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沒有人回答,寂靜中只聽得到輸液瓶中滴答滴答的聲響。 白姍醒來是在兩天之后,她已經(jīng)從加護(hù)病房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而這兩天韓晉墨一直一刻不離的守在她的身邊。 如今的白姍已經(jīng)好多了,面上也有了血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只是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就如在上一世她成為植物人之后,那一次次吞噬她的黑暗一樣,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次。 再睜眼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墻壁,一轉(zhuǎn)頭便看到趴在她身邊睡著了的韓晉墨。 韓晉墨睡眠很淺,她稍微一動他便醒來了,一醒來便看到她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真的確定她醒了之后韓晉墨才猛地坐起來,面上是掩蓋不住的興奮之色,“姍兒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有沒有餓?” 白姍沖他點點頭,苦著一張臉望著他,“我好餓?!?/br> 韓晉墨紅著眼眶立刻道:“好好好,我馬上給你弄吃的,你再堅持一會兒?!?/br> 白姍點點頭,韓晉墨便急忙起身向外走去,他先去叫了醫(yī)生來,再去讓人給她準(zhǔn)備吃的,醫(yī)生進(jìn)來給她仔細(xì)查看了一番,確定她已經(jīng)沒事,只需好好修養(yǎng)就行。 而韓晉墨得到這句話就好似獲得了重生般,這么多日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連文很快便將吃的東西買來了,韓晉墨坐在床邊伺候她坐起來,親自喂給她吃。 “你現(xiàn)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只能吃這些綿軟的東西?!?/br> 白姍點點頭,乖乖將他遞過來的粥一口吃下去。 “你……是在哪兒找到的我?”白姍吃了粥之后精神好了許多,原本沙啞的嗓音也恢復(fù)了不少。 韓晉墨依然仔仔細(xì)細(xì)的給她喂粥,聞言,他目光閃過一抹異樣,可隨即又面色如常道:“在沙漠中,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jīng)暈倒了。” 白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半晌之后終于還是問道:“魏瀟然呢?” 韓晉墨動作一頓,卻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給她喂粥,“我沒有管他。” 白姍大概也能猜到韓晉墨會這樣做,上一次魏瀟然拿槍逼迫他已經(jīng)是他容忍的極限了,要指望韓晉墨會救他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沙漠中是他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卑讑櫿f話的聲音低低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也不敢看他。 韓晉墨卻并沒有太在意,直接轉(zhuǎn)了話題,“喝完粥之后我便帶你出院,醫(yī)生說你已經(jīng)差不多恢復(fù)了?!?/br> 韓晉墨不想談這個話題,白姍也不想惹他厭煩,索性也不再繼續(xù),乖乖的對他點點頭。 喝完粥之后,韓晉墨果然很快便給她辦好了出院手續(xù),上了車之后白姍便縮到他的懷中,這幾天發(fā)生太多事情了,有很多次她都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好在上天還對她不薄,終于還是將他送到她的身邊。 “韓大叔,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么?” 韓晉墨長臂摟著她嬌小的身體,聞言輕輕點頭,“好,我們不會再分開?!闭l也別想再將他們分開。 車子從醫(yī)院大門開出來,正要轉(zhuǎn)彎,卻不想從拐角處突然跳出一個黑色的身影猛地攔在車子前面,還好連文及時剎車,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白姍被韓晉墨摟著,倒是沒有大礙,只是被這一陣急剎車弄得驚魂未定,下意識便抬頭看去。 但見車前站著一個穿著一件黑色連衣裙的女子,女子一頭短發(fā)凌亂得不像話,面上也帶著狼狽,可即便如此白姍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來人是霍萱兒。 韓晉墨透過后視鏡沖連文點點頭,連文會意,立刻下車便攔住正欲上前的霍萱兒,兩人掙扎間,白姍聽得霍萱兒尖聲道:“白姍,魏瀟然快死了,他希望見你最后一面?!?/br> 白姍心神一緊,猛然想到在沙漠中魏瀟然割手喂她血的一幕幕。 