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薛靜柔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黑沉,門外一直盯著她的管家見她睜眼,轉(zhuǎn)身吩咐了句什么,很快有女傭送來熱水毛巾,機械地替她擦臉漱口。 “這是哪兒?”臥室裝扮和別墅雖同樣奢華,卻明顯不是一處,薛靜柔也不信唐業(yè)雄費勁周折就為嚇唬自己。 女傭看也不看她,全在裝聾作啞。 薛靜柔徹底清醒,掙扎坐起身,摁著鼓鼓脹痛的太陽xue,想要往外走。 她夢里一直聽到小忙的痛苦呻|吟,如今醒來,耳邊還是那種沉悶的鈍響,像裹著布的鐵板一下下砸在rou塊上,叫她一時分不清夢境現(xiàn)實,只能憑借本能往聲音來處去。 管家沒有攔她,由她扶著墻壁一路下樓。 一樓客廳富麗堂皇,只有兩個面皮褶皺的老女傭在慢慢打掃衛(wèi)生,薛靜柔皺眉,沿墻穿過客廳,往餐廳方向去。 推開餐廳房門,硬木長桌盡頭,唐業(yè)雄獨坐首位,正在切一盤精致牛排。他未必是偉大的王,卻必然是孤獨的寡人,沒了雅嫻,沒了章銘洺,沒了管家,他便沒了賴以生存的兄弟女人和手下,只能孤零零坐著,旁邊紅酒杯已經(jīng)見底,沒人上前替他重新倒?jié)M。 唐業(yè)雄看向薛靜柔,薛靜柔卻無暇看他。 長桌另一頭,血人小忙被綁在椅子上,身上再無一塊好皮,他死氣沉沉垂下腦袋,若不是喉嚨里猶自發(fā)出詭異的咯咯聲,整個人倒像死去多時,還魂無望。 薛靜柔一顆心無限下沉,眼眸暗了又暗,找不出一丁點往日光芒。 啪!啪! 兩個手執(zhí)長鞭的保鏢翻手就是兩鞭抽在小忙頭臉,小忙悶悶哼唧兩聲,聲音小的像蚊蟲。他大概已經(jīng)失去意識,身體麻木,對疼痛沒多大反應。 眼看保鏢還要抽,薛靜柔提著口氣沖上前,一拳掀翻一個,背后硬生生替小忙挨下另一鞭,她只覺被鞭子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疼痛,皮開rou綻不可避免。 一鞭已經(jīng)如此疼痛,小忙得受多少折磨,才能再無知覺? 薛靜柔轉(zhuǎn)身抓住皮鞭,將第二個保鏢踹倒,用勁過大,自己也是趔趄摔在小忙腳邊。她藥勁沒退全,剛才憋著氣下死力,整個人此刻頭暈目眩一陣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在唇邊落下一點涎水。 她的聲音傳進小忙耳里,叩門一般喚醒了他,他嗓音沙啞,用盡最后那點力氣,訥訥喚了聲,“……靜姐?” 薛靜柔強忍眩暈,扶著椅靠站起身,去摸小忙血rou模糊的一張臉,心疼想哭,“是我?!?/br> 小忙緩慢點頭,沉沉嘆氣,“你……來了……” “是我,我來了?!毖o柔輕聲卻篤定道:“姐帶你走?!?/br> 小忙支撐許久,終于等到薛靜柔來,一顆心軟綿綿再無精神,終于歪頭垂下去,再沒了神志。 薛靜柔從小忙眼睛摸到他下巴,指尖輕顫不敢多碰,想起幾年前這小孩剛被送到自己身邊,憨頭笨腦只會坐在地上折紙玩,十幾歲的大男孩瘦弱的像個小朋友,如今他長大了,眉眼再養(yǎng)養(yǎng),本也能是個端正男人的堂堂相貌。 薛靜柔不敢想象,這些活蛇一樣的鞭傷若是留下傷疤,小忙會變成什么樣子 。 頭疼腦脹,薛靜柔轉(zhuǎn)向唐業(yè)雄,對他的憎惡達到頂峰,此生再無轉(zhuǎn)寰余地,“唐業(yè)雄,你當真要趕盡殺絕?” “他背叛我,我教訓他,天經(jīng)地義?!碧茦I(yè)雄放下刀叉,替自己倒?jié)M一杯紅酒,說話殘酷無情。