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不急,斗石大會足有三天的時間,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待那些外行人把磚頭料都挑走了,我們坐享其成豈不更好?” 韓修白勾唇大笑,喚來樓梯口處侯著的小廝,吩咐了幾句,偏頭又對蘇青荷道:“我還有幾位老朋友未到,俱是酷愛翡翠之人,尤其是昨日在我那見了那件翡翠花插,對你很感興趣,正巧借此機(jī)會,介紹給你認(rèn)識?!?/br> 蘇青荷眨眨眼,介紹朋友給她認(rèn)識,他莫不是想替她招攬幾個大主顧?正準(zhǔn)備開口告訴他,自己已離開琳瑯軒不再做相玉師一事,只見他盯著窗外,眼神暮地發(fā)亮,語氣透著喜悅:“來了?!?/br> 傳來腳步聲,蘇青荷扭頭望去,只見樓梯口處并肩走來一男一女,男人一襲窄袖束腰的短袍,小麥色的皮膚,英氣俊朗,他身旁的女子桃腮杏臉,身材嬌小,但那一對劍眉平添了幾分颯爽,細(xì)細(xì)看來,二人的五官竟有七八分相似。 二人身后緊跟著一位身穿紺色云紋錦衣,長發(fā)被一絲不茍地束進(jìn)玉冠中,面容溫和,眸若璨星,唇若暖玉,讓人有一種他時時刻刻都在淺笑的錯覺。 “修白,想不到你這酒樓竟比茶寮還要風(fēng)雅,這情調(diào)真不比京城廣聚樓差。”紺衣男子看樣子和韓修白很熟稔,上來便打趣道。 “那是自然,”韓修白笑應(yīng),眼神卻不住地往他后面瞟,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映嵐呢?” “就會惦記你的云大美人!”嬌小女子不滿地橫了他一眼,并沒有狎昵的意味,大大咧咧地坐在韓修白身旁的空椅上,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道:“人家早就和薛家那小子去玉石一條街了,就你還在這傻等著?!?/br> 韓修白的眼神黯了黯,俊秀的臉白了一度,紺衣男子覺察到氣氛不對,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看向蘇青荷問:“這位便是那位相出翡翠花插的相玉師?” 韓修白抑住失望之色,恢復(fù)了往日風(fēng)度,一一給在場的人作了介紹。 紺衣男子名為殷守,經(jīng)營著目前荊州規(guī)模最大的錢莊,同時也做布料和瓷器生意,其父在朝擔(dān)任戶部侍郎一職,負(fù)責(zé)宮中布料織造的采辦,俗稱皇商。 那面容相似的男女是一對兄妹,哥哥叫古意,meimei叫古韻,是梁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是做玉石生意,與韓修白是故交。 與盧家以走石商人起家不同,古家是貨真價實的經(jīng)商世族,其名下?lián)碛袃商幍V點,梁州城內(nèi)流出的玉石原料近半都是出自古家的礦脈。 “你看著不過和我一般年紀(jì),竟然會相玉那種老古董們會才耐著性子學(xué)的玩意?” 古家家大業(yè)大,供著不少有名的相玉師和雕玉師,但一個個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且都高傲得不得了,哪里見過像她這般水靈靈的姑娘家。 古韻看蘇青荷的眼神是好奇大過驚訝,心里這么想著,嘴里就說了出來,結(jié)果被身旁的兄長狠敲一個暴栗:“有你這么說話的么,不指望你能學(xué)會相玉,跟著沈師傅那么些年,結(jié)果連芋頭梗都分辨不出來,這次斗石大會帶你過來,就是讓你漲漲見識,別再說如此讓人取笑的話了!” 古韻揉了揉額頭,氣呼呼地沖自家哥哥翻了個白眼,嘴里嘟囔道:“學(xué)不會,說說還不行嘛…” 蘇青荷則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相玉講究緣分,我只是好運罷了,韓二少的那塊翡翠恰巧被我撞見了,若換了別的翡翠,指不定會相成什么樣?!?/br> 古意古韻倆兄妹緊挨著韓修白坐,殷守便在蘇青荷旁邊坐下了,狀似隨意地問:“我方才路過時就看見,點翠樓里上了翡翠花插的新品,蘇姑娘莫不是在盧家做事?” 蘇青荷搖搖頭,直說道:“原是在琳瑯軒,不過我昨日就搬了出來,暫時在客棧落腳?!?/br> 韓修白愣了一愣,脫口問:“怎么突然搬出來了?難不成是曹顯德難為你?” 