雖然魏瀟然這個人真的非常討厭,雖然她真的非常恨他,但是他救了她是真,如果沒有他,她恐怕早就死了。 一碼歸一碼,不管她再怎么否認(rèn),可她畢竟還是欠下了魏瀟然的人情。 白姍向韓晉墨看了一眼,韓晉墨卻移開目光,他的下巴緊繃成一條線,說話的語氣卻透著妥協(xié),“去吧,我也不想你欠他的人情。” 白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才拉開車門走了出去,霍萱兒一見她出來也顧不得許多了,猛地推開連文,疾走幾步在她跟前噗通一聲跪下,她淚眼朦朧,一向驕傲的面容之上此刻卻透著卑微的懇求,“白姍,我求你了,你去見見他好嗎?他就要死了,他一直想見你,不然他會死不瞑目的,我求求你了?!?/br> 白姍望著跪在面前的霍萱兒,她心頭一時間五味雜陳,霍萱兒應(yīng)該是恨她的吧,此刻卻為了魏瀟然卑微到這種地步。 愛情這種東西可真是讓人癡讓人狂。 “你先起來吧,我隨你去見他。” 韓晉墨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也跟著她來到魏瀟然所在的醫(yī)院,魏瀟然還躺在加護(hù)病房里,因為了餓了這么幾天,他看上去消瘦得不成樣子,他的面容早沒有了往日的英俊瀟灑。 白姍慢慢走到他病床前,卻見他緊閉著雙眼,從他那糟糕的面色看上去,他真的一點都不像活著。 這個跟她糾結(jié)了兩世的男人,這個她曾經(jīng)恨不得將他殺掉的男人,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見到他之時也會有除了痛恨之外的其他情緒。 心里的感受太過復(fù)雜,望著他那張臉,她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魏瀟然那緊閉的雙眼慢慢掙開,待看清楚面前站著的人之時,他勾唇一笑,用著完全變了調(diào)子的嗓音沖她道:“來了???” 白姍點點頭。 魏瀟然艱難的沖她伸出手來,應(yīng)該是想握著她的手,白姍本來不想將手遞過去的,可是看到他手腕上那一條條明顯的傷痕之時她還是妥協(xié)了。 魏瀟然的力氣不大,抓著她的手也不過是虛虛的握著,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覺他是用了他全身的力氣。 “姍兒,你還記得你在游輪上對我說過的話么?”他虛弱的對她說,看得出來如今的他連說話都是痛苦的。 白姍搖搖頭。 “你說,如果我離婚了你就嫁給我,你答應(yīng)過我的?!闭Z氣里透著執(zhí)拗。 白姍想起在游輪上她為了讓魏瀟然放下戒備的確是說過這句話,她好看的眉頭緊擰,“那不過……” 魏瀟然苦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我知道,那不過是你在對我演戲是么?” 白姍硬著頭皮點點頭。 魏瀟然眼角有淚水劃過,“可是我當(dāng)真了啊,我一直都當(dāng)真了,即便我也猜到你只是騙我的,可我心中還是充滿了希冀,我告訴自己,姍兒不是騙我的,她會跟我在一起的,只要我離婚了她就會回來的,所以我就用盡了一切辦法離婚,現(xiàn)在,我終于離婚了,可是我卻等到了這樣一個答案……咳咳咳?!?/br> 因為說話說得太多,他開始無助的咳嗽,白姍本想幫他順氣,可是他身上插滿了管子她也不知道該碰他哪里。 好在魏瀟然沒過多久便緩了過來,他目光緊緊注視著她,“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告訴我好嗎?” “好?!?/br> “如果我沒有結(jié)婚,你會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 “會么?” “會?!比绻麤]有結(jié)婚,如果沒有前世發(fā)生的那一幕幕慘劇,她會一直跟他在一起。 魏瀟然臉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他將握著她的手松開,好一會兒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想你再繼續(xù)看我難看的樣子?!?/br> 說完這話他便又重新閉上了眼,他的臉上毫無生氣,如果不是他臉上還帶著淚痕,真的很難想象剛剛跟她說話的人會是他。 白姍也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怎么了,她不敢多想,深深凝望了他一眼之后便慢慢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在回去的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心里面說不出來是一種什么感覺,只是心頭一直在重復(fù)一個問題,魏瀟然會死么? 韓晉墨一直很照顧她的情緒,也沒有多問他們在病房中究竟說了什么。 他親自將她送到家里,因為怕她父母擔(dān)心,白姍讓他別說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只是白父白母看到她消瘦了那么多,很是心疼了一會兒。 在來的路上韓晉墨已經(jīng)跟她商量過了,去到她家就跟她的父母商量他們結(jié)婚的事情,韓晉墨希望兩人能早點結(jié)婚,白父白母也沒有反對。 