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此刻的她定是忘了,在千里之外的兗州城,還有那一位為她斷了心腸的傷心人吧。 三王爺微側(cè)著身,和旁邊的那位高瘦男子說話,云映嵐有些被冷落,托著腮,開始偏頭環(huán)顧著大殿,她這不經(jīng)意地一偏頭,剛好和蘇青荷目光迎面一撞,云映嵐先是愣了愣神,緊接著唇角勾起了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她轉(zhuǎn)頭喚來一位正經(jīng)過她身旁的小宮女,一邊望著蘇青荷,一邊對那宮女附耳說了幾句話。 蘇青荷不動聲色地看著,只見云映嵐說完,那小宮女果真直直地朝她走了過來。 小宮女袖著手走到她面前,恭謹?shù)溃骸疤K掌司,雍王妃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話要同你說?!?/br> 蘇青荷雙眼微瞇,云映嵐這是玩得哪出?她倆之間有什么話可說的? 再說,她找自己有話,還讓自己過去找她,擺那么大架子作甚……蘇青荷隨即又恍然,她現(xiàn)在是正一品的王妃了,自然不能屈尊來找她說話。 蘇青荷巋然不動,對那宮女淡淡道:“你回王妃,國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不便走動,有什么話等散宴后再說罷?!?/br> 此時席間差不多坐滿了人,皇上不知何時就會來,此時再起來走動,確實有些不合時宜。小宮女顛顛地過去回話,感受到云映嵐瞬間不豫的眼神,蘇青荷裝作沒看見,盯著面前那一大盤掛著露珠的紫紅葡萄發(fā)呆。 “皇上駕到——”殿外小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破空似地傳來。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迅速地從座位上站起,屏息凝神地俯身叩拜,蘇青荷亦在其中。她雖伏著身子,卻悄悄地微抬起頭,用余光瞥著大殿中央空地的情形。 只見一抹明黃的袍角率先闖入大殿,應該是老皇帝,緊接著跟在老皇帝身后的,是一長隊人馬,這些人中有的穿雪白的齊踝羊皮短靴,踏在地上如踏在雪上,一絲聲響也未發(fā)出,有的穿黑漆漆而厚重的卷邊革靴,一步一個重響,咚咚咚地直敲人心,甚至還有幾個光著腳丫子的,腳踝上戴著金葉瑪瑙珠串,纖細的腳腕,蜜色的肌膚,走起路來叮呤作響像泉水般,讓人浮現(xiàn)翩翩。 這些人應該就是遠到而來的鄰國使臣了,蘇青荷心中詫異,這些使臣究竟是從哪個鄉(xiāng)旮旯里蹦出來的,光是看靴子,風格差異就這么大? “眾卿平身?!?/br> 半年不見,老皇帝的聲音雖然蒼老低啞,但依舊中氣十足,在這寬敞的大殿中,隱隱傳著回音。 眾人應諾,紛紛直起身來。 第86章 國宴(二) 蘇青荷隨著眾人起身,重新坐回位上,先是往段離箏的方向看去,只見他由兩個太監(jiān)幫忙攙扶著也坐回了座位,心下才放心了些。 蘇青荷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她的座位雖然偏下首,但是距離首座也僅有不到十丈的距離,由此看得也算清楚,只見老皇帝同皇后坐在略高一層的高臺首座上,老皇帝頭戴九旒冕,身穿九章玄衣纁裳的冕服,顯得十分氣派。 而當她目光落在老皇帝身旁的皇后身上時,不由得頓住了,蘇青荷完全想象不到,此時那位身穿鸞鳥朝鳳繡紋朝服,頭戴翠鳥銜珠鳳冠,周身散發(fā)出凌厲之氣、仿若泰山壓頂亦不會變色的女子,會是當初那個柔軟可欺、笨嘴拙舌的婉婕妤。 這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啊,居然會讓一個人的氣質(zhì)有如此大的轉(zhuǎn)變。 蘇青荷暗暗驚嘆,果然,后庭是最磨煉女子心志的地方,身居此等高位,她哪怕原來是只鵪鶉,此刻也被錘煉成會捕食的魚鷹了。 同時,蘇青荷也看清了那幾位鄰國使臣的樣貌。 緊挨著皇帝寶座右側(cè)的是一位通身胡人的裝扮的年輕男子,身穿翻領(lǐng)袍,腳踏長筒馬靴,腰間束著蹀躞帶,佩帶著蹀躞七事,即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五官立體,而富有輪廓,濃眉深目,從雙耳處至下巴蓄著半寸長的絡腮胡,他身旁另一位中年男子亦是這副打扮,只不過服裝沒有其精致,也沒佩戴蹀躞帶,這估計就是從北疆國遠道而來的突利王子及其使臣了。 緊挨著北疆國使臣的是位頭纏白巾、卷發(fā)碧眼的高大男子,深眼窩、高鼻梁、略尖的下巴,同樣是濃眉深目,卻是另一種異域風情。 蘇青荷想了想,這應該是西越國,近似于歷史上的波斯人。 