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們什么都不做？”

    顧眉生拉著母親的手，微笑著道，“mama，我們?nèi)フ覡敔斚卤P棋?！彼f完，與張小曼一起穿過院子，往顧云禮的房間走去。

    這個時候，顧云禮正在看書，聽到敲門聲，他說，“是眉生吧，進(jìn)來。”

    他抬頭，看到與顧眉生一起走進(jìn)來的張小曼時，眼中劃過一絲奇妙的光，嘴上卻沒說別的，只對顧眉生道，“我當(dāng)你去哪了，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顧眉生笑嘻嘻，“我去了趟前廳，沒見到爸爸，只能拉著mama來了。誰讓爺爺您棋下的這樣厲害呢?！?/br>
    顧云禮被她哄得哈哈大笑，連帶著看張小曼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說，“請了救兵也沒用?！?/br>
    張小曼一看是國際象棋，笑起來，對顧云禮說，“爸，這可不一定?！?/br>
    顧云禮聞言，挑了眉，“來，用現(xiàn)實說話?！?/br>
    張小曼也不與他客氣，走到他對面坐下，與顧云禮對弈起來。顧眉生替兩人各自端了茶，便站在一旁看。

    下棋不語，顧云禮的屋子里一時間陷入了沉靜，但氣氛卻是難得的好。

    四盤棋下來，顧云禮竟完全占不到張小曼的半點便宜。他端起茶杯輕啄一口，看著張小曼，“學(xué)過？”

    張小曼微笑道，“大學(xué)時我還專門花了很大的功夫?qū)Ｑ心??！?/br>
    顧云禮點點頭，斗志一下子就被張小曼挑了起來，輕輕卷起衣袖，“再來?！?/br>
    張小曼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女兒，只見顧眉生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屋子里的時鐘，臉上表情平靜地完全看不出半分端倪。

    張小曼垂下眸去拿旗子。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遠(yuǎn)比她這個做母親的更懂得什么是不露聲色，謀算人心。

    下棋若起了興致，是會令人忘了時間的。接近凌晨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警報聲，然后他們就聽到有工人在匆忙間奔跑著喊叫道，“不好了，大小姐的屋子著火了！”

    那場火勢起的真是快，從被人發(fā)現(xiàn)到徹底地?zé)?，前后不會超過一刻鐘。當(dāng)張小曼和顧眉生扶著顧云禮匆匆趕過去的時候，救火車已經(jīng)在滅火了。

    其中有位消防人員從屋子里抱出來一個身形瘦削的人。

    眾人們都嚇了一跳，第一反應(yīng)便覺得那個人一定是顧眉生。

    吳媽早已經(jīng)是嚇得七魂沒了六魄，一下子就想沖過去，“眉……眉生？！”

    顧眉生望著四周的工人表情各異，神色不同。她上前拉住吳媽，“我在這里?！?/br>
    吳媽轉(zhuǎn)頭看她時，胖胖的臉上已經(jīng)是淚水縱橫。她上前一把抱住顧眉生，“謝天謝地，還好你沒事。”

    那一刻，要說不觸動是假的。顧眉生看著吳媽，心中一片柔軟，輕聲道，“吳媽，我沒事?！?/br>
    其他人見顧眉生好端端地站在顧云禮身旁，問題便來了，指著消防員抱出來的人，“那這個人是誰？”

    有人離得近，仔細(xì)端詳了很久，漸漸看出來了。她突然尖叫出聲，“希…是希顏小姐！”

    顧云禮大驚，急急撥開人群走過去，正要仔細(xì)看，卻見她突然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藍(lán)眸！

    顧云禮急得大叫，“來人！快！送醫(yī)院！劉文！劉文！”

    顧希顏面目全非的臉上滾下深邃的兩行淚，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知道自己徹底失救了……

    她轉(zhuǎn)眸，望著站在人群間的顧眉生。

    為什么？為什么？你連夾縫而生的機(jī)會都不肯給我嗎？

    顧眉生望著她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藍(lán)眸，她不曾躲閃，亦不回避。

    此時，救護(hù)車已經(jīng)趕來，將顧希顏抬上了車。

    顧眉生抬頭望著天上空寂而艷麗的焰火。

    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孤苦游蕩的靈魂，那個重生而來就帶著濃重仇恨的靈魂。

    神對她說：你看，惟有寬恕才能獲得救贖。你卻用仇恨徹底殘殺了自己的善良。

    顧眉生斂下眉，斂去了眸眼的濃重執(zhí)念。

    她若用寬恕原諒了他們，那么，誰又能來救贖她和她的母親呢？

    *

    福佑公館里，當(dāng)顧子墨聽聞顧希顏嚴(yán)重?zé)齻驮褐委煏r，驚訝得手重重一顫，手中的手動剃須刀極鋒利地割開了他的皮rou，血順著他的指縫，一滴滴，落在大理石洗手臺上。

    他匆忙間轉(zhuǎn)身，“這不可能！”

    他要燒的，明明是張小曼和顧眉生！怎么會變成了希顏了呢？！

    顧子墨連下巴的傷都顧不得了，拿起外套，“在哪個醫(yī)院？”

    去醫(yī)院的路上，顧禮墨在車?yán)锖莺莸爻橹鵁?，他對顧子墨說，“如果希顏有什么三長兩短，你這輩子都休想進(jìn)入鴻云集團(tuán)?！?/br>
    “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顧禮墨聲音中竟帶著微顫，“怎么辦？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怎么就變成希顏了！怎么能是希顏呢！”