日子就定在下個月。 能嫁給韓晉墨,白姍心里不是不高興的,只是這高興中還摻雜著一些讓她猜不透的情緒。 韓晉墨讓她先將東西收拾一下,他讓連文帶到京都,免得結(jié)婚當(dāng)天東西太多了累贅,所以吃過飯回到房間白姍便開始收拾東西。 要帶走的東西不是很多,衣服,嫁給韓晉墨之后也不愁衣服穿,化妝品,在韓晉墨家住的時候已經(jīng)買了好幾套,剩下的就只有一些她平常愛看的書。 將大堆大堆的書裝在紙箱中,白姍無意間發(fā)現(xiàn)從書中掉下一張照片,她撿起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跟魏瀟然的合照。 重生之后她將跟魏瀟然有關(guān)的東西全部都丟掉了,卻沒想到竟然還有漏網(wǎng)之魚。 照片是在溜冰場拍的,那時候的她剛開始學(xué)溜冰,她學(xué)得并不好,他就在一旁數(shù)落她,她委屈得不行,偏偏這個人還厚著臉皮過來拍照,從照片上她嘟嘴的樣子也能看出她多么不情愿,可是魏瀟然卻笑得格外燦爛。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張照片她便情不自禁的開始流淚,與他相處過的一幕幕再一次在腦海中回放。 他就要死了,或者說他已經(jīng)死了,他們這輩子不會再有相見的機(jī)會,魏瀟然這個人會從她的生命中永遠(yuǎn)消失。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最后一次為他流淚,因為前世的恩怨,他要的她給不了,即便他以命相救她也不過是對他充滿感激,也就是感激而已。 從今天過后,前塵恩怨盡數(shù)拋卻,她不再恨他也不再愛他,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再提起魏瀟然的時候,她只會想,那是一個她認(rèn)識的卻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人。 再見了,我曾經(jīng)的悸動,我的初戀。 再見了,我曾經(jīng)的痛苦,我的傷痕。 新生就在眼前,她不想再浪費時間緬懷過往。 再為你哭這最后一次,然后……所有的愛恨情仇都隨著淚水全部流走!你的生死與我也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她出嫁的這一天,天氣很好,陽光溫暖的照在人身上,讓人覺得格外舒服,她穿上和韓晉墨精心挑選的婚紗,在好友葉青青的陪伴下慢慢走出家門。 韓晉墨一身白色的西裝大步向這邊走來,不同于他以往的沉悶風(fēng)格,今日的他看上去格外的陽光耀眼,她突然覺得他好似化作了騎著白馬的王子,他的身后霞光萬丈,他的身上也鍍上了一層迷人的光暈。 看到站在門口的她他腳步一頓,沖她溫和一笑,卻是不著邊際的問了一句:“冷么?” 白姍假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快冷死了,還不快將我背上車?!?/br> “哎。”他連連答應(yīng)著,果然乖乖蹲在她面前。 望著他寬厚的背脊白姍幸福一笑。 韓晉墨就像她的一座港灣,在他身邊她可以將所有痛苦都忘掉,他對她的心意自不必說,對他的父母更是如自己的父母般,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記得…… 前一世他用她的耐心慢慢洗滌著著她的傷痛,這一時她便用后半生來回報他的付出…… 他是她的良配,她確信無疑。 她趴在他的后背上,與父母哥哥告別,他溫柔的囑咐她:“趴穩(wěn)了?!?/br> “嗯?!彼吭谒募绨蛏陷p聲應(yīng)道。 暖暖的陽光晃在眼前,她突然感覺有些眩暈,在這一陣眩暈中,韓晉墨背著她穩(wěn)穩(wěn)的站起,周圍人生沸騰,是親戚朋友在喝彩,可是在這一陣沸騰中她卻真切的聽到有個聲音對她說:“你要幸福啊。” “好,我會幸福的。”她在心里答應(yīng)著。 昏暗的病房中寂靜得不像話,時間好似在這里凝固了。 霍萱兒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望著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她握在手中的一只手如枯抓一般,已經(jīng)涼透了。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她也沒有轉(zhuǎn)頭,只聽得其中一個說:“霍萱兒,你涉嫌故意傷人,我們是來逮捕你的?!?/br> 她依然沒有回頭,只是面無表情的回了句:“等我將他埋葬了我再跟你們走好嗎?” 其中一人向床上的人望了一眼,語氣中透著公事公辦的冰冷,“埋葬他的事情自有人料理,跟我們走吧?!比缓蟛挥煞终f的將手銬套在她的手上。 霍萱兒也沒有掙扎,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般隨著她們出了門。 在離開之前她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其中一個警察正緩緩將白布拉上去為他蓋上,她空茫的雙眼中頓時便涌出一串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