而坐在皇后左下首的是一位有著蜜色肌膚,身材火辣的女子,也是在場使臣中唯一一位女性,她身著紗麗,頭上披著金色紗巾,赤著腳、露著肚皮及明晃晃胳膊與大腿,渾身綴滿了珠串與寶石,濃密的睫毛宛如兩把小扇子,一雙琥珀色的瞳孔漾著水波,細長高挑的眉,飽滿艷紅的唇,簡直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不光是在場的男人,就連蘇青荷都看癡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暗道不愧是盛產(chǎn)香料與美人的南曼國, 最后一位是東凪國的使臣,戴著高高的垂纓帽,身穿綾織狩衣,寬大的袖子,狩衣下是雪白的襯里,褲管也十分肥大,但在腳踝處束了起來,乍一看很像燈籠褲。那位東凪使臣眉眼細長,長相陰柔,臉上像撲了一層面粉,手持一把蝙蝠扇,神似地府鬼差里的白無常。 老皇帝清清嗓子,說了一堆“郭睦邦交”“以萬世開太平”的場面話,各國使臣分別以其國的禮儀見禮。場面話說完,宴席也就正式開始了。 拖著水袖的舞女們從側(cè)門魚貫而入,絲竹管樂聲響起,整個氣氛為之一換,變得輕松而旖旎,宮女們亦端著托盤在席間穿梭,開始往案桌上擺菜。 煨鹿筋、生烤狍rou、滑溜貝球、龍舟镢魚、仙鶴鮑魚…… 各種平時吃不到的珍饈美饌擺了滿滿一桌,蘇青荷看得眼睛都直了。轉(zhuǎn)動鴛鴦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蜜酒,入口美好的滋味讓她驚喜地眼神發(fā)光。 石榴味的!好甘甜!跟比現(xiàn)代添加了各種添加劑的果酒比起來,簡直是玉露瓊漿! 蘇青荷一下就喝上了癮,不知不覺間,就著菜,小半壺酒已灌下了肚。 蘇青荷自詡酒量驚人,千杯不倒,前世時應付各種應酬飯局不在話下,所以她根本沒把這跟果汁無甚區(qū)別的果酒當回事,不過她全然忘了,她穿過來后用得是別人的身體,這對酒精的抵抗力自然也是不同了…… 吃了半飽后,蘇青荷端著酒杯,開始欣賞起美人跳舞。只見那舞女披著紗衣,露著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在做一個下腰動作時,從蘇青荷的角度,恰好將其胸前顯露的風光盡收眼底。 忽然聽見有吸溜口水的聲音,蘇青荷扭頭一看,只見她身旁頭發(fā)花白的徐如海,看得雙眼發(fā)愣,吸口水的聲音就是他發(fā)出來的! 為老不尊……蘇青荷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把,偏頭看了眼段離箏,只見他放著大好的美人風景不看,皺著眉頭,直盯著她手里的酒杯。 蘇青荷會意,抿唇笑了笑,沖他遙舉起了酒杯,緊接著仰頭一飲而盡。放下酒觴,卻見對面男人眸色一暗,臉色更陰沉了。 蘇青荷用手背貼了貼有些發(fā)熱的臉頰,暗道這人是怎么了,方才還好好的,現(xiàn)在看樣子,怎么像是生氣了? 段離箏確實生氣,她在一干瑰玉坊眾人中本就扎眼,喝了酒后更是顯出幾絲媚態(tài),白里透紅的面頰,亮晶晶的嘴唇,無一不引人遐思,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從周圍侯府公子們的低聲談論中,聽到她的名字了! 更重要的是,見她明明酒量淺薄,卻把酒當茶水似的喝,這是上趕著買醉么? 見她遙遙對著自己又是飲掉一杯酒,末了還沖他傻乎乎地笑,段離箏只覺得額上青筋直跳,倏地拿過酒壺,亦給自己斟了一杯烈酒,一飲而盡。 蘇青荷喝一杯蜜酒,他便跟著喝一杯杜康,只不過他越喝眸子越清亮,臉色亦沒有絲毫變化,而蘇青荷雖然腦子十分清醒,但也隱隱感覺到看自己不斷發(fā)熱的臉蛋,以及越來越飄忽的四肢。 此刻在另一邊的高臺上,老皇帝同幾位異國使臣聊得很開心。 南曼使臣希瓦娜把玩著手中的鴛鴦轉(zhuǎn)香壺,琥珀色的眼中滿是驚艷,cao著不流利的夏國話:“神奇!神奇!這酒壺可是用翡翠制成的?這翡翠生硬怕烤,怎么能將金絲嵌進去,還貼合得這般牢靠?” 老皇帝雖然面上端肅,但眼里是掩不住地驕傲:“此乃金鑲玉,是半年前朕敕造的瑰玉坊研制出來的新工藝,不知比起你國的金銀錯來如何???” 瑰玉坊,希瓦娜對座這敕造作坊有些許印象,是專門管理制作宮廷玉器事宜的作坊,印象中盡是一班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了,猶記得去年國宴上,那些老頭子們面對她出得難題,連悶屁都沒放出來一個,不過短短一年時間,那些老頭子們就開竅了? 希瓦娜雖然心下嘀咕,但面上絲毫不掩贊嘆,如實道:“這技藝勝過金銀錯數(shù)倍,皇上,您的子民能有如此開創(chuàng)的想法,臣等佩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