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蘇太太語無倫次,鄒衍之聽不明白她說什么,便是蘇青嬋,也沒聽明白,問道:“什么把大哥從廣威軍除名?” “廣威軍光訓練就能弄出人命來,娘不能給你大哥進去送死啊……”蘇太太痛不欲生。 鄒衍之先是一愣,繼而臉上露出怪異的神情,看了看蘇太太,又看向蘇青嬋。 怕她大哥進廣威軍捱不住訓練之苦喪命這話,蘇青嬋聽懂了,見鄒衍之不解地看著自己,尷尬地將早上蘇沐風說的話,半以勸解半是講述地說了出來,對蘇太太道:“娘怕大哥捱不得苦,就不讓他進去便罷?!?/br> 鄒衍之嘴角抽搐,聽明白了,原來蘇青嬋與蘇沐風不想蘇紹倫進廣威軍給他添麻煩,弄了危言聳聽嚇蘇太太。 “娘知道的晚了?!碧K太太急得快哭了,對鄒衍之道:“王爺,請你看在青嬋面上,把紹倫從廣威軍除名吧,他受不了訓練的苦的……”蘇太太又絮叨許久,蘇青嬋與鄒衍之聽到后面聽懂了。 官府發(fā)了文牒到姚府,姚清弘被破格招收進廣威軍,蘇太太從送文牒的官差那里打聽到,蘇紹倫也被破格招進廣威軍了。 蘇太太已經(jīng)從蘇紹倫受不得訓練之苦,想像到蘇紹倫被折磨死了,尸體抬回家中了。 鄒衍之看向蘇青嬋,二人對視片刻,鄒衍之突地抱起蘇青嬋,撇下蘇太太大步走了出去。 離花廳幾十步遠了,鄒衍之把蘇青嬋放了下來,嘴角抽搐,無聲地大笑起來。 蘇青嬋弓腰捂著肚子,笑得幾乎斷氣,笑半晌,捶了鄒衍之一拳,惱道:“不準你笑話我娘?!?/br> 鄒衍之本來止住笑了,聞言又再度笑了起來,雖然沒有聲音,可眉眼染滿笑意,蘇青嬋捶完,自己也跟著又笑了起來。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歪靠一起閑談時,蘇青嬋有些不安地問道:“你把他們弄進去,不會惹來麻煩嗎?” “不是我弄他們進去的?!编u衍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娘先前想弄你大哥進去呢?!?/br> 蘇青嬋愣了一下,道:“這是怎么回事?若是我表姐使的力,她知我大哥的性子修為的,不會弄他進去的?!?/br> 鄒衍之冷哼了一聲,伸手撫了撫蘇青嬋的緊皺的眉頭,道:“我雖與淑妃接觸不多,也可看出來,淑妃是那種謹言慎行之人,這事不會是她所為,應是普安王妃通過太后搞的鬼?!?/br> “廣威軍的進出這么容易?” “進出不容易,可普安王妃與太后是閨中手帕交?!编u衍之淡淡道,還有別的原因他懶得說,淑妃得太后歡心,太后想培植她與皇后對抗,有意抬姚清弘的出身,蘇紹倫不過是附帶著辦了,以免太明顯。 后宮之中,妃與妃之間不停爭斗,太后與皇后也為了誰是后宮最高決策人在暗暗斗著,這些與靖王府無關(guān)與蘇青嬋無關(guān),鄒衍之便沒說出來。 “我大哥在里面,會招惹麻煩的,你找個由頭,把他除名算了?!碧K青嬋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不用,廣威軍里再不濟的士卒,也頂上七品官的威風了?!编u衍之靜默半晌,緩緩道:“正好是封閉式訓練,你大哥找不著娘訴苦,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若能調(diào)理得吃苦上進,可是蘇家之幸,蘇青嬋不再反對。 下午經(jīng)過那一場誤會,鄒衍之對姚清弘似乎沒那么強的敵意了,蘇青嬋也不問姚清弘的去留,垂了眼簾低偎進鄒衍之懷里不再言語。