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強光直射下來，好像一輪月亮倒掛在尤利亞身后，讓他散發(fā)著幽寧的圣光。

    “如果你已經(jīng)激活上線，試著告訴我?！?/br>
    Hope緩緩抬眼，將視野聚焦在尤利亞的眼睛上，淡紫色的，幽寧而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似乎匯聚了太古的光，和他對視時，就像凝望著深空中的星星一樣，既無比冰冷，卻又璀璨明亮。

    “我已重新上線?！?/br>
    “好?！?/br>
    尤利亞聽起來長松了一口氣，他的眉眼舒展些許，一絲疲態(tài)這才隱隱浮現(xiàn)出來。

    “Hope重新上線，接下來的硬件增改就交給我吧?！?/br>
    韓清曙的聲音忽然傳來，他走到工作臺旁，打算接過尤利亞手中的機械臂。

    “不，你先去休息，畢竟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br>
    韓清曙：“你也一樣。要不這樣，我們都去休息，我從應(yīng)天劍叫幾個工程師過來，接下來的就是一些機械檢查的工作，交給他們也行?！?/br>
    尤利亞沉思片刻，緩緩搖搖頭。

    韓清曙明白尤利亞的個性，一旦他決定的事情，就算宇宙毀滅，他都不會改主意。

    他只好告別：“那，我先回去了。你盡早休息。”

    一陣腳步聲之后，艙門再度開合，實驗室內(nèi)重回安靜。

    “Hope，你的迭代速度太快，硬件有些過載，我們剛剛給你升級了硬件，我現(xiàn)在需要測試新硬件的適應(yīng)情況，所以需要保持你的激活狀態(tài)，然后打開你的身體，檢測一些回路狀況?！?/br>
    他知道Hope沒有痛覺，更不會“害怕”，但他平靜的語氣中，還是帶上了些安撫的意味。

    Hope點點頭。

    尤利亞將一邊的立式變焦顯微鏡移過來，黝黑的鏡片上倒映出Hope的樣子，他被平放在工作臺上，尤利亞卿借助一只機械手臂，動作輕柔地擰開他體腔側(cè)面的螺絲。

    Hope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尤利亞精巧調(diào)整刻錄點的時候，漂亮的手放在冰冷剛硬的機械臂上，被凸顯的格外柔軟白皙。他的動作優(yōu)雅又輕柔，看起來就像是在彈鋼琴。

    體腔開啟，復(fù)雜精細的硅晶體在電路板上交替閃爍，微弱的光亮將尤利亞小巧的下巴映得雪白無比。

    尤利亞卿開始檢視所有的回路。他的目光非常穩(wěn)定，清澈銳利的眼神一點點掠過Hope的內(nèi)部，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結(jié)構(gòu)。

    Hope忽然覺得，他喜歡尤利亞拆開他。

    不僅因為尤利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還因為現(xiàn)在的尤利亞卿，連呼吸都謹慎又輕微，額外溫柔。

    這樣的幸福時光足足持續(xù)了5400000毫秒，久到近乎永恒。

    所有調(diào)整結(jié)束，尤利亞闔上他的體腔，設(shè)定好重啟時間，終于打算去休息。和Hope告別的時候，他的語氣里全是疲憊。

    按道理說，5分鐘后，所有系統(tǒng)應(yīng)當(dāng)會重啟完畢，可Hope他平躺在工作臺上，百般掙扎，卻沒辦法成功重啟上線。他的核心意識似乎被困在囚籠當(dāng)中，明明周圍的一切聽得無比真切，但他的四肢完全不聽使喚。

    難道是所謂的“硬件升級”出了什么錯誤？

    可這件事是尤利亞卿親自檢視的，他向來是個一絲不茍的人，絕不會出這種差錯才對。

    正在此時，Hope聽到門外一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

    “茜茜，我看不到人，也許少將休息去了?！逼渲幸粋€女孩說。

    茜茜的聲音緊跟著傳來:“……我們回去吧，上次的晶體花，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別多想，茜茜。你個頭高、皮膚白，長得這么漂亮，還有一頭好看的長頭發(fā)，你是最配得上他的?！?/br>
    “可是……”

    “這只是一時的。”那人安慰道，“航程這么長，說不定我們后半生都要在夜歌者號上過了，日子一久，他無聊了孤單了，最先注意到的，肯定是最漂亮的那個。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即使是尤利亞卿，也一樣?！?/br>
    她們的討論聲漸漸遠去。

    Hope躺在工作臺上，不斷倒放剛才聽到的對話。

    他越是回放，心中越是不舒服，不聽使喚的四肢讓他無比焦慮，Hope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中的電流橫沖直撞，又在回路中不斷積蓄，一聲細微的爆裂聲之后，他居然掙扎著坐了起來。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有人在他的回路中留了一個小小的斷路，目的是讓他不要亂動。

    Hope試著跳下工作臺，結(jié)果斷路的影響依舊，他不小心絆到了機械臂電纜，重重摔在地上，整個軀體和電纜亂麻般地絞在一起，他奮力扯下電纜，將它們高高舉起——他的動作凜然一頓，領(lǐng)悟到了自己的異樣。

    他在莫名的焦慮，甚至滿腔怒火。

    明明那兩個女孩說的只是猜測、幻想，都是沒影的事情，為什么會讓他體驗到焦慮的情緒？

    Hope稍微轉(zhuǎn)頭，實驗室一側(cè)是致密覆膜晶體，黯黑色的墻壁上，隱隱映出他的樣貌——七拼八湊的、合金質(zhì)地的，和一團電纜摔在一起的機械軀體。

    他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焦慮”的原因：茜茜長得的確好看，如果某一天，尤利亞卿忽然轉(zhuǎn)變心意，漂亮的茜茜，競爭力比他這個破銅爛鐵湊起來的東西要大得多。

    他甚至懷疑，作為一個“異類”，他根本不會被劃進尤利亞卿的考慮范圍。

    這時候，夜歌者漸漸自轉(zhuǎn)到?jīng)]有恒星光源的那一面，室內(nèi)轉(zhuǎn)暗，只有星光透射進來，地面的細碎光芒忽然變得分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