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一個護衛(wèi)從自己的衣兜里翻出了一塊臟兮兮的手帕塞進了齊修瑋的嘴巴里——當家主毫無顧忌的下達了一個這樣的命令時,他們曾經獻給齊修瑋的那些象征著自己尊嚴和生命的忠誠已經盡數(shù)消失。 在他們心里,眼前這個歇斯底里、形象全無的‘前’少主更是半點份量都沒有了。如今的齊修瑋,不過是一個暫時還頂著少主稱號的凡人罷了。 可悲的是齊修瑋自己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齊修瑋被送走的第二天,齊博倫等到了從‘城外’被安王召回來的安靈韻母子。 “這件事到底是誰先挑起的,相信在場的諸位都可以說是心知肚明的,既如此,相信齊家主也不會像某些厚顏無恥的人那樣顛倒黑白,把一切的罪過都推到本郡主被迫反擊的兒子上來吧?”圣上欽封的長樂郡主帶著三分商量七分威脅的笑道。 齊博倫看著安靈韻據(jù)理力爭的模樣,和她眼底的陌生和戒備,聲音誠懇地說:“郡主娘娘恐怕是誤會鄙人的來意了——”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安靈韻面上的每一個表情,那放肆的幾乎形同實質的目光看得安靈韻面露不悅,這樣的眼神對一位女性來說已經和冒犯沒什么分別。 “誤會?”安靈韻語氣不善地反問了句。 “是的,郡主娘娘,鄙人是抱著極大的誠意,真心為求和而來,與興師問罪無關?!饼R博倫臉上的笑容充滿著讓人信服的味道。 安靈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為這姓齊的家主是過來為他的兒子討公道和報仇的,設身處地的想想,要是她兒子的元核被人廢了——哪怕錯的是她兒子——她也會毫不客氣的將那人五馬分尸挫骨揚灰! 那可是兒子一輩子的前途和大事??! 想到這里,安靈韻看向齊博倫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帶上了幾分鄙夷——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因為畏懼強權而忍氣吞聲,委屈自己孩子的懦夫! 安靈韻眼睛里幾乎連掩飾都不屑的鄙夷看得齊博倫打從心里的感到發(fā)寒。 他不明白這女人怎么能狠心到這地步,十幾年前丟下他不告而別后,再見居然能用這樣一種全然陌生的姿態(tài)與他交談——她的眼睛里沒有心虛沒有慚愧沒有愛戀也沒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情緒,她有的只有疏遠只有戒備只有冷漠只有……現(xiàn)在這種為他‘苛待’兒子而打抱不平的鄙夷。 看著這樣的一雙眼睛,齊博倫險些失去理智地捉住她地肩膀拼命搖晃,質問她怎么能冷血寡情到這種地步,質問她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她要什么都不說的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他。 齊博倫總算是明白安靈韺為什么再稍作猶豫后就敢點頭同意讓自己見他保護的密不透風的meimei,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和把握——而這一切卻全部來源于面前這個滿眼疏離和戒備的女人。 想起兩人那些溫馨甜蜜的過往,齊博倫痛苦的簡直要發(fā)瘋,他多想就這樣什么都不去顧慮不去考量的把這個狠心的女人搶走,他多想殺掉站在安靈韺背后的那個代表著女人背叛的野種! 他多想……多想…… 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強作榮幸的在安王充滿警告和戒備的眼神中,陪著這個女人演一出幾乎讓他肝腸寸斷的雙簧。 他為兒子的所作所為表示深刻的歉意,她就兒子的一時沖動表示真切的遺憾…… 他和他曾經最心愛的枕邊人謙卑有禮的躬身行禮,在老對頭痛快而得意的眼神中啞聲和王爺以及郡主娘娘告辭。 在即將跨過會客廳的門檻時,他鬼使神差地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見他曾經捧在掌心里的愛人正滿眼嗔怪的拿那只他不知道握了多少回的雪白柔荑親昵的點那個孽種的腦門。 