、 鄒衍之也沒有說話,他在想自己要把明月嫁給蘇紹倫的計劃,廣威軍一個月后招收新兵,蘇紹倫和姚清弘他暫且往后押著,讓他們跟新兵一起入營訓練,這陣時間,看看明月有沒有悔悟,沒有悔悟,就把她掇和給蘇紹倫。 只是,明月是個狠角色,蘇太太卻是很容易就被人糊弄的人,明月給蘇太太做兒媳,蘇家會不會家宅不寧?蘇家家宅不寧,小嬋又得cao心娘家,有些麻煩了。 要不,把她嫁給姚清弘?一舉兩得,同時解決掉明月和姚清弘這兩個礙眼的人。 不過,小嬋說的那個什么萱,似乎在等著嫁給姚清弘。 鄒衍之想著心事,晚上得不到鄒衍之肯定答復的蘇太太,又急奔姚家而去,要找姚太太討主意。 蘇太太到來時,姚家亂成一團。 姚清弘要進廣威軍,封閉訓練就是一年,姚老太太等不及,怕自己風燭殘年,這一年里若是死了,外孫女兒沒個著落。這晚聯(lián)合了姚老爺,咄咄逼人,要姚太太同意喻紫萱與姚清弘的親事。 “舅太太,你來評評,紫萱配清弘哪配不上?”姚老太太霍出去不要臉面了,見蘇太太過來,扯住蘇太太說話,借勢敲打姚太太。 蘇太太巴不得姚清弘早日成親,不過,她還不至于給自己的姑奶奶找不痛快,笑著對姚老太太道:“淑妃娘娘如今得寵,清弘的親事,若能由淑妃娘娘求得天恩賜婚,可是最好不過。” 姚老太太拉不到同盟,面上赤紅,憤憤地正想說些什么,門外走來侍候姚清弘的丫鬟。 “老太太,老爺,太太,少爺讓奴婢來傳話,他不和紫萱姑娘成親。” 姚老太太啊了一聲,久久不能言語,姚太太喜形于色,不與婆婆爭了,施禮靠退,拉了蘇太太走了。 “清弘這是怎么啦?”蘇太太意外不已,自己的問題先且不提了。 “是啊,他自青嬋出嫁后,丟魂失魄的,對親事也不熱心了,可這明白拒絕的,還從來沒有過?!币μ踩f分不解,姑嫂兩人談論了幾句,覺得橫豎是好事,也不管了,到姚太太上房說悄悄話。 這晚姚太太很開心,第二天晚上,她就把腸子都悔青了。 姚清弘在第二天向家里人宣告,他要娶蘇青嬋,彌補蘇青嬋。而喻紫萱,一早跟姚老太太說要上西山準提庵進香求菩薩保佑,不知怎么的卻在西山亂轉(zhuǎn),轉(zhuǎn)到皇家禁地行宮附近,巧遇了到行宮探望太后的皇帝,然后,被皇帝臨幸了,連回姚府都沒有,當天就隨皇帝進了宮,被冊封為四品貴嬪。 隱隱殘陽 姚家姑爺生前官職不算小,翰林院學士,可畢竟去世多時,于年輕的皇帝也沒什么恩遇。喻紫萱沒有榮耀的家世,能一下子被冊封為四品貴嬪,可見皇帝甚是喜愛她。 姚太太痛悔不已,姚妙璦一直反對喻紫萱與姚清弘的親事,喻紫萱這一得寵,不消說,要處處與姚妙璦作對了。 皇后把姚妙璦當眼中釘,倩妃虎視眈眈,要奪姚妙璦的君恩圣寵,喻紫萱若是與她們聯(lián)手,一起對付姚妙璦…… 姚太太眉頭皺起無法松開,輾轉(zhuǎn)幾日后,百般計拙,來到靖王府找蘇青嬋討主意。 姚老爺疼外甥女兒多過疼女兒,而姚妙璦進宮前,對蘇青嬋很好,將她當親meimei看待,姚太太相信,蘇青嬋對姚妙璦在宮中即將面臨的危機不會坐視不理。 喻紫萱成了皇帝的妃子進了宮,蘇青嬋自然聽說了,姚太太想的,她也想到了,擔心喻紫萱與姚妙璦斗,又想著喻紫萱嬌生慣養(yǎng)的人,成了后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員,只怕依她的性情,未必能在后宮中活下去,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端靜太妃給下毒事件弄得沒了尋事之心,這幾日跑普安王府去做客了。蘇青嬋不用強作歡顏,眉頭久久皺著松不開。 把姚太太迎進府里,姑侄兩個相對無言,良久后蘇青嬋道:“紫萱這是傷透了心,有意為之的?!?