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知道喟嘆了多少次命運(yùn)弄人。為什么顧眉生喜歡的人偏偏要是欒亦然？

    他想起很久之前，張小曼剛剛嫁給他的第一年，她罵他，“顧鴻華，你就是個魔鬼?！?/br>
    顧鴻華知道他不是魔鬼，但他的確不是君子。

    為了達(dá)到目的，他可以不計方法。

    生活真是荒誕。

    他以為這一切已經(jīng)過去。

    他以為逝去的時光和歷史一樣，并不會再次重演。

    誰知。怎知。

    顧鴻華不愿顧眉生像張小曼那樣，恨他經(jīng)年，而后又怨他經(jīng)年。

    當(dāng)年，他拆散張小曼和欒傾待時，尚算年輕，手段未免張揚(yáng)；

    這一次，他知道，他會做得更加謹(jǐn)慎。

    至少，他絕不會令眉生像張小曼那樣對他充滿了怨恨。

    顧鴻華望著紅酥閣里的一切，輕聲低語，“眉生，只不過是舍棄一個欒亦然，但我保證：你以后會擁有整個榮城。”

    ☆、顧眉生：矛盾，但真實

    稍微熟悉顧眉生的人都知道：榮城第一名媛顧眉生，個性看似內(nèi)斂，實在大膽。

    容貌是淡白梨花般嬌美可人，心卻是長藤般縝密淡薄。

    好比她在這一年的春節(jié)為鴻云集團(tuán)拍攝廣告照片。秦婉如原本以為她會拒絕，卻沒想到顧眉生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了。

    顧眉生年紀(jì)雖輕，卻已經(jīng)懂得什么是連鎖效應(yīng)。作為顧鴻華的女兒，不論她自己本身愿不愿意，公眾都對她和顧家的一切人與事都充滿了好奇。

    那些街頭巷尾的廣告照片，會令許多人很自然地將鴻云集團(tuán)和顧眉生聯(lián)想一起。

    名聲是把雙刃劍，在給她帶來許多蜚短流長的同時，卻也帶來許多的利用價值。

    此時的榮城，春節(jié)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離大學(xué)開學(xué)還有很遠(yuǎn)。

    鴻云集團(tuán)公關(guān)部接到媒體邀請，邀請顧眉生去參加一檔冒險類旅游節(jié)目。

    秦婉如詢問顧眉生意見：“你有時間嗎？”

    顧眉生上網(wǎng)查看關(guān)于這檔節(jié)目的相關(guān)信息，最后發(fā)現(xiàn)背后的贊助者原來是待曼控股。

    欒亦然花錢請他喜歡的女孩去旅行，無論他這樣做背后的動機(jī)是什么，顧眉生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她心中不敢確定的是：她知道的事，是否顧鴻華也都知道？

    又或者，顧鴻華早早就將她的行蹤了若指掌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與欒亦然走得太近，反而會變成顧鴻華盡快打擊他和待曼的理由。

    顧眉生心中兩難，卻不知該與誰傾訴。

    時間走到這一年的2月初，顧眉生陪顧鴻華參加一場商業(yè)晚宴。這也是顧鴻華第一次帶女兒參加這樣正式的商界活動。

    首富排場一流。五六個鴻云集團(tuán)精英跟在顧氏父女的身后，主辦方熱情招呼，亦步亦趨。

    在這座城市里，無論什么背景，什么社會地位的人，一站到顧鴻華的面前，總不免會露出幾分謙遜恭敬。

    而顧眉生，則變成了他們口中用來恭維顧鴻華的最佳話題。

    有些夸贊的話，聽得太多，總難免失真。顧眉生站在顧鴻華身邊，臉上笑容無懈可擊，但耳朵自動將那些沒有營養(yǎng)的信息過濾掉了。

    后來，還是唐胥走過來，對顧鴻華說，“顧先生，那邊有一桌榮大的校友，我與眉生去打個招呼可好？”

    顧眉生終于得以名正言順地逃離，她跟在唐胥身后，“謝謝你?！?/br>
    唐胥帶著顧眉生走向不遠(yuǎn)處的圓桌，的確是有許多榮大的校友，他們大都是商賈名門之后，年齡多比顧眉生大3—5歲，每一個都衣著光鮮，笑容得體謙和。