齊博倫忍住五臟六腑氣血的翻涌,強撐著走出安王府,強逼著自己爬上馬背,在眾多護衛(wèi)的拱衛(wèi)下,挺直脊梁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行去。 噠噠噠噠…… 他的耳邊除了馬蹄的聲音什么都沒有。 走啊走,走啊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齊博倫突然毫無征兆的身體往前一傾,哇的一聲,嘔出一口艷麗刺目的猩紅,整個人也從馬背上猛然栽了下去。 做夢都沒想到家主會突然嘔血摔下馬背的護衛(wèi)們面如土色,急急忙忙飛撲下去試圖用自己的rou身做人rou墊子免得摔疼了自家家主——還有一些聰明的護衛(wèi)則飛奔著去家里叫人(這兒距離他們目前落腳的白鹿巷也就兩條街)和大夫——整條玄武大街都因為齊博倫的陡然暈厥而兵荒馬亂。 齊博倫嘔血的事情很快就被安王他們知道了。 由于侍衛(wèi)是當著全家人的面稟報的,因此安靈韻也知道了。 正想方設法的與嫂子才給她準備的繡樣作斗爭的安靈韻放自己手中的針線,柳眉倒豎道:“就沒見過比這還心胸狹窄的人,哥哥,你說我們怎么他了——當眾吐血?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外面的人說我們安王府欺人太甚,逼迫的他郁積吐血嗎?” 已經徹底把甲十一臨死前說的那番話拋腦后的趙廷凱冷笑一聲,附和著母親道:“他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彰顯自己的委屈了!” “不行哥哥,咱們不能授人以柄,明天我親自帶著兩個太醫(yī)去那姓齊的家里探望一下,也算是表明一下咱們安王府的態(tài)度!”這事就算不是她兒子惹出來的,也和她兒子有關,她可不想因為兒子的事情而連累自己的娘家。 本來很滿意自己meimei的態(tài)度(只覺得出了一口心頭惡氣)安王聽meimei這樣一說忍不住眉心就是一跳。 他不動聲色地作出一副生氣的模樣道:“不就是家里有一個藍階老祖的小家族族長嗎?用得著你紆尊降貴的去探望他?明天我隨便派兩個人過去做出個姿態(tài)也就是了——你要真這樣眼巴巴的去了丟的了不止是咱們安王府的臉!” 被自己的哥哥這樣一提醒,安靈韻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有些急眼了,她晃了晃頭,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繡樣上,“哥哥說的對,就按你說的辦吧。”直接將心里莫名涌上的一絲慌亂忽略了過去。 齊博倫這一昏就足足昏了大半個月才醒來。 這時候的齊修瑋已經回到百川府了。 不用說,齊修瑋在百川府的日子自然不好過——除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幾個人過來探望他外,后來他的院門口就變得門口羅雀了——等到再過上幾天,那種齊修瑋異常擔心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的異樣眼神和嘲諷私語真的出現(xiàn)了——不僅如此,齊修瑋還聽到一個讓他幾乎要大開殺戒把百川齊府所有人都殺個精光的惡心謠言! 居然有人說家主要把曾經那個一直被他騎在身下作馬騎的齊修遠召回來做齊家的新少主! 齊修述怎么能夠容忍這個!可謠言里所說的齊家家主歷來都是由有元核能修煉的人擔當?shù)倪@句話讓他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 從回到百川府就以挨了五十鞭子無法動彈的名義(事實上,在受罰后的第二天,他就用妻子從娘家討回來的靈丹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痊愈了,他雖然被廢了元核,但筋脈還沒有徹底萎縮,還能夠服用一些對修者有用的丹藥),避過向母親齊姜氏請安的齊修瑋在自己住的院子里來回踱步了片刻,終于牙根一咬,往主院的方向去了。 ☆、第60章 刺殺 姜mama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主子! 