/br> 姚太太呆了呆,道:“紫萱是故意跑別宮那去的,并且是有計劃要遇皇上邀寵的?” 蘇青嬋點了點頭,皇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喻紫萱也許很美,卻不足以令皇帝動心動情到在沒查清她來歷身世前就臨幸她,喻紫萱得邀圣寵,應該是有人從中作伐。 “我讓衍之哥哥幫我查一查了,姑媽,君恩難測,即使沒有紫萱,也有別的女人與表姐爭寵的?!?/br> “我知道,當初……”姚太太嘆了口氣,把女兒送進宮,當時便有爭榮夸耀之心,若一直沒得寵也罷了,如今得寵了,再被踩下去,委實不甘心。 姚妙璦生的有皇長子,皇后尚無子,皇長子若是得立太子,姚妙璦的地位就穩(wěn)固了。姚太太來找蘇青嬋,存了這個心思,想鄒衍之在皇帝和太后那里晉言。 蘇青嬋在姚家居住多年,姑侄感情不錯,姚太太不說,她也猜出來了,低聲對姚太太道:“姑媽,青嬋認為,咱們切不可有皇長子冊封太子的心思,皇上青春年少,方十八歲,定不想過早立嗣,表姐若是露了這方面的心思,別說皇后和其他妃嬪容不下,便是皇上,心中只怕也是不樂的。亦且,此時即便得立太子,皇上這么年輕,到太子繼位,得多少年?這些年里,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過早立太子,便落入各方算計中,皇長子能不能平安長大,比普通皇子難得多。 姚太太一震,嚇出一身汗。 蘇青嬋停了片刻,嘆道:“解鈴還需系鈴人?!?/br> 喻紫萱最氣惱的,應該是姚清弘說了不娶她的話,只需得她消了對姚清弘的怨懟,不只不會為難姚妙璦,還是幫襯著姚妙璦。 姚太太愣了一下,醒悟過來,點頭道:“還是你看得透?!?/br> 人進宮了,見不到面,可要傳信不難,姚太太急忙告辭回家,要去勸說姚清弘開解喻紫萱。 *** 姚清弘不知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心口仿佛插了一把刀子,剮得他疼痛難熬左右為難。 “我該怎么辦?”姚清弘痛苦地自問。 那一晚從蘇府回家后,他神思恍惚中,腦子里突然閃過一些畫像,一些本來應該沒經(jīng)歷過的畫面,在那糾結(jié)痛苦的畫像中,他與蘇青嬋成親了,卻又與她和離拋棄了她,然后,蘇青嬋死去了。 “表姐,我只是想挽回做錯的,彌補你?!币η搴胪纯?。 喻紫萱突然就成了皇帝的女人,姚清弘心頭無法抹滅的悲苦更沉重。 姚太太進來時,姚清弘躺在床上,胸腔還在抽搐。 “清弘,娘也悔了,早知道就答應你和紫萱成親”姚太太在床邊坐下,拿出帕子擦淚。 姚清弘只靜靜地哭,亦不知過了多久,方說了一句:“娘,是我自己不想與萱meimei成親的?!?/br> “眼下她如果和你jiejie作對,可怎么辦好?”姚太太明明想到辦法了,在兒子面前卻不說。 姚清弘略為一愣,忍住悲苦,道:“紫萱meimei不是那樣的人?!?/br> 姚太太暗怒兒子識人不明,不過,她不會說兒子心上人的壞話,只含糊著提醒兒子:“清弘,你還是寫封信,告訴紫萱,前晚說什么不娶她的話,其實是聽說我和你奶奶快吵起來了,暫時息事寧人的言語,心里是很想娶她的?!?/br> “不。”姚清弘搖頭,沒聽出姚太太說的只是誘騙喻紫萱不生氣的話,道:“紫萱meimei即便沒進宮,娘,我也不會娶她,我要娶表姐?!?/br> “青嬋已經(jīng)嫁給靖王爺了?!币μ灰η搴氚l(fā)誓一樣的言語嚇著,從椅子上驚跳起來。 因為嫁人了,所以才更愧疚。