    顧子墨陰沉著臉，“閉嘴！”

    他猛地踩了一腳油門，黑色邁巴赫就像一場災(zāi)難，在夜色中肆無忌憚地狂馳。

    怎么會出了這樣的紕漏？！為什么顧希顏會出現(xiàn)在顧眉生的房間里？

    顧子墨懊悔地想：他今天早上就應(yīng)該帶希顏走的。他應(yīng)該無論如何都將她帶出秋波弄。

    他突然用力地將手砸向方向盤！他怎么能把顧希顏一個人留在那里了呢！

    顧子墨想起來了。

    是顧眉生。是顧眉生拉住了希顏非要將她留下來！

    顧子墨恨得咬牙切齒，忽然一個急剎車，整個人重重地撞在椅背上，歇斯底里地喊出了聲，“顧、眉、生！”

    ☆、她說：朝歡暮宴，親不如貴

    八卦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秋波弄的這場大火，毫無疑問地成了整個榮城都關(guān)心的話題。

    連篇累牘的報道接踵而來，大家都在猜測，這場火勢究竟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

    有許多的報刊媒體將矛頭直指顧眉生。所糾結(jié)的話題點為：為什么火災(zāi)時顧希顏會在顧眉生的房間里，而她自己卻又那么剛剛好地不在呢？

    對于這樣的話題，身為當(dāng)事人，顧眉生卻每每都只是一笑置之。

    事實上，顧希顏燒傷住院的那天晚上，還發(fā)生了一件足以改變所有人命運(yùn)軌跡的事情。

    鴻云集團(tuán)投資建造的醫(yī)院手術(shù)室前，匆匆趕來的顧鴻華，當(dāng)著在場所有人的面，打了顧眉生一巴掌。

    原本還顯得嘈雜的醫(yī)院里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了。所有人都將目光從手術(shù)室緊閉的大門上移至了這對父女臉上。

    顧鴻華這一巴掌，包含的意思實在太多：憤怒，失望，痛心。

    或許還有其他。

    那一掌落下去，顧鴻華的眼神是極疼痛的。

    他的這個女兒，模樣最像張小曼，性子最像他。

    四個子女里，顧鴻華疼愛的最多是顧眉生。被寄予希望最多的，同樣也是顧眉生。

    以前，她不喜歡何美琪，顧鴻華便警告何美琪不準(zhǔn)沒事出現(xiàn)在顧眉生面前。

    那天早上在云雅畫廊門外，顧鴻華知道所有的一切矛盾都是顧眉生引起的。

    但他縱容她。

    如同他這么多年來一直縱容自己對張小曼一廂情愿的感情。

    甚至于何美琪的死，顧鴻華心中一直有個諱莫如深的猜測。但他不與任何人說起，他還暗中配合著白家的人，一起掩蓋了這件事。

    他的女兒，絕對不是她面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乖順柔美的樣子。

    他的女兒，是只善于弓藏心事的小狐貍。

    顧鴻華可以縱容顧眉生的一切壞，只除了手足相殘。

    顧鴻華的這一巴掌，顧眉生受了。她粉白如玉的臉頰上在瞬息間泛起了五個手掌印。

    顧鴻華這一掌實在的來得太突然。不僅張小曼意外了，就連顧云禮也被自己的兒子震驚了。

    秋波弄里，家訓(xùn)嚴(yán)格。

    可秋波弄里的每個人都知道，同在一個屋檐下，可以對彼此不滿，可以不悅，可以有成見，可以彼此隔膜深厚。

    惟獨(dú)動手是不可以的，尤其是當(dāng)著眾目睽睽。

    顧云禮不禁開口呵斥顧鴻華，“你這是做什么？”

    張小曼望著女兒輕輕浮腫的臉，心疼難言。她情愿挨了這一巴掌的是自己。

    大家都很震驚。就連打人者的顧鴻華，他心中也是復(fù)雜而疼痛的。

    惟有顧眉生，平靜得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臉頰上火辣辣地疼著。那種疼痛是會蔓延的，在無人可以探究的極短瞬間中，從她的臉頰一直燒進(jìn)了顧眉生的心臟。

    她不抬手去摸，亦不用言語去說。

    一記巴掌而已。她還未至于這樣脆弱。

    張小曼帶著顧眉生回張家的車子里，她望著車窗外隱隱約約的萬家燈火。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斷了。

    張小曼一路握著女兒的手，無聲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顧眉生轉(zhuǎn)眸看向母親，臉上有淺然如月華傾瀉般的婉然笑意。她輕聲說，“朝歡暮宴，親不敵貴?！?/br>
    張小曼將這八個字聽在耳中，長久地?zé)o言以對。

    住在張家的幾天里，張春晉和鄭溫娟都時時留意著外孫女的情緒變化。

    可顧眉生卻完全像個無事人一般，該上課上課，該讀書便讀書。

    幾天下來，鄭溫娟也淡定了，她對老伴說，“孩子大了，她其實什么都懂了?！?/br>
    那段時間中，顧眉生自發(fā)地養(yǎng)成了下完課直接去找欒亦然的習(xí)慣。在他寬敞而采光極好的工作室里，顧眉生從欒亦然身上學(xué)會了許多的投資和玩市的技巧。

    顧眉生是聰明的，欒亦然之前撥給她的五千萬，她花了一部分，但賺回更多。

    她用投資賺來的錢，在幾日之內(nèi)圈起了一個陷阱。

    她顯得越發(fā)的沉靜。欒亦然有時就坐在她身旁，有時會很清晰地看到她臉頰上隱隱殘留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