她激動壞了,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迎接,邊跑還邊異常緊張地問齊修瑋的身體恢復的怎么樣,還疼不疼。 自幼幾乎可以說是姜mama抱著養(yǎng)大的齊修瑋對姜mama還是有幾分香火情,哪怕被她問的有些心火上躥,還是耐著性子說已經沒有大礙了。 姜mama聽齊修瑋這樣一說,頓時激動地抹起了眼淚,忙不迭地說著:“沒有大礙就好,沒有大礙就好……” 等來到正房門前,更是忙不迭地搶先一步掀開了門簾。 齊修瑋看著仿佛玉像一樣端坐主位上的母親,喉結情不自禁地滾動兩下。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來見我了——怎么?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又想起我這個做阿娘的了?”齊姜氏不陰不陽地聲音在安靜的針落可聞的溫暖室內響起。 齊修瑋撲通一聲,跪倒在齊姜氏面前。 齊姜氏眉毛都沒顫一下,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臉色煞白如雪的兒子。 齊修瑋雖然被廢了元核,但俊美的容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減損,相反渾身上下還增添了幾分無法言說的病弱之態(tài),分外的觸動人心。 面對這樣的兒子,齊姜氏臉上卻看不到半點被打動的模樣——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聲音異常冷漠地道:“你就是在我面前跪到死,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br> “夫人!”姜mama雙手交叉擱在胸口,眼睛里是濃郁的幾乎化不開的哀求之色。 齊姜氏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將臉撇到一邊。 姜mama的眼淚頓時就流淌成了兩條悲傷的小河。 “要哭就滾到外面哭去,我沒那個心情聽你鬼哭狼嚎?!饼R姜氏滿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姜mama卻執(zhí)意不肯走,她用力攥握著自己的手指,努力讓女主子原諒她可憐的小少爺,“您就修瑋少爺一個兒子,不疼他疼誰呢!”一面說一面拼命的給齊修瑋使眼色。 早就預料到自己來到這兒必將遭到一番冷待的齊修瑋結結實實地伏跪下去,給齊姜氏磕了好幾個響頭。 齊姜氏沒有絲毫動容的看著他,“你這是要威脅我嗎?” “母親,兒子知道錯了,還請您能夠大人有大量,原諒兒子!”齊修瑋壓抑著嗓音如是說,眼睛已經因為母親的冷漠而變成血紅。 “知道錯了?你什么地方錯了?要我原諒你?”齊姜氏明知故問。 “兒子回家后,不應該尋找諸多借口只為避免與您相見,哪怕兒子再沒臉見您,兒子也不應該……”齊修瑋再一次磕頭,“兒子知道錯了!” “不應該?知道錯了?!”齊姜氏從鼻腔里重重哼出數(shù)聲,“恐怕是因為你現(xiàn)在有求于我,才不得不向我低頭,對我說上這么一聲……知道錯了吧?” 齊姜氏的誅心之言讓齊修瑋額頭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小姐……”姜mama更是因為齊姜氏的這句話而心急如焚——連已經很久沒有喚出口的稱呼都喚出來了。 在姜mama心里,自家小姐這么些年來,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惦掛著小少爺,巴望著有一天小少爺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對她服軟低頭。 如今好不容易,小少爺真的主動過來找她,她又怎么能用這樣一副冷漠刻薄的口吻把小少爺慪走呢! 要是小少爺真的就這樣被她給氣走了,她背地里還指不定會難過成什么樣呢。 