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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膩的老燈泡發(fā)出昏黃的光,廢棄的工廠一隅,骯臟的紙箱胡亂堆著。幾個人一言不發(fā)地在搬運著什么,動作是與邋遢外表截然不同的輕巧,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詭異的虔誠與狂熱。 樓連疑惑地看著周圍,再看向自己的手,眉心亂跳。 這雙手此時看起來骯臟極了,煙灰塵炭將指節(jié)染成了灰黑色,指甲縫里全是類似于香灰的東西。 ——這是什么? 他朝遠處走,舉目四望。不知過了多久,望見靠門的地方有幾根柱子,很大,其中一根上面綁著層層細麻繩,前方的地上還有小片的鐵銹樣暗紅,和幾枚反光的銀色東西。 樓連走上前,鼻尖微動,瞳孔劇縮。 ——那不是鐵銹,而是陳年的血跡,泛出銀光的則是針尖染血的圖釘! 樓連僵在那里,渾身顫抖。破碎的幾片記憶以血線串聯(lián),將他扯入地獄的深淵 有誰掐著他的脖子抵在柱上,寒冷的風(fēng)呼嘯卷來,砂皮般磨在赤.裸在外的腿上,幾點銀光自地上閃爍。 “——是你吧?”魔鬼在他耳邊緩慢而陰冷道,“那個黑色線人,是你吧?能耐了啊小樓,真是叫叔叔意外。” “我不是……” “你倒是正直吶,跟我那吉祥物大兒子一樣天真,事到如今,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能浪子回頭立地成佛吧?——不過我倒是挺好奇,他那性子,你們以前難道是柏拉圖戀愛?那你說,如果你忽然失蹤了,他會發(fā)現(xiàn)嗎?” “我不是……” “好,證明給我看?!鼻叵樗闪耸郑杂裳矍叭说湓诘?,自己退后半步,語氣十足玩味,“兒媳婦,一天后我再來看你——希望你能嘴硬到那時候?!?/br> ——隨著話音落下,眼前驟然黑下去,另外的景象逐漸浮出水面,替代了先前的畫面。 樓連揉了揉眼睛,眼前仍是一塊亮一塊暗,五光十色,光怪陸離。 震耳欲聾的音樂轟入鼓膜,鼓點像是直接敲在心臟上。 好像有許多人將他恭恭敬敬迎入了某間包房,樓連努力適應(yīng)著這里的光線,眼前逐漸明朗起來。 七八個人,各自手掌中有一炷“香”,那香無火自然,黑色的煙霧繚繞在此地空氣中。 他們神情虔誠而頹靡,癡癡又放蕩,嘴里亂七八糟各自念叨著什么。 “四天王以形交為欲,忉利以風(fēng)為欲,夜摩以抱持為欲……” “兜率以執(zhí)手為欲……” “諸天神佛尚有欲界,人間更應(yīng)欲樂無邊?!鄙磉叺摹按顧n”笑著感嘆,“欲天欲天,這名字起的真牛逼啊?!?/br> 樓連隔著手套拿起一根香:“這是什么原理?” 搭檔撓撓頭:“說是解放人本性中的欲望,以欲制欲,以快樂而達到無上境界,像是歡喜佛那種修行方式……說到底就是那啥品吧?!?/br> “那你就不怕坐牢么?” “哈哈哈——”搭檔狂笑,“小子,新人吧?咱們這欲天香啊,不是用任何一種已知那啥做成的那啥,就是被拿去研究,也是研究不出什么東西的,你放心吧!” “……” 樓連低下頭,或跪或躺著的人表情愈加迷亂瘋狂,恍神間他甚至覺得眼前這些人已經(jīng)混不似人,而是被某些東西占據(jù)了軀殼的鬼。 這不是人間,他想。 ……這是地獄。 . “……樓連……” “樓連——!醒醒!” “……!”樓連驚醒過來,大口喘氣。 “沒事了,不怕,沒事——” 臉上忽然被糊了一臉的紙巾,但是被懟的手法很溫柔,樓連茫然地看著眼前人,大腦宕機了會兒,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先生?” 秦方飛輕輕擦干了樓連面孔上的淚水,神情復(fù)雜道:“做噩夢了嗎?” 樓連驚魂未定:“我好像……夢到了以前的事?!?/br> 秦方飛看著樓連,很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秦方飛起身,調(diào)了杯蜂蜜水拿過來,自己先試了試水溫,再遞給樓連。 樓連一口飲盡。 又緩了會兒,樓連忽然被雷劈了般,猛地彈起來,抓住秦方飛的袖子:“先生,我晚上說的話不是在騙你——袁菲菲可能真的是在吸.毒,還是很厲害的、跟……” “我知道?!?/br> “傳統(tǒng)——嗯?!”樓連傻眼。 “我知道,樓連,我知道?!鼻胤斤w捏著杯子的手骨節(jié)畢露,青筋暴起,那是個握得很緊、用力很大的姿勢。安靜過許久,空氣仿佛都要凝滯下來,他才緩緩地、語氣森寒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欲天’也好,秦祥也好,他們都會下到該去的地方去。至于袁菲菲……她也會為此付出代價。” 樓連張著嘴愣在那里,用一種第一次認識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人。 ——原來溫潤的玉也會被磨出尖銳到足以殺人的棱角。 只是下一刻秦方飛就恢復(fù)了往日的神情,重新爬上床,關(guān)了燈,掀開樓連隔壁的被窩:“不早了,睡吧?!?/br> 樓連把嚇到炸毛的尾巴按回去,咽了口唾沫。 秦方飛揉了揉樓連的耳朵:“害怕?” 樓連:“沒、沒有……” 秦方飛卻以為是噩夢的緣故,見樓連睜著眼睛一副驚嚇過度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心中糾結(jié)了一下,竟是試探著往樓連的被窩中伸出一只手,摸索著牽住了樓連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