一直以來他才是真正的閻羅,心肝脾肺全是冷的,只對薛靜柔殘存點熱度,如今就連這點熱,也是要涼了。 薛靜柔按捺怒意,冷冷質(zhì)問:“他做了什么背叛你的事?” 唐業(yè)雄直勾勾盯住薛靜柔,譏誚冷笑,“這還要問你?!?/br> 薛靜柔皺眉。 管家推門而入,輕聲道:“老板,年夜飯備好了?!?/br> 唐業(yè)雄陰沉道:“送進來?!?/br> 餐廳門被推開,一排女傭魚貫而入,一道道精致菜肴被擺上桌,堪稱滿漢全席。等菜上齊,面色難看的章茗洺和雙眼紅腫的雅嫻也被請進座。 薛靜柔看向雅嫻,雅嫻也在看她,嘴唇微抖,欲言又止。 “年夜飯就應該大家都在一起,才有過年的意思?!碧茦I(yè)雄開口道:“靜丫頭,坐?!?/br>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薛靜柔,眼神復雜,各含鬼胎。 薛靜柔一動不動,“先放過小忙,給他找醫(yī)生?!?/br> 唐業(yè)雄搖頭,讓管家去請薛靜柔,管家想要拽薛靜柔坐下,薛靜柔反擰管家的手往前一推,將管家推得狼狽跌倒。旁邊保鏢上前將她制住,薛靜柔忍耐不動,只拿眼冷冷瞟過他們。 唐業(yè)雄嗤笑,“過來吃飯?!?/br> 雅嫻讓出身邊位置,示意薛靜柔過來坐,薛靜柔剛要邁步,旁邊保鏢卻解開小忙繩索,拎小雞似的把他往外扔。 薛靜柔登時惱火,母貓護崽般往前沖,勢必要把小忙奪回來。餐廳里登時大亂,保鏢們一面攔住薛靜柔,一面把小忙往外推,小忙兩條腿毫無力氣,撲通栽倒在地,破布一樣。 薛靜柔面沉如冰再不隱忍,上回車輪戰(zhàn)消耗體力,如今在餐廳里群聚成團,她反倒有了靈活輕巧的優(yōu)勢,左閃右避迅捷如雷,雖不能一戰(zhàn)告捷,倒也不吃虧。 眼看接連被撂倒兩名保鏢,唐業(yè)雄重重擱下酒杯,臉色異常難看。 管家呼喝一聲,門外涌進更多保鏢,他們團團圍住薛靜柔,人人摩拳擦掌。 “薛靜柔!”雅嫻突然起身怒喝,她沖進保鏢群,拉住薛靜柔往外走,并劈頭蓋臉地罵,“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也敢在這里放肆!和我出去!” 薛靜柔想要掙脫她的手,雅嫻擁上來半抱半拽,還在她后腰狠擰一把,惡狠狠氣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還反了!和我出去!” 薛靜柔見她難得凝重,心里咯噔,只得鳴金收兵,跟著往外走。 雅嫻一口氣把她拉到客廳,又覺不放心,繼續(xù)將她拉到二樓臥室,這才將門關緊,厲聲問道:“你知道唐業(yè)雄為什么對小忙動手嗎?” 薛靜柔想起唐業(yè)雄口口聲聲說小忙是叛徒,一時也糊涂,“就算是為我上回離開的事,也不至于這樣大動肝火?!?/br> “廢話!”雅嫻氣得要哭,“你認識金蕓嗎?” 薛靜柔雙眼越瞪越大,幾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 “那個金蕓一大清早到別墅找唐業(yè)雄,把你和白長歸的事全給抖落了!”雅嫻語速飛快,恨不得傳音入腦,“她說你和白長歸是少年初戀,彼此等了對方十年,說你這些年韜光養(yǎng)晦全是為了回到白長歸身邊,還說你們馬上就會結(jié)婚!” 雅嫻沒什么文化,根本不懂韜光養(yǎng)晦什么意思,她只知道當金蕓說完這個詞,唐業(yè)雄整張臉都綠了。 “那賤人說話酸溜溜,存心氣死唐業(yè)雄!唐業(yè)雄什么都明白了!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金蕓說你和白長歸感情太深,這輩子不可能分開?!