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可不是嘛,貴嬪娘娘賢良淑德,說起來,我等還未給貴嬪娘娘請安呢,真是罪過,罪過。”殿內(nèi)滿頭大汗的諸誥命們齊齊開口活稀泥,你一言我一語就把場面給攪活亂了。 一通攪活之后,馮太后許是看口頭上討不著便宜,也就沒在抓著蘇諾不放,只讓她自便。于是,蘇諾被宮人引領(lǐng)著來到馮太后左側(cè)下首的位置坐定,滿含微笑著接受了嬪妃誥命們的請安。 說起來,一個四品貴嬪位,就能成為后宮中除皇帝,太后外的第三貴……啟元帝的后宮也確實(shí)是挺凄慘噠! 皇家的宴會素來奢華,尤其此次還馮太后主持著刷回歸感的,更是比往年精致數(shù)倍,無論是裝飾,美食,擺設(shè)……均都是美倫美幻,高臺上,十?dāng)?shù)個樂宮局的樂者舞者,在渺渺輕煙中,或反彈琵琶,或展袖作舞,把慈心宮襯的如仙鏡一般。 看著高臺上如凌波仙子,但細(xì)瞧凍的小臉發(fā)青,四肢僵硬的舞者們,蘇諾悠悠的嘆了口氣,大冬天零下好十幾度,讓人家水靈靈的小姑娘露著胳膊腿兒跳舞,還站在那么高的臺上,還擺在那么通風(fēng)的地方,真是……做孽??! 每每看見這種因身份問題受罪的小姑娘,蘇諾嘆息之余,都忍不住有些感慨萬端。說起來,她剛過來的時候,論處境,連這些樂局的小姑娘都比不上,起碼這些小姑娘們還有自由,還有未來…… 如果沒有當(dāng)初的不顧一切,沒有后來的博殺奮斗,她——蘇諾,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司寢,哪能在如此莊重的國宴里,坐在上位,受人跪拜,甚至噎的當(dāng)今太后都避她的鋒芒呢! 她能有如今的風(fēng)光,靠著就大膽潑辣,不顧一切,所以,在此緊要關(guān)頭,她也要盡全力拼一把了。 馮太后令人奏對她妖妃惑國,不管成不成功,只要這話說出去了,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傷害,她的身份不比別人,就算啟元帝安排了,她在宮外有靠山了。可宮女子也還是宮女子,堵的住人言,諸不住心想…… 尤其是——蘇諾摸了摸肚子,聽系統(tǒng)說這個是男孩。她的兒子,絕不能有一個被群臣上奏妖妃的娘,像啟元帝說的,他應(yīng)該是完美無瑕的,蘇諾不會允許他一出生就背負(fù)著這樣的污點(diǎn)。 想讓我臭了名頭,你好名正言順接收我的孩子去教養(yǎng)……蘇諾眼神兇煞的盯著笑語盈盈馮太后……想的到美,你想讓我臭了名頭?那我就干脆讓你臭不可聞。 她猛然站起來,從桌案上拿起一杯酒,步上臺階至馮太后案前…… “今日臣妾出門時,萬歲爺特意交待了臣妾,說他今晚要在乾清宮和眾大臣飲宴,許是不能來慈心宮與太后娘娘同賀,因此,便讓臣妾代敬太后娘娘一杯水酒,以示敬意。”蘇諾站在太后對面,雙手托著酒杯,恭恭敬敬將之遞到馮太后身前。 她的音量正常,殿內(nèi)離馮太后近些的宗室誥命們聞言俱都站起身來。 畢竟,蘇諾說的明白,她這杯酒是替皇上敬的。這天下,除了當(dāng)今太后之外,沒人有臉面坐著聽天子敬酒。 馮太后尷尬的抬起手,臉色并不好,蘇諾剛才說的話,在旁人耳里聽著可能很正常。但在馮太后耳中,卻是異常的諷刺。 往年,在乾清宮被群臣賀拜的可是她的老相好攝政王。往年,這個時辰,攝政王早就帶領(lǐng)著群臣來朝拜她了,甚至,就連啟元帝,都得跪在地上,給她這個嫡母磕頭…… 伸手捏住蘇諾遞過來的酒杯,馮太后只覺得心里一陣火燒,啟元帝……欺人太甚,無論如何,她都是當(dāng)今圣母皇太后,是他的嫡母,新年之際,他用一個貴嬪的敬酒就想把她打發(fā)了,想的也太好了…… 把眼刀狠狠甩向蘇諾,馮太后鼻翼旁的法令紋深深的垂下,整個人的氣場顯的很是嚴(yán)刻,一個小小的貴嬪,給她敬酒還敢不跪地,竟然如此羞辱她…… 腦中各種抱走孩子之后,怎么清算報復(fù)……馮太后接過酒杯,剛想往后抽手……忽然之間,她感覺到手上突兀的一疼,好像誰用指尖掐了她的嫩rou一樣…… 馮太后忍不住疼,猛然使力往回一抽手……‘啪’的一聲脆響,她對面的蘇諾慘叫一聲,酒杯橫空而飛,蘇諾隨著酒水飛騰的美妙幻影,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橫著翻了三圈,蘇諾躺在大殿正中,一動不動了。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把元貴嬪推下臺階了!元貴嬪小產(chǎn)了!”殿里也不知是誰,跟不要命似的,掐尖了嗓子高嚎一聲。 ☆、107|3.00.52 在一剎那的靜止——到那聲不要命的嚎叫之后,慈心宮瞬間人聲鼎沸,喧鬧,私語,鄙眼,驚駭,尖叫……外加某些膽子小的嚇尿。慈心宮里熱鬧無比。 蘇諾側(cè)臥在大殿正中,一身雪毛的皮衣裹著纖細(xì)的四肢,襯在暗紅色的地毯上,顯的異常脆弱。慘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微蹙的眉頭,痛苦的表情,配上那碩大的肚子,讓在場的眾誥命們,看的觸目驚心。 殿內(nèi)一片切切私語,沒人敢上前,也沒人敢進(jìn)言。 元貴嬪小產(chǎn)了!馮太后把元貴