèn)出是自己以前煉制的養(yǎng)元丹。這丹藥對金丹期和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有用，對靳重焰這樣出竅期修士，卻是杯水車薪。他慚愧地吃了一顆，手里的瓶子又被靳重焰收了回去。

    靳重焰見他奇怪地看著自己，道：“你吃了一顆，就欠我一顆，以后要還給我。”

    劉念道：“……好?！弊约罕仨氃缛諢捴瞥龀龈[期修士使用的凝元丹。

    靳重焰本是撒嬌，想劉念哄哄自己，見他一本正經(jīng)的答應(yīng)，反倒覺得沒意思，干笑了一聲。

    他們倆旁若無人的關(guān)心對方，令烏羽的臉色越發(fā)好看，看兩人的眼神也十分柔和，不但沒有再動手，反而主動走過來問：“你們來不棄谷做什么？”

    靳重焰將劉念藏到身后：“我看這么多人聚在不棄谷門口，好奇過來看看?！?/br>
    烏羽道：“你從摩云崖上來？”

    靳重焰道：“昨日摩云老祖請我們上山，我們在山上住了一夜?！?/br>
    這事烏羽自然知道，沒有再追問。它道：“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

    靳重焰握住劉念的手，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是道侶?！?/br>
    “果然如此?！睘跤鹈媛段⑿?，竟十分高興，“剛才看你們你護(hù)著他，他護(hù)著你，我就猜到了。當(dāng)年襲明也是這么護(hù)著我的?！闭Z氣里又有幾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