也許是姜mama這句‘小姐’讓齊姜氏有所觸動;也許是她自己也想要就坡下驢的順勢原諒自己把額頭已經磕得青紫的兒子——齊姜氏板著一張冷冰冰的面孔說道:“哪怕是知道你對我沒幾分真心,我還是不能就這樣看著你不管,說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br> 沒想到自己今天會這么容易就過關的齊修瑋難掩感激的看了姜mama一眼,知道母親這回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都是姜mama的功勞。 “阿娘……這幾天家里傳了一些很讓我火冒三丈的謠言,說齊修遠很可能替了我的少主之位,我心里十分不安,特意過來找您討個主意?!饼R修瑋想起這些天在族里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眼睛里忍不住又閃過一道狠厲的光。 “那你覺得你的父親有可能把齊家的家主之位傳給一個卑賤的庶子嗎?在詡哥兒還沒有服用登仙鑒元草的情況下?”齊姜氏眉頭都沒動一下的反問。 詡哥兒是齊修瑋的兒子,今年才三歲。 齊修瑋面色陡變,眼睛也變得異常明亮。 從正院出來,齊修瑋壓抑沉重的心情明顯有所緩和,不過…… “誰也不能保證詡哥兒在兩年后能不能檢測出元核,為了以防萬一……”齊修瑋若有所思地捏緊拳頭。 ※ 齊修述自從來到這靈水鎮(zhèn),就覺得自己簡直過上了神仙才有的幸福日子。 如今的他,既有了盡情施展自己能力的舞臺,又有了夢寐以求的快樂和自由。 不知不覺的,他已經開始習慣靈水鎮(zhèn)的生活,并且和這里的鎮(zhèn)民們打成了一片。 這天傍晚,靈水鎮(zhèn)又下了一場綿雨。 江南的春天總是陰霾又多雨的,齊修述從鎮(zhèn)守府出來,轉道去了隔壁不遠的一間糕點鋪子,在糕點鋪子里認真挑揀了一番,提著三兩個油紙包步履閑適的走上濕漉漉的青石板。 在途徑一座石拱橋的時候,一股莫名的不安感陡然攫住了齊修述的靈魂,齊修述近乎本能地往地上一趴,石拱橋邊沿的一座獅子雕像就被削掉了腦袋。剛剛從糕點鋪子里買來的精美點心也變成了一大團細碎的粉渣。 齊修述臉色大變,條件反射的想躲,卻不知道該躲到什么地方去,所幸,這兒到底是齊修遠的地盤,齊修述剛一遭到襲擊,齊修遠那邊就收到了消息——他連忙親自帶著護衛(wèi)趕去救援(生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弟就這樣被人毫不留情的給宰了?。?,卻不想行到半路又被另一波黑衣人狙擊。 以齊修遠目前的修為,這些人都不夠給他塞牙縫的,但想要解決這些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這一耽誤,齊修述那邊無疑會更加的險象環(huán)生。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齊修遠趕到的時候,齊修述盡管被眾多提前趕到的護衛(wèi)拼死保護,但依然被砍中胸口受了重傷——如今乍一上去和個血人沒什么區(qū)別。 “二哥……”看到齊修遠的齊修述眼前一亮,整個人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精神奕奕起來。 “修述,你沒事吧?!”齊修遠一個閃身躥到齊修述面前,一把攥握住他的胳膊問到。 “我……半點事情都……沒……沒有,就是有一點點、一點點頭暈?!饼R修述用染血的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下‘一點點’有多少后,就毫無征兆地栽倒在齊修遠慌忙敞開的懷抱里。 既然弟弟已經被救回來了,齊修遠自然不需要再和那些遺留的黑衣人纏斗,他一把將齊修述背負到自己的后背上,揮舞著自己手中的長劍直接殺出了一條血路。 與此同時,他也沒忘記讓護衛(wèi)盡量留下一兩個活口。 齊修遠很快把齊修述背回了鎮(zhèn)守府,之所以沒有把齊修述送到齊家大宅去,是因為他還不清楚齊修述目前的情況,不想讓妻子和meimei擔心。 老大夫很快就請過來了。 經過一番兵荒馬亂的診斷后,老大夫得出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論。 “雖然傷口看著有些深,但卻是很容易愈合的那種刀傷,服用了老朽秘制的丸藥后,很快就能夠痊愈——不過三少失血有些過多,他又是個沒有元核的,以后很可能會有氣血兩虧之癥,因此需要好好的調理一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