毖艐箽饧惫バ?,嗓子眼直往外冒火,“你不是不知道唐業(yè)雄!他對你執(zhí)念太深,他和你較了這么多年勁,哪怕一時放過你,和遛狗放繩也是一樣的!可如今他知道你這條狗從一開始就認了別的主,他能心平氣和接受嗎?” “所以他打傷小忙?”薛靜柔惱怒,“他還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那個瘋子想做什么?”雅嫻憋得雙目通紅,“他說你們倆是通|jian!他說小忙吃里扒外,要打死小忙!還要把你重新關起來!說十年隔不斷你們,那就關你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把你關成廢物,關成老太婆,總有一天能讓你忘記他!總有一天能活活拆散你們!” 薛靜柔胸腔里鼓了面小旗,迎著狂風列列作響,任何和“關”有關的字眼都讓她害怕,別提這回唐業(yè)雄真是打算故計重施。 薛靜柔終于感到害怕,她想起另一個問題,急忙抓住雅嫻胳膊,“這是哪兒?別墅那兒呢?” 雅嫻欲哭無淚,“別墅被清空了,這是哪兒我也不知道!他抓小忙逼你自投羅網(wǎng),就沒打算再放你出去!” 薛靜柔皺眉,想起白長歸一定已經(jīng)去了別墅,如今不僅找不到她,連唐業(yè)雄雅嫻一干人也見不著,他該多心慌。薛靜柔也跟著心慌,但她不能急,急只會亂分寸,于事無補,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想起死狗一樣被拖出餐廳的小忙,深吸口氣問道:“要怎么救小忙?還有,你怎么自保?” 雅嫻和小忙都是因為對薛靜柔特殊才被長久留在唐業(yè)雄身邊,如今薛靜柔踢了老虎的蛋,他們倆未必能保全。 “我從頭到尾都在裝傻,唐業(yè)雄暫時以為我也被蒙在鼓里?!毖艐箍迒手?,想起小忙,心疼不止,“唐業(yè)雄這口氣總要有地方撒,你好好聽話,說不定就能救下小忙,何苦跟他對著干?” “沒用的,事已至此,過去的所有委屈都不可能再求全。”薛靜柔心里清明一片,冷笑道:“我和他的事是時候徹底了結(jié)了。” ☆、第33章 白長歸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沒有將汽車當飛機開的經(jīng)驗,如今無師自通,仗著年三十街上無人連闖兩個紅燈,冒著被白家女眷擰掉耳朵的危險,飛一般沖向唐業(yè)雄的別墅。 別墅大門高敞,主車道直直通向車庫,一眼望到頭,整棟別墅人去樓空毫無生機,別說薛靜柔,連一只活蟑螂都瞧不見。 白長歸下車,明知無望還是殘存希冀朝里走。 他上回來這兒,心懷厭憎,這回過來,真是半分情緒也沒有,整張臉木木的,仿佛自己也隨這棟別墅被掏空,成了無心之人。 確定別墅里半分線索也沒有后,白長歸回到車上。薛靜柔的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他嘗試過gps定位對方手機,也無濟于事。 白長歸離開別墅,繼續(xù)往地府酒吧去。 深冬的夜黑得十分早,又是除夕夜,街道從午后開始便鮮有人跡,商鋪全都早早閉門打烊,只有滿城大紅燈籠高高懸掛,以及兩側(cè)行道樹和路燈連成的炫彩燈河。 白宅開始接連給他打電話,先是白母,接著姑姑白瑾,最后換成白奶奶,無一不掛心,無一不憂慮。 她們都在問白長歸要去哪,白長歸也想問自己該去哪。 去哪兒才能找回薛靜柔? 地府酒吧在除夕夜本也是營業(yè)的,只不過今天有所不同,白長歸到的時候,一輛救護車剛好離開。