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你還記得當時在圍場時的事情?” “……記得。”孟妡臉蛋雖紅,卻也沒有太大的扭捏,看了眼坐在那里笑瞇瞇地喝果茶的柳清彤和同樣朝她微笑的大姐,終于忍不住心里的傾訴欲望,和她們說了一聲,便將阿菀拉到隔壁的暖閣,和阿菀說起體已話。 柳清彤知道小姑子的話嘮本性,讓人奉了茶后,也不管她們,繼續(xù)和大姑子說起一些懷孕的事情來。 **** 女眷們這邊聊得高興,書房里的氣氛卻頗為不同。 到了書房后,待丫鬟上了茶,孟灃將服侍的人遣退,從書柜中取下一本古集,打開古集,拿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出來,然后將那張寫滿了細密小字的紙遞給了衛(wèi)烜。 “這是江南那邊的名單,都收集好了,你看看?!?/br> 衛(wèi)烜接過,隨意地掃了下,然后折疊起來,揣進了衣袖里。 孟灃和他到窗邊的太師椅上坐下說話,邊問他:“你有什么打算?” 衛(wèi)烜端著茶盞,用茶蓋刮著上面的茶沫子,淡聲說道:“不是我有什么打算,而是皇上有什么打算,那些大臣有什么打算?!?/br> 孟灃微微一頓,心里有些了然,然后又取出了一本藍皮賬冊給他,說道:“這是近幾年江南那邊的收益,正好今天你來了,你自己看看吧。” “交給你,我放心?!毙l(wèi)烜沒有接,以示自己的態(tài)度,“不過明年皇上也許要整頓江南的吏治,在五月份之前,你將所有的生意都脫手了,別留下把柄。” 孟灃想了下,很爽快地道:“行,反正這些年也賺夠了?!?/br> 跟著衛(wèi)烜合作這幾年,他賺了一筆,算得上是自己私置的產(chǎn)業(yè),連家人也不知道,手頭十分寬裕。這也是他佩服衛(wèi)烜的地方,當時他才多少歲啊,就敢出這種主意,將自己拖下水。 衛(wèi)烜很滿意他這點,豁達卻不貪婪,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說收手就收手,沒有任何的不舍,這也是他當初為何會選擇與孟灃合作的原因。而且孟灃面上看起來雖然隨性,卻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并不用他多吩咐,便明白了什么事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 說完了這些,孟灃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看向衛(wèi)烜,低聲詢問道:“那件事,廖閣老和陳家……都參與了?” 聽出他語氣里的遲疑,衛(wèi)烜朝他笑了下,笑容卻冰冷非常。 “這種事情哪里有假?” 孟灃的臉色微微發(fā)白,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些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在皇上春秋鼎勝時,妄想要將三皇子和太子一網(wǎng)打擊,好將水攪得更渾,讓下面的皇子有出頭之日。而且這其中還涉及到當朝的幾位內(nèi)閣輔臣,更讓他頭皮發(fā)麻,很想說是衛(wèi)烜推測錯了,但是衛(wèi)烜提供給他的資料,并且讓他自己親自去查到的東西,又說服不了自己。 想到這里,他十分擔心在宮里的meimei孟妘,若是太子倒臺,作為太子妃怎能善終? 就在這種靜默中,書房外響起了小廝的聲音。 “少爺,定國公府的三少爺送禮過來了,公主讓您去招待他?!?/br> ☆、第 168 章 “少爺,定國公府的三少爺送禮過來了,公主讓您去招待他?!?/br> 孟灃的臉色稍緩,聽說是沈罄來了,忍不住朝衛(wèi)烜笑道:“行啦,表弟你也去見見吧?!