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陡然醒來，看了眼揉著眼睛起身的程思琪，低聲道：“我是。”

    “是這樣的……”電話那頭的年輕交警聲音低低說著話，宋望臉色變了幾變，伸手抵著自己額頭，慢慢道：“情況怎么樣？”

    “一死一傷。”交警握著手機，也有點頭皮發(fā)麻，連忙道，“程思琪的母親沒事，震暈過去了，問題不大?！?/br>
    “死的那位？”宋望看了眼愣神的程思琪，終究聲音低沉問出聲。

    “目前沒辦法確認身份，”交警道，“駕駛座被擠壓變形，面目全非了?！?/br>
    宋望握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

    “宋總，宋總您還在嗎？”過了一小會，電話那頭的年輕交警遲疑地連問了兩聲。

    “在?！彼瓮崎_被子起身，“您報一下地址，我現在過來?！?/br>
    “預備就近送往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交警叮嚀道，“您直接趕到醫(yī)院行嗎？”

    “行?！彼瓮恢皇痔嵫澴?，“我直接到醫(yī)院來?！?/br>
    “嗯，”交警剛應一聲，就聽到那邊宋望繼續(xù)道，“思琪是公眾人物，這件事希望現場警員能保密，別傳上網絡造成影響?！?/br>
    他話說的直接，交警自然連連答應。

    三更半夜的，環(huán)山公路上根本沒人，卡車司機倒算憨厚老實，出了事連忙打電話報警。

    出警的幾個人都年輕些，自然知道程思琪宋望，看過節(jié)目和結婚視頻，也能第一時間認出程瑜來。

    程瑜腳下就躺著她手機，他才能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家人。

    算得上他們夫妻倆的粉絲，這種事當然不會多嘴。

    交警掛了電話，繼續(xù)處理現場。

    那頭，宋望也掐了電話，和坐在床上的程思琪四目相對，半晌，揉著眉頭開口道：“你媽她……”

    “你媽沒事。”眼見她著急，宋望連忙道，“顧市長可能出事了?！?/br>
    程思琪看著他，有點呆滯。

    半夜三點多，她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

    宋望放下手機穿襯衫，邊穿邊道：“夜里冷，你就別出去了。我叫上爸和趙青，一起過去看看?！?/br>
    “我也去?！背趟肩饕蚕崎_被子下床。

    “磕著碰著怎么辦？”宋望停了動作看她，“聽話些?！?/br>
    “那是我爸媽?！背趟肩骶o緊抿著唇，看著他，聲音執(zhí)拗。

    宋望又揉揉眉心，略微想了想，妥協道：“那行，帶你去。不過答應我，無論怎么回事，別激動。”

    “知道了。”程思琪應了一聲，下床穿衣。

    她懷孕三個多月，可因為是三胞胎，看上去已經和一般孕婦五個多月差不多，小腹凸出的很明顯。

    宋望穿了衣服連忙到她跟前照顧，幫她穿好衣服，索性打橫抱起她往出走，這過程，讓她打電話叫了司機大叔和趙青。

    司機大叔一直沒睡著，等著程瑜，趙青一貫睡眠淺，很快到了家門口。

    眼見宋望還扶著程思琪，司機大叔當即擔心了，哄勸道：“琪琪就別去了，夜里冷，吹了風得感冒的。”

    “我沒事，”程思琪輕聲道，“我不放心。”

    話音落地又催促宋望：“快走吧。”

    宋望自然知道她擔心，也沒多話，攬著她直接上車。

    夜里道路通暢，顧忌著程思琪，趙青開車自然不快，等一眾人到了交大一附院，已經接近五點。

    處理事故的交警隊長就等在病房門口，眼見宋望等人走入視線，連忙迎了過去，客氣道：“宋總來了？”

    “我媽她……”宋望率先問了一句。

    “還沒醒，”交警隊長連忙道，“不過別擔心，醫(yī)生已經檢查了，輕微腦震蕩，過一會應該能醒來?！?/br>
    “嗯?！彼瓮麘宦?，似乎正考慮再問什么，交警隊長已經繼續(xù)道，“駕駛座的人也想辦法移出來了，找到了身份證，是……”

    交警隊長猶豫一下，低聲道：“顧市長。”

    程思琪身子晃了晃，交警隊長看她一眼，繼續(xù)道：“責任在我們這一方，顧市長開車掉頭回市區(qū)，應當是沒有打轉向燈，和卡車撞上了。原本程mama比較危險，可市長緊急扭轉了方向，自己就……”

    交警隊長聲音低下去，程思琪聲音顫抖道：“顧市長，他……他人呢？”

    “暫時在太平間。”交警隊長補充道，“已經通知了顧家人，現在大抵也到了。”

    “我，”程思琪縮在宋望懷里，小聲道，“先看看他吧，我想先去看看他。”

    “這個，”交警隊長略微想了一下，點頭道，“可以，我?guī)銈冞^去。不過駕駛座被擠壓得挺嚴重，人是沒辦法看了……”

    他不知道這里面糾糾葛葛，說話沒拘束，被宋望扶著往過走，程思琪卻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司機大叔和另外一個交警留在病房外，趙青跟著兩人一路過去，也忍不住喟嘆唏噓。

    交警說掉頭，這兩人自然是要回市區(qū)的，可三更半夜開車到了環(huán)山路，難不成原本要離開？

    趙青胡亂揣測著，幾人到了太平間外面。

    太平間在樓層盡頭，原本是夜里，走廊上有風，燈光慘白，感覺起來就有幾分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顧家老爺子聽了消息趕來，也剛好在外面。