    蔣悅?cè)灰苍谄渲小Ｋ吹教岂愫皖櫭忌黄鹱哌^來，輕輕起身，“這里有位子?！?/br>
    唐胥在一旁輕聲為顧眉生介紹著席上的每個人。顧眉生淺笑與他們打招呼，雖然不見得有多熱情，卻也是十分得體有禮的。

    在座都是年輕人，話題明顯有趣許多。他們聊旅行，聊股市，聊各種新奇的時尚。顧眉生覺得有趣，常在聽到不解處，輕聲問出自己的疑惑。

    有些問題是聽起來很幼稚的。比如：

    有人說：“金融學(xué)院的李教授最嚴(yán)格，榮大這么多屆校友，只要學(xué)過他的課程，最高也不過考80分。你們知道為什么？”

    顧眉生說：“大約不是教授的問題吧。是不是監(jiān)考老師的問題，考場紀(jì)律太嚴(yán)了，會影響大家發(fā)揮?！?/br>
    眾人大笑，又開始紛紛說起自己從小到大的作弊歷史。

    有人問顧眉生，“聽說你是被榮大破格錄取的，成績那么優(yōu)異，你也做過弊么？”

    顧眉生輕輕點(diǎn)頭，“傳過小紙條?！?/br>
    大家頓生共鳴，開始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各種好笑趣事。

    唐胥側(cè)眸看著微笑親和的顧眉生：誰說她只習(xí)慣淡漠疏離呢？顧眉生在人群中，也是個調(diào)節(jié)氣氛的高手。

    很多人甚至覺得與顧眉生一見如故，邀請她，“我們等下還有晚間場，你要不要一起來？”

    這時，蔣悅?cè)惠p聲開口，“我們約了一會兒去聽音樂會?！?/br>
    顧眉生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決定領(lǐng)蔣悅?cè)贿@個情。她笑著點(diǎn)頭，“是的。下次有機(jī)會再一起聚。”

    有人望著唐胥和顧眉生，忽然輕聲對唐胥說，“這樣看著顧眉生與你，一白一黑；一個美艷不可方物，一個氣質(zhì)斯文溫潤，倒是有種說不出的般配?！?/br>
    唐胥心弦微顫。他轉(zhuǎn)頭看了眼身旁的顧眉生，然后對那人說，“別胡說?！?/br>
    那人見唐胥俊臉微有羞赧，笑，越發(fā)變本加厲地道，“聽說顧眉生要去參加冒險節(jié)目，你不如陪她同去。這世上沒有比旅行更能增進(jìn)感情的事了?！?/br>
    晚宴結(jié)束前，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要拍照片。顧眉生被人一路推推推，楞是從角落一隅推到了鏡頭的中間。

    她的右邊是顧鴻華，左邊是唐胥。

    一張仿佛只是臨時起意的合影，在外人看來，卻充滿了故事。

    有人說：“這張照片，分明細(xì)數(shù)了顧眉生的現(xiàn)在和未來?！?/br>
    媒體預(yù)測：“或許不久之后，榮城將會迎來一場世紀(jì)豪門聯(lián)姻?！?/br>
    秋波弄里，顧眉生晨起看過報紙，一笑置之，她隨手把報紙放于一旁，將餐中油條泡在豆?jié){里，喝得香甜。

    她心里很清楚，那不是媒體的預(yù)測，那恰恰是顧鴻華為她規(guī)劃好的人生。

    稍安。切忌急躁。

    吃過早餐，顧眉生出門去見蘇棠。

    蘇棠問她，“怨顧先生？”

    顧眉生心思澄明。她垂眸，用銀匙攪動著手里的咖啡，“若換了我是顧鴻華，我大約也會做相同的決定。怨什么呢？我未來的人生，一切還都只是未知?！?/br>
    蘇棠懂的。顧眉生既不信命，更不認(rèn)命。