闭Z氣里有對衛(wèi)烜的隨意,這是對親近之人特有的語氣。 衛(wèi)烜起身,一拂衣袖,笑道:“他倒是有心了?!?/br> 可不是有心了嘛,柳清彤有孕,親朋友好友聽說后,都送了禮過來祝賀,親厚些的——如康儀長公主和阿菀,是直接過來,遠一些的,也會打發(fā)了家里有臉面的管事過來送禮。定國公府與孟家剛定親,沈罄便是孟家的女婿了,他親自來送禮,不僅不失禮,反而顯得親昵了幾分,康平長公主知道后,也會開心。 孟灃和他一起出去,聽罷笑道:“雖然看著是個冷面郎,卻是個細心的,行事時頗有幾分粗中有細,也莫怪振威將軍在陽城能經(jīng)營得如此好?!鄙裆g,對沈罄頗為滿意。 衛(wèi)烜神色淡淡的,不免又想到上輩子陽城被破,沈罄戰(zhàn)死之事,也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雖然他并未見過沈罄之父,但卻是聞名已久,當年瑞王在西北征戰(zhàn)時,瑞王也和振威將軍打過交道,對他頗為贊賞,是個用兵的將才,親手教出來的沈罄自然也不差的。 所以,沈罄戰(zhàn)死,怕是其中也有什么隱情不成? 暗忖間,很快便到了待客的廳堂,進門便見穿著石青色寶相花袍子的少年端坐在那兒,眉目端凝,一絲不茍,見兩人進來,忙起身見禮。 “這位是瑞王世子,想來你也見過了?!泵蠟枮樗麄円姟?/br> 沈罄朝衛(wèi)烜行禮,秋圍時確實見過了,只是當時衛(wèi)烜跟隨在皇帝身邊左右,兩人并無交集,今日才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而且以后還會是連襟。 衛(wèi)烜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眼,矜持地道:“沈三公子身手了得,我也頗為敬佩的?!比缓蟊阏f起了西北陽城之事,揀了些那邊的民俗風情及吃食說了。 沈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即便在西北也能聽過其名的瑞王世子,可是宮里的大紅人,朝臣頭疼的對象,連皇子也難出其左右,原本未見之時,以為是個無甚用的紈绔子弟,仗著太后和皇帝寵愛罷了。后來進京后,接觸多了,才發(fā)現(xiàn)他深不可測。若真是個沒用的皇孫,哪可能十幾年如一日地深得太后、皇帝的寵愛不衰? 等聽他對西北的事情張口便道來,雖然都只是些索碎的事情,依然讓他心中微凜,一時間琢磨起他的話來。 孟灃站在一旁笑瞇瞇地聽著,也不打斷他們。見沈罄神色未動,漠然傾聽,不禁暗暗地點頭,再看衛(wèi)烜,雖然面上帶著笑,骨子里卻透著一種高人一等的矜貴自持,若是心胸狹隘些的,怕是心里會有幾分不舒服。 可沈罄卻只是作出聆聽狀,并無任何不悅,心里滿意了幾分。 待說得差不多了,孟灃開口道:“對了,聽聞你今年并不在京城過年,何時回陽城?” “再過幾日,等雪停時。”沈罄如實地說道,這也是他今日過來的目的,并不只是送禮,同時也是來稟明一聲。 孟灃聽罷愣了下,雖然先前就有聽聞,可是得知他要回西北,心里仍是覺得有些快。只是沈罄是家中的長子,陽城的事情走不開,并不能在京城久留。 知道他要離開了,孟灃少不得要給他餞行,擇日不如撞日,便道:“若是無事的話,不如去梅林的暖閣那邊咱們喝兩杯,如何?”他笑看著二人,卻也不說是給他餞行之類的。 每年的初雪剛至時,公主府里的暖房中培育的梅花開了一些,便直接將之移植到了梅園去,迎著風雪含苞欲放,暗香浮動,倒是個賞梅的好去處。 沈罄冷著臉看他。 衛(wèi)烜卻說好,施施然地道:“子仲今兒過來,是為了恭賀你要當?shù)?,自然要多做陪一下?!?/br> 見他同意了,孟灃便讓人去安排,又派人去同康平長公主說了一聲,然后兩人根本未問沈罄的意見,我行我素地安排了。 