白長歸聽著救護車的鳴警聲,一陣心驚rou跳,他跑進地下酒吧,相比別墅這兒同樣空蕩甚至幽深漆黑,他摁亮壁燈,四處搜尋,除了一點點血跡并無線索。 小忙以酒吧為家,他被強行帶走,這兒自然是要見血的。 白長歸蹙眉往外走,不過幾分鐘功夫,外頭天色徹底暗沉,酒吧街以混亂著稱,街頭街尾兩桿路燈長年損壞,如今只剩地府門口幽幽半亮著一盞,也是可有可無。 白長歸一邊思索對策一邊往對面車前行,不過幾步,他忽然聽到旁邊巷子里潛伏的腳步聲,伴隨幾下金屬拖過水泥地面的刺耳刮擦聲。 白長歸警覺地豎起耳朵。 風聲從這條短窄街道呼嘯而過,夾帶鬣狗圍獵的重重殺機,白長歸知道自己落進一道網(wǎng),只不知道這道網(wǎng)能否帶他去見薛靜柔,因此他并不急于脫困,仍舊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往車門去。 直到他拉開車門,兩側(cè)黑巷里才呼啦啦沖出十多個男人,全是兇神惡煞的模樣,十足草莽匪寇,他們搶到白長歸身邊,兩根鐵棍不由分說往他身上落,白長歸矮身躲避,同時捏住其中一人手臂,掄棍替自己抵擋。 兩根猛力揮出的鐵棍撞在一起,撞得其中一人虎口生疼,五指微松,那棍子已經(jīng)被白長歸眼明手快奪走,緊緊握在手里,隨之邦邦兩下敲在就近二人的膝蓋上,直把對方敲得歪倒在地,抱著重傷的膝蓋半晌爬不起來。 白長歸手握鐵棍,心里明白這批人上來便下狠手,壓根沒打算生擒后將他帶走,更別指望能親眼見到薛靜柔了。他有些惱怒,也有些失望,更多是明確了自己形勢不利,開始著手逃跑。 車子就在身后,偏偏一個又一個人擠過來,朝他大動干戈,白長歸邊擋邊退,很快被迫遠離自己的車,被隔離到馬路對面。 白長歸手里只有一根鐵棍,對方卻是幾十只手腳外加鐵棍砍刀,街道頭尾偶爾有人路過,瞧見這邊陣仗,也是嚇得急急逃竄,生怕被波及。 白長歸抵擋許久后,氣力不濟,手臂先是被人狠敲悶棍,他側(cè)身去擋,結(jié)果背后空門暴露,立即被亡命徒砍上一刀。 白長歸心中大駭,踹開前面擋路的人,先避過背后執(zhí)刀者,再往邊上一輛不知主人的豐田轎車后躲。 背部被砍的位置靠近脖子,這刀明顯是往腦袋去的,白長歸摸摸后腦勺,感覺那兒涼絲絲幾乎已經(jīng)成了個半瓢。 這些人不用自報家門,白長歸也知道是誰指使來的,他左右掃視街道情形,在又一波人沖過來時,艱難抵擋。 對方人數(shù)在減少,白長歸傷勢也在同比增重,那些揮舞的刀鋒數(shù)次從他眼前劃過,如果他有九條命,今夜就已經(jīng)浪費了八條。 他要留住最后一條命,去接薛靜柔。 說好接她回家,決不食言。 就在此時,酒吧街前射進兩束車光,一輛藍寶石賓利快速駛進街道,輪胎抓地的聲音響徹夜空,刺得所有人耳膜發(fā)疼。白長歸敏銳察覺到身邊鬣狗們收斂了蓬勃的兇勁,大概都未從驟然變故里回過神來。 白長歸不知賓利車來路,想退到邊上以不變應萬變,誰知賓利猛然停止,副駕駛側(cè)門從內(nèi)被推開,駕駛座上的施嘉瑛露出一張大白臉,又急又怕,嗓門直接破音,“快上車!” 白長歸立即向賓利沖去,旁邊的斑鬣狗察知他意圖,也是迅速阻攔。 另一邊,一個男人掄起鐵管猛敲賓利駕駛座車窗,施嘉瑛受驚尖叫,顫抖著往副駕駛躲避,可是副駕駛的車門打開,已經(jīng)有別的男人鉆進來,一把擒住施嘉瑛手腕,要將她拖出車子。 施嘉瑛被安全帶綁著,拎起旁邊皮包朝男人頭臉猛砸,那包沒裝重物,殺傷力太弱,男人搶走皮包扔出車外,伸手攥住施嘉瑛頭發(fā),罵罵咧咧使勁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