作為琳瑯軒的老主顧,他自然知道曹掌柜是個什么雞毛脾性,為人摳搜不說,什么事都讓徐景福那半大小子跑上跑下的,端得一副甩手掌柜的大架子,卻沒有做清閑掌柜的命,把原本生意還算紅火的琳瑯軒折騰的一天不如一天。 可明知蘇青荷替他連相兩塊玉,深得他的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辭退了她,不是打他的臉面嗎? 這可真是冤枉曹掌柜了,蘇青荷連連搖頭:“跟旁人無關(guān),是我自己的意思。” 韓修白見她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抿了抿唇,忽又展顏笑道:“也好,在琳瑯軒那小地方呆著也沒什么出路,不如跟著古家做事,保你吃香喝辣不用愁?!?/br> 古韻杏眼滴溜一轉(zhuǎn),極快地接了話茬:“是啊,蘇姑娘不如跟我們回梁州吧,那里才是真正的翡翠之城!” 在大夏國,相玉師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缺人才,連不怎插手家中明料加工事務(wù)的古意,也附和起meimei,沖她拋出了橄欖枝:“蘇姑娘若有意,即日我便可安排人送你去梁州,衣食住行全為你打點妥當(dāng),絕對比在琳瑯軒的報酬要多得多?!?/br> 蘇青荷暫時沒有離開兗州城的打算,見古家兄妹都是豁達(dá)的人,于是笑著婉拒:“哪有說走就走的,容我思量幾日,待斗石大會后再說吧?!?/br> 這時有幾名侍者魚貫而入,端來了色香俱全的點心粥食,古家兄妹也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飯桌上,眾人又寒暄了幾句家常,比往日多吃了幾塊壓餓的糕點,這挑選石料實在是個累人又費時間的事,中午怕是沒有時間吃飯了,直看到日落黃昏也說不定。 一行五人吃飽喝足,才不緊不慢地出門,朝玉石一條街的方向走去。 此時街道兩旁有不少行腳商人臨時搭建起來的攤位,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馬車已經(jīng)被禁行,卻仍改變不了人滿為患的現(xiàn)狀。 說好聽點是攤位,其實就是拿一塊破布墊在下面,上面擺著幾塊石頭,小販們席地而坐,cao著大嗓門吆喝著。 “從梁州小望山剛運來的新鮮料!正宗黑烏沙!” “瞧一瞧看一看!堯沙江產(chǎn)出的老坑種,總共就一車貨,先到先得!“ “開窗料,蒙頭料,各種料子賠本賣!” 吆喝聲一個蓋過一頭,像較勁似的,仿若音調(diào)拔高一分,就會多一個客人光顧。 那些良莠不齊的石料,蘇青荷掃了一眼就失了興趣,連上前用異能探查一番的沖動也打消了。 平時扔街上也沒人撿的磚頭料,也被黑心商販拿來魚目混珠地充數(shù)。 蘇青荷嘴角抽了抽,這要放在現(xiàn)代緬甸,都是拿來鋪地修墻的! 也有不少解開的明料,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只有一絲霧蒙蒙的綠。饒是這樣的白底青,還有不少路人駐足,圍著挑揀。 “蘇姑娘對這些石料感興趣?”殷守注意到蘇青荷一直在往兩邊的攤位看,不由得搖頭輕笑:“還是到了玉石街再挑吧,這里都是坑人得多?!?/br> 此時已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玉石街的門頭了,一眾官兵圍成了一堵人墻,維持著秩序。進(jìn)了門頭,才算是斗石大會規(guī)定的范疇,里面的攤位店面里所賣的玉石料皆有編號,所有編號皆被登記在冊,包括玉石的重量、皮色、產(chǎn)出地等基本信息。 有編號的玉石才能參與大會最后的斗石環(huán)節(jié),并且都由官府經(jīng)過手,哪塊石料是哪家店的貨,記載得很詳細(xì),不會出現(xiàn)掏心注色、假皮無門子等惡心人又低劣的造假手段。 這些小攤上的石料雖便宜些,但質(zhì)量很難說,也就是騙騙來湊熱鬧的外行人。 蘇青荷沒多解釋,笑瞇瞇地點頭應(yīng)是。 殷守沒有再接話,仿若被這人潮擠得不耐煩了,嘴角的微笑也淡淡的。 *** 走過漢白玉磚壘成的高大門頭,人群變得稀少了些,視野開闊了許多,各個店鋪的輪廓漸漸明朗起來。 闊少韓修白似抱著掃蕩一條街的興頭,大袖一揮,直接拐進(jìn)了左手邊第一家玉石店,古家兄妹和殷守跟著走了進(jìn)去。 蘇青荷抬頭望了望店鋪的牌匾,上書“漱玉坊”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