孟灃雖然和衛(wèi)烜說說笑笑,卻也暗暗觀察沈罄,發(fā)現(xiàn)他面上無異色,身姿挺拔如松,單單是站在那里,便給人一種風雪難擋的堅韌挺拔之氣,不禁啞然失笑。他現(xiàn)在算是知道為何見過他的人都暗暗戲稱他為冷面郎卻仍是對他有諸多欣賞了,單是這股精神氣,便教人喜歡。 母親終于給小妹挑了個不錯的人選。 這般想著,對于小妹遠嫁西北之事,終于寬了幾分心。 ***** 聽說沈罄代表定國公府送賀禮過來了,并且和孟灃、衛(wèi)烜一起去了梅園喝酒賞梅,阿菀心中微動。 沈罄和孟妡定了親,也算是孟家的女婿了,過來送禮,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墒沁@么招待到梅園去,又顯得過份的親昵了。 “不知是誰提議的?”阿菀笑問道。 來稟報的丫鬟笑道:“聽說是大少爺提出來的,世子爺當時正和沈三少爺說話,大少爺便提了?!?/br> 阿菀心里終于確認了幾分,心里不禁又喜又軟,眼睛一轉(zhuǎn),便看到旁邊孟妡微紅著臉,但一雙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她。 阿菀心里有了主意,“走,咱們也去梅園瞧瞧?!?/br> 孟妡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孟婼卻有些擔心,“雖說定親了,可是也不好如此見面……”若是讓人知曉,不免輕狂了一些。 “大表姐,我只是想和阿妡去折枝梅花回來給表嫂插瓶,又不是干什么?!卑⑤曳滞鉄o辜,又看向柳清彤,“表嫂,聽說梅園那邊的梅花開了,我和阿妡去折枝梅回來給你插瓶好不好?” 柳清彤笑盈盈地道了聲好。 孟婼哭笑不得,她就知道阿菀看著文文靜靜的,其實骨子里卻是個促狹的,平時看不出來,等到關(guān)鍵時候,便會發(fā)作。偏偏她的理由用得這般好,也不能直接駁了她。 “大jiejie,就讓她們?nèi)グ??!绷逋∷?,“阿菀是個有分寸的。” 孟婼遲疑了下,想著meimei和沈三少爺已經(jīng)定親了,又在自家里,倒是不用擔心被人知道說閑話。這么一想,便沒再阻止,叫丫鬟給她們披上了斗蓬、穿上木屐,又打起傘,方讓她們出門。 兩人迎著風雪,一起去了梅園,聽說孟灃和衛(wèi)烜在梅園的暖閣處喝酒賞雪,她們便拐去了梅園的一處賞景的樓閣里,早有丫鬟將燒好的火盆放在閣摟四周,火盆里的銀霜炭里還放了些橘皮等物,使得空氣不僅不干燥窒悶,反而有幾分植物的清香。 孟妡有些緊張地拉著阿菀,小聲地道:“要不……算了吧?” 先前和阿菀說體已話時,還想再見見沈罄,畢竟除了秋圍那次,她一直沒機會再見沈罄。那時候她對沈罄并不關(guān)注,所以也沒仔細看他,直到定親后,她收到了沈罄讓人送來的一個西域血紅石做成的盆景,卻仍是沒見他,更不用說和他說話了。 這種事情很常見,雖然定親了,可也是不能隨意見面的,甚至大多數(shù)時,只能在父母長輩在場時,偷偷看那么一眼??墒敲蠆|被阿菀和孟妘影響,性格中也有些不同尋常,總想找機會和沈罄說幾句話。 阿菀拍拍她的手,然后叫來今日跟她過來的路云,吩咐她幾句。 等路云領(lǐng)命而去后,阿菀便對她笑道:“你也知道,我的身子骨不好,所以我就在這兒等你啦,你自己去折技梅回來吧?!?/br> 孟妡的臉馬上又紅了。 阿菀看得忍不住笑起來,平時那般活潑,這種時候還是要害羞了。 “快去吧,我等著你。”阿菀又握了下她的手,給她打氣。 孟妡深吸了口氣,朝她甜甜一笑,披上了大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襯得她的白晳漂亮的臉龐明艷如那六月的石榴花,漂亮極了。 