    兩方人面面相覷。

    程思琪低著頭，不看他，被宋望扶著往進走，神色哀傷。

    “站??！”顧老爺子氣急敗壞喊一聲，“既然不認，這會又惺惺作態(tài)給誰看？我們顧家沒有你這樣的孫女！”

    “我才沒有你這樣的爺爺！”程思琪倏然扭頭看他，“我沒有你這樣的爺爺，誰要認你，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不是你，他們會到這一步嗎？”

    她聲音凄厲，老爺子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抓緊邊上跟班的手，一只手顫抖地指著她，惱怒道：“反了天了，和你媽一模一樣！”

    “別提我媽！”程思琪猛地打落他的手，“你不配提我媽，你也不配提我爸，是你害他到這一步，你是兇手，罪魁禍首！”

    “豈有此理！”老爺子氣得直跺腳，一只手高高舉起，還沒落下，卻發(fā)出“啊”一聲痛苦慘叫。

    宋望緊握著他手腕，抬起一腳突然踹飛他邊上隨侍的男人，朝著伺機而動另外兩人冷聲道：“動一下試試？我扭掉他胳膊?！?/br>
    “你……你！”老爺子臉色扭曲地說不出話來，看著宋望，氣急敗壞，似乎沒想到他敢對自己出手。

    “欺負一個孕婦？”宋望冷眼看著他，“你這算不算倚老賣老？這世界上敢欺負她的人都死了?！?/br>
    他目光如炬，神色冷厲，看上去非常不耐煩，卻懾人，邊上兩個顧家保鏢心里都咯噔一聲。

    顧家書香門第，子孫多從政，在京城上層也算頗有威望。

    和楚家卻是沒法比。

    楚家老爺子膝下兩個兒子，如今一人在軍界手握重權，一人在政壇舉足輕重，兼之孫子輩楚洵和宋望商界實力雄厚，非區(qū)區(qū)顧家可比。

    怕也有這一層原因，老爺子一直想認回孫女，怎么偏生到了這一步，還弄得劍拔弩張……

    顧老爺子也顯然想到些什么，看著宋望，臉色變了變，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來得著急，剩下兩個兒子尚且不在身邊，幾個保鏢自然沒人敢對宋望出手，出手也討不到好。

    “她姓程，是我們宋家人，”宋望放開他手腕，一字一頓道，“終此一生，和你們顧家毫無瓜葛，最好別讓我知道有人假借那些令人作嘔的名義來欺負她，知道了決不輕饒?！?/br>
    “你！”老爺子堪堪站穩(wěn)，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說到做到，不信試試？”宋望話音落地，再不看她，攬著程思琪，小心地推開門進去。

    趙青緊跟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邊上呆如木雞幾個交警。

    窺得豪門秘辛，幾個交警心里都叫苦不迭了，自然明白他意思，連忙低下頭去，裝不知道。

    顧老爺子看著兩人進去，又氣又惱，偏生再不敢阻止，半天說不出話來。

    京城原本有四大家，眼下孟家大不如前，眼看著算不得四家之一。

    傳言，就和這一位有關系。

    他雖然不清楚內情，卻也知道這年輕人是個狠角色，偏生他年紀不大，處事卻圓滑，楚家老爺子疼愛他，靳家和邵家也都來往密切。

    他自然惹不起，原本還存著往來的心思。

    畢竟，他是小輩，好歹也算自己一個孫女婿，可這人，這人竟是目中無人到這種地步！

    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簡直豈有此理！

    老爺子惱怒不已，進了門的程思琪和宋望卻全然沒時間去想他，眼看著不遠處白布蓋著的顧市長，程思琪腳下一軟，宋望連忙扶住她。

    程思琪轉身埋頭進他懷里。

    “別難過，”宋望抱著她，伸手拍著她后背安撫道，“他保護了你媽，應當是死而無憾的。”

    “我還沒有認他?！背趟肩髀曇暨煅实?。

    “沒事?！彼瓮侵^發(fā)，輕聲道，“他知道你是他女兒，還知道你有了寶寶，已經很欣慰了。”

    程思琪沒有說話，半晌，從他懷里出去，定定地看著顧市長方向，輕聲發(fā)問道：“是嗎？爸爸，我有了寶寶，你開心嗎？”

    沒有人回答她，她眼淚從眼眶里滾下來，啜泣道：“對不起?！?/br>
    “別難過，”宋望抱緊她，聲音低低道，“別難過了，小心傷到寶寶?！?/br>
    “嗯，”程思琪低低應一聲，看著始終安靜的顧市長，過了好一會，終于小聲道，“走吧?！?/br>
    宋望攬著她，她兩步一回頭，離開了太平間。

    顧家老爺子依舊在外面，連帶著，匆忙趕到的顧家老大和老二也在外面，看見兩人出來，還來不及說話，宋望已經護著程思琪離開。

    天色微微亮，時間接近六點。

    不一會兒，新的一天又要來臨，醫(yī)院要熱鬧起來。

    宋望護著程思琪到了病房，程瑜依舊未醒，眼看著程思琪守在床邊也不肯動，他又讓趙青叫了保鏢過來。

    他們對交大一附院不熟悉，自然得多點人護著才行，以免出院時人群擁堵，影響到程思琪和孩子。

    宋望略略想了想，又抬步到了程思琪邊上。

    程思琪抬眼看他，明顯有些六神無主，擔憂道：“一會她醒來，要怎么辦？”

    出了這樣的事，她真擔心程瑜無法承受。

    “要不先瞞幾天？”宋望看了眼邊上的司機大叔，“爸你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