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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偶遇,到底真相如何,大概只有當事人心中才清楚。 帶著美酒與紙錢,穿著最尋常的衣服,是來祭祀故人。 不同的是炎月祭的是阿姐涉江,元朔祭的是友人朝六。 朝六沒有尸體,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把劍,被涉江帶著一起投了江——元朔并沒有為前者做哪怕是一個衣冠冢,一是因為江湖人,沒什么長物,二是大概在他心里,他的朋友應當更愿意與愛人葬在一起。 半分鐘過后,宋歡示意可以開始了,樓連點頭。 …… “沒想到會又在這里見你——這次,又來做什么?” “祭拜?”樓連垂著的眸中一片死寂,也不回頭,只是輕嘲,“祭誰,你的劍下亡魂么?……朝六?!” 幾息過后,他低垂的眼皮忽然顫動,瞳孔飛速收縮,變成極細的一條,又重新散開。似乎有什么令他震驚至極的事實被鋪開在眼前,緩緩拼湊出真實的過往,撕開被欺騙的假象。 “你不是為了涉江而來,你是為了朝六——朝六,是你的朋友?!他不是……” 聽到肯定的答復,有一剎那他連呼吸都凝滯下來,仿佛是下意識地,他摸上了腰上的刀。 他的武器是雙刀,彎月形,名“鏡月”。 “原來……是這樣。” 又是幾息過后,他重新放松下來,仰頭,一口氣灌了大半的酒。 “……她其實很喜歡人類,”扔下酒壇子,樓連一抹下巴,緩緩蹲下身,一片冥紙被輕柔放在江水之上,遠去了,“‘真想與他生一個人類模樣的小桃花呀,這樣從小就會有爹爹教它,而我會捧來最甘甜的朝露喂它?!?/br> “有時我也這么想,你們?nèi)祟愓婧冒?,生而與這世界有所相連,母生父養(yǎng),宗族血脈,真是件……羨慕不來的事。” 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開始迷蒙,聲音開始輕飄,仿佛是微醺,像是有些嬌氣的抱怨。妖大多都生的漂亮,還天生有股妖異的美,這抱怨聽起來更像是嗔怨,讓人忍不住心生柔軟。 可偏偏下一刻,在身邊之人看不到的地方,貓妖露出了尖尖獠牙,目光兇狠過一瞬,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道:“……但除此以外,我與你,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br> 有誰忽然開口:“你本也可以擁有這些,雖非親生父母,亦有家族之護?!?/br>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轉(zhuǎn)向聲音來源處 只見一直靠著椅背的男人此刻已經(jīng)坐直了身,眉宇蹙著,放在桌上的右手緊握成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他喉結(jié)微動,仿佛是咽下了什么,而后鳳眼微瞇,半是命令:“炎月,與我回去?!?/br> 樓連猛然抬頭,兩人目光對上,一樣的認真,一樣的瘋狂。 他仿佛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唇皮不斷顫抖,似哭亦似笑:“我的家族?十日前赫連家的慘案,八十門生、百多護衛(wèi),一夜間盡喪我刀下,你是要我回赫連家送死么?” 秦方飛雙眸漸紅,咬牙切齒:“我說過,那是你的家!” “那是你的家!”樓連起身,前跨半步,毫不示弱地低吼回去,“父親大人對你有千般的好,對我就有千般的不屑與提防,他在我身上刻下奴隸的印記,要我戴上摘不下的枷鎖!” “對‘赫連家’而言,我不過是最鋒利的一把刀。你……” 似是情緒崩潰的一通吼還未完,他忽然瞳孔劇縮,一把摸上腰側(cè),身體已經(jīng)自發(fā)動作 只見少年右腿猛一蹬地,腰身以驚人的弧度側(cè)轉(zhuǎn)過去,仿佛是用力推開了身邊之人,右手“抽刀”,劃破天光,也準確截下了飛來的暗器。 慣性下眼看著就要失去平衡,卻見少年郎順勢左手率先落地,兩腿一使勁,竟是就此接了個側(cè)翻,而后做出收刀歸鞘的動作! 全程動作緊密流暢,行云流水。 他眨了眨眼,一滴淚此刻才遲遲落下。 “……” 秦方飛率先鼓起掌。 方才他明明是這上面入戲最深的一個,甚至親自參與了后半段,此刻卻最先回過了神。 “樓連是吧?不錯?!彼p點頭。 緊接著是忽然跳起來的原著腳本作者,“太棒了!你們真的,可以??!” “……干嘛啊你們,懂不懂規(guī)矩?!卑肷?,宋歡才姍姍開口,聲音有些悶。 他敲了敲秦方飛前的桌子,示意這個不按規(guī)矩來的別再說話了,又看了不遠處的腳本作者一眼,示意你也閉麥,才和藹地對有些無所適從站在那里的樓連道,“辛苦了,回去等通知。” “啊……” 樓連此刻終于回過了神,方才的后遺癥有些大,緩了好一會兒。他無意識朝右歪了歪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宋導,一副想開口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他眸中還有些先前的水汪汪,歪著腦袋看人時,是能把郎寰都能感化的存在。 不知怎的,宋歡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起了秦方飛家那只秦貓貓的模樣。 如出一轍的歪頭殺。 他甩了甩手,把亂七八糟的東西趕出腦海,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根手指點了點,隨即抽出一張稍硬的白紙,一巴掌拍在秦方飛面前。 “寫!” 秦方飛:“……?” 宋導兇神惡煞的:“承諾的簽名!” “……” 秦方飛被迫營業(yè)地寫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還給宋歡,宋歡嫌棄地沖秦方飛比吐口水的口型,又小心翼翼地把紙遞給走上前的樓連,笑容比先前剛看到樓連時真摯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