等孟妡走后,阿菀笑著端了杯果子露慢慢地喝著,抬頭看向琉璃窗外的雪景,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顯然心情十分的愉悅。 直到石青色的門簾被人掀起,一道赭紅色的身影走進來,阿菀不由得有些吃驚,“你怎么來了?” 衛(wèi)烜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到她身邊,朝她笑道:“阿灃帶沈罄去看雪景了,我一個人待得無聊,便過來尋你了?!闭f著,執(zhí)了她的手摸了下,發(fā)現(xiàn)她的手柔軟而溫暖,放下心來。 阿菀看了一眼周圍,發(fā)現(xiàn)丫鬟都在外面候著,便挨到他身邊,伸手摟住他的腰,抬頭親了下他優(yōu)美的下巴,笑呵呵地道:“是不是到時候,表哥會找個借口離開,將沈三公子一個人丟在那邊?” 衛(wèi)烜但笑不語,低首親了下她的唇角,唇舌頂進她的唇瓣中,然后嘗到了甜甜的果子露的味道,馬上退了出來。 “漱個口吧?!彼藖韯偛叛诀呓o他沏的茶。 阿菀扭頭,笑道:“才不要!”然后直接坐到他膝蓋上,捧住他的腦袋,硬是將自己湊過去,像惡霸一樣,按住他的腦袋強吻住他。 衛(wèi)烜頓時露出一副想要推開她,又極端不舍的矛盾神色來,讓阿菀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 孟妡走在梅樹下,枝頭上點綴著點點紅梅的色澤,為這個單調(diào)的世界裝點了幾分明艷的色澤。 而在來人眼里,那亭亭玉立于梅樹之下的大紅色身影,才是這個世界最鮮活的存在。 她撞進了一雙凜然而深邃的眼眸中,恍了下神后,目光掃過那人菱角分明的臉龐,面上不由得有些發(fā)熱,瞬間手腳不知道往哪里擺好??墒窍氲饺羰沁@次不抓緊機會將心中的疑惑問清楚,恐怕以后就沒機會了。 “你、你好……”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硬著頭皮上前。 只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們之間隔了五丈的距離,她的聲音被風雪吹散,幾乎輕不可聞。 沈罄深深地注視她一眼,然后走了上來,距離她三步時停下來,然后伸手從枝頭上折了一枝梅花下來,遞給她。 “……謝謝?!泵蠆|吶吶地道。 “不客氣?!钡统恋哪新曧懫稹?/br> 孟妡又看了他一眼,終于鼓起了勇氣,輕聲問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沈罄目光微動,沉默不語。 孟妡心里有些失望,甚至幾乎以為是老定國公在開自己的玩笑了。這件事情,她誰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告訴母親和阿菀,只是自己埋在心里。 兩家定親前兩日,老定國公來孟家與孟駙馬在書房喝酒,當時老定國公心血來潮,便叫了她過去,贈了她一個羊脂玉的蓮花簪子,然后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同她眨了眨眼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告訴她,他家的臭小子,為了娶她,曾在他那兒不言不語地坐了三天。 當時她差點傻掉,還以為老定國公是以為自己是個輕狂的,未成親之前,就和外男有什么首尾,幸好老定國公神色愉悅,又藏有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欣慰,方?jīng)]有亂想。然后便是定國公府派了媒人來提親等等事宜,雖然一切順利,但卻讓她心里積了事,一直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