    怨天尤人這一套，在顧眉生的字典里，已經(jīng)等同于失敗。

    而蘇棠心中亦不是全然沒有私心。借著這次的機(jī)會，他也想看看，欒亦然究竟把顧眉生放在了什么樣的位置之上。

    兩人剛剛說完話，秦婉如已經(jīng)帶著幾個同事來找顧眉生了。

    秦婉如對顧眉生說，“這次的節(jié)目要去一個月，我讓他們給你說一說具體的行程安排?！?/br>
    “搭檔的人選定了嗎？最好是選個男性吧，一路上也可以照顧你一下?！?/br>
    顧眉生看了秦婉如一眼，“唐胥，好不好？”

    秦婉如心驚，看著顧眉生，只覺心中遍生荒涼之感，許多借口就在唇齒間哽咽著，她卻偏偏一個字都不敢說。

    比起顧鴻華，秦婉如其實更懼怕顧眉生。她雙唇微啟，“眉生，鴻云集團(tuán)的公關(guān)部并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那張照片見報，若沒有顧先生首肯，誰敢呢?！?/br>
    顧眉生不過是敲山震虎。她不怕秦婉如在她身后做手腳或是玩手段，但顧眉生要讓秦婉如知道，有些私心和欲望，不是她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中午吃飯的間隙，顧眉生不經(jīng)意問秦婉如，“像你這樣樣貌出眾的美女，怎么就沒想過要靠男人往上爬一爬呢？跟著我，你心中怕是怨氣難消?！?/br>
    秦婉如微楞。片刻后，她說，“怨過，而且還恨過?！?/br>
    “怨你，是因為覺得命運(yùn)不公平。你生來富庶，而我呢，什么都要靠自己?！?/br>
    “恨你，有一半原因是因為欒亦然。愛而不得，所以恨。想要算計你，卻反被你逼仄得走投無路，所以恨?！?/br>
    秦婉如說，“從去年三月到現(xiàn)在，我看著你一路走來，身后是近來長共血爭流。整個榮城有數(shù)以萬計的人炒股，那么多人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跳樓喪命，偏偏你賺得盆滿缽滿。那么多人想要算計你，偏偏每次毫發(fā)無傷的總是你?！?/br>
    “難道這一切，就僅僅因為你是顧鴻華的女兒？”

    秦婉如說：“連你顧眉生都無人可靠，我又憑什么去倚靠旁人？”

    顧眉生靜默許久。離開餐廳時，她無聲地輕拍了拍秦婉如瘦削的肩膀。

    秦婉如給舊時校友打電話，她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顧眉生輕拍我肩膀的那一刻，我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后來，秦婉如有一次在媒體面前公開說過她對這位女金融家的認(rèn)知，“她很記仇，卻也很寬容。她的身上充斥著太多的矛盾，但這恰恰是最真實的顧眉生。”

    *

    正月十五那天，張小曼一大早就起來了。她自己動手，在水上居里添了幾幅新畫，又讓家里的工人在秋波弄四處掛上燈籠。

    布置完屋子，她去喚顧眉生起床，“眉生，今天天氣真好。你陪mama去街上走走好不好？”

    顧眉生見張小曼許久陰霾的心情終于好轉(zhuǎn)，哪里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母女倆吃過早飯便出了門。

    榮城有個戲園，是曾經(jīng)的私家花苑改建而成的，名為梨植園。這里常年演出各種經(jīng)典戲文，看客則多為閑雅之人。

    正月十五，這梨植園不演《嫦娥奔月》，卻演起了《孔雀東南飛》。

    張小曼與顧眉生在看臺落座。張小曼替女兒倒茶，說，“咱們也學(xué)學(xué)你爺爺，附庸風(fēng)雅一回。”

    顧眉生看了眼身旁的張小曼，注意力才慢慢轉(zhuǎn)移到臺上的戲文上。

    她悠然聽著，手指在八仙桌上輕打著節(jié)拍，聽到曲聲婉轉(zhuǎn)處，顧眉生還興致很高地為臺上的演員喝彩。

    仿佛她看得就是一場人間喜劇，而不是勞燕分飛的愛情故事。

    情節(jié)跌宕處，顧眉生竟能與那臺上演員輕聲低和，她揚(yáng)唇輕輕跟著曲調(diào)，唱道：“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

    張小曼望著女兒，原本準(zhǔn)備了滿腹的勸詞，到了這一刻，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