姚清弘想著恍恍惚惚看到的那些畫面,再想想蘇青嬋的言語,覺得那些畫像就是前世發(fā)生過的,蘇青嬋因為他的狠絕,才決定嫁給鄒衍之,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蘇青嬋,只有娶了她,對她好些,畫眉梳鬢,床前枕畔侍奉,給她安穩(wěn),讓她幸福,才能彌補自己前世的過錯。 “我到底和紫萱meimei無緣,她進宮了也好。”姚清弘開解自己,對姚太太道:“娘,奶奶想必還是不想我娶表姐的,你要幫我?!?/br> 這話放在以往,姚太太會欣喜不已,眼下卻想扇兒子一耳光。雖是氣極,姚太太卻還是忍住了,要與丈夫婆婆爭奪兒子的心,她不能斥責兒子的。 “紫萱那里,你不擔心她嗎?”姚太太把話題又往喻紫萱身上扯。 怎么不擔心,朝夕相處的人忽然就分離,也不知會不會是跟前世與表姐那樣生離死別了,這個念頭陡然冒出來,姚清弘駭?shù)哪樕甲兞恕?/br> 姚太太就是要他害怕,接著又道:“紫萱在咱們家中,誰都捧著,在皇宮里,只怕要受罪,娘想讓姚璦問問,看能不能把秋心送進宮服侍她。” “多謝娘了。”姚清弘連聲贊成,下了床走到書案前就提筆寫信,口中道:“娘,我寫一封信囑咐萱meimei一番,娘想辦法捎給萱meimei。” “好?!?/br> 姚太太擔心喻紫萱得寵要對府姚妙璦,蘇青嬋也是這么以為,她們都忽略了,喻紫萱深愛姚清弘,不會去對付姚清弘的親jiejie的,她最恨的人,也不是姚妙璦,而是奪了她心上人一顆心的蘇青嬋。 姚清弘在寫信時,禁宮內(nèi)苑,紫宸宮的大殿中,喻紫萱正陪著皇帝取樂。 皇帝明黃錦袍金帶束腰,垂珠冠下是一張難得一見的俊顏,身材頎長挺拔,風流倜儻,舉手投足間帶著帝皇才有的尊貴瀟灑,氣度上比姚清弘更出色。 再好,不是喜歡的那個人,也挑不起波瀾與喜悅。喻紫萱舍身喂虎,強顏歡笑,不過是為了報復蘇青嬋。 “臣妾在家中,常聽我姨媽說,靖王爺好風采,京城人稱第一美男,皇上是難得出宮,不然,第一美男的稱呼……”喻紫萱捂著嘴輕笑著,含蓄地夸皇帝,同時把話題引到鄒衍之頭上。 “皇兄風采,確是人所不及。”皇帝笑了笑道。 “聽說,靖王爺對我表姐特別好,想不到他西山見了我表姐一面……” 兩人親親熱熱的說了好些話,喻紫萱總是說一半讓皇帝自己去想另一半。靖王身份尊貴容貌出色,要什么女人沒有,居然在清心寡欲守身如玉多年后,不顧一切強娶逼婚,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皇帝本來就心存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喻紫萱再巧言挑起他的好奇心,登時就覺得,靖王妃既然不是傾國傾城美艷人寰的大美人,莫非是床第之間……床第間有什么過人之處? 作為帝皇,皇帝覺得自己不該這么去猜測兄長的妻子,但卻又止不住要去想。 靖王妃的床技到底有多高超呢? 皇帝忘了與喻紫萱說話,天馬行空地想了起來,想得熱血上涌…… “皇上……”喻紫萱眉眼溫順的偎進皇帝懷里,微蹙著眉道:“皇上,臣妾雖是才進宮不久,可是想親人了,皇上能否招靖王妃我表姐進宮,給我們姐妹一敘?” 當然可以,皇帝腦子里,正想著從沒見過面的靖王妃的各種媚態(tài),摸了摸喻紫萱的臉頰,愉快地笑道:“是朕粗莽了,愛妃連和家人道別都沒有就進宮了……” 宣蘇青嬋進宮的圣旨到靖王府時,鄒衍之還在軍營沒有回家,蘇青嬋聽得旨意里是喻紫萱要見她,亦沒覺察到是大禍臨頭,認真的梳了妝穿戴整齊了,便坐了轎子進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