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銀冷冷看著秦祥，氣勢駭人，一妖一魔就這樣兩相對峙。

    不久，阿銀竟是一攤手，慢慢展出個笑臉：“老東西，你還活著啊，意志力真驚人呢?！?/br>
    “畜生就是畜生，哪怕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記得?！鼻叵榈男稳菘雌饋砜植乐翗O，“當(dāng)年你差點死在獵槍下，是誰救得你？到頭來你還害我們秦家到這種地步。”

    “就這樣你還想當(dāng)人，不喜歡別人那你當(dāng)畜生？你睡扁頭了！”

    阿銀猛地舉起手，憑空一掌揮去，將秦祥拍在地上。

    鮮血濺在墻上，頃刻蒸發(fā)殆盡，秦祥獰笑著爬起來，又朝阿銀撲去。

    樓連默默拉著樓遠山后退幾步，坐看一場狗咬狗。

    誰知不過一會兒，秦祥的視線便落到了一身黑衣長袍的秦方飛身上，登時目光就移不開了，軀體僵硬，渾濁的眼中竟然微微泛紅。

    樓連心頭一突，果然聽到秦祥顫抖的聲音：“兒子……你終于肯回來了?！?/br>
    聞言，秦方飛轉(zhuǎn)過身。

    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秦祥，眼中沒什么情緒。

    他說：“父親。”

    語氣很平靜。

    秦祥覺得這種眼神眼熟，再一回想……就與先前的樓連一樣。不是會被俗世紛爭糾葛住的模樣。

    本非囿于人間的凡夫俗子。

    他不由得苦笑。

    早有和尚批過大兒子的命，說是什么尊者轉(zhuǎn)世，如今他自己都快變成怪物了，也由不得不信。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力不可解。

    “你們父子慢慢敘舊?！?/br>
    就在此時，阿銀忽然笑瞇瞇說著，便伸出手，朝樓連抓去。

    “不……”

    樓連下意識吸氣，情急之下只來得及將樓遠山拽到身后。

    阿銀的速度竟不比豹子的原形時慢多少，樓連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只手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面前

    “咔?！?/br>
    一聲輕響，是骨頭錯位的聲音。

    樓連將那口氣吐出來，驚魂未定地看著擋在身前的男人，用力拍了拍狂跳不已的胸口，卻只能無奈地發(fā)現(xiàn)那里跳得更快了。

    他近乎孺慕地喚了一聲：“先生。”

    風(fēng)吹起那一頭長發(fā)，幾根垂到樓連的鼻子尖前，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小噴嚏。

    不知怎么想的，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樓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伸出手，把那根松松垮垮的黑繩扎緊了。

    “……”

    秦方飛回過頭看了一眼，眼中滿是無奈。

    樓連“啊”了一聲，訕笑著攤手。

    與兩人的平靜相反，阿銀看著眼前神色仍是淡淡的秦方飛，終于變了臉色。

    他無視手上劇痛，想反抗，卻無濟于事——他甚至不知道禁錮住自己的這只手，是什么時候伸過來的。

    “……放開我。”

    阿銀從吼間發(fā)出的聲音低得近似動物遇到危險本能的呵斥。

    秦方飛沒有糾纏，從善如流地收手。

    腕上劇痛，阿銀低頭，只見那褐色皮膚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圈灼痕，隱隱發(fā)黑，“前輩這是，不想放人了？魚和熊掌，可不能兼得?！?/br>
    “是嗎?！?/br>
    秦方飛抬起頭，看向頭頂金光罩的中心。那里，來自四面八方的繁復(fù)梵文符印戛然而止，留出一個圓環(huán)的空隙，就宛如缺了陣眼的……法陣。

    阿銀也看去，不過一會兒，眼中竟流露出驚恐：“你——不——”

    “魚和熊掌？我都不要?！?/br>
    秦方飛搖頭，閉上眼睛，雙手翻飛。不斷有金色的法力從那十指間溢出，修羅鬼怪撕嚎著躲閃，魑魅魍魎尖叫著逃跑。

    然后在下一瞬間，嘈雜歸于虛無。

    “人，也非你區(qū)區(qū)妖身所能染指。”

    金色的法力在現(xiàn)世凝結(jié)成型，一瓣一瓣——純凈的顏色光華流轉(zhuǎn)，萬籟俱靜中，蓮剎緩緩升空。

    樓連呆呆看著眼前一幕，美得近似虛幻。

    他認得，那花若成了平面圖形，便是先生胸前的樣子。

    那朵金色的九瓣蓮花，最終翩然落入陣正中。

    永恒的寂靜中，蓮華在陣中開展，透明的鐘罩濃重得像有了實體。

    ——然后在下一瞬間，訇然炸開。

    有明王虛影自三十三重天來，以蓮剎為引，降下現(xiàn)世。

    金剛忿怒，菩提薩埵。

    黑白無常俯首行禮，修羅魔物再起不能。

    始于不該的存在，此刻迎來它們的必然。

    明王像閉著眼，虛虛立于秦方飛身后，三頭六臂，馬頭人身蛇纏，形容看起來可怖至極。

    他倏忽睜開雙眼，明王像也圓瞪三目。

    他的視線所過之處，低階魔物即刻伏誅。

    “蓮華部……馬頭……明王……”阿銀呆立原地，嗓音顫抖，“發(fā)大愿以召如來，你不是修羅……”

    他的金印所及之處，修羅眾魔即刻降服。

    不應(yīng)來到人間之物，被順應(yīng)天理地消滅。

    金剛薩埵，大怒大悲，以渡蒼生。

    “你是重塑蓮身的天人……”

    他的目光終于落到豹妖身上。

    威壓讓阿銀頃刻跪下，阿銀卻仍掙扎著冷笑道：“就算你已經(jīng)了卻前塵，塑就蓮身，大愿也不是這么好發(fā)的……”

    “更何況你還有自愿進入修羅道的前科——啊

    鮮血從豹妖的口鼻中溢出，他體內(nèi)，屬于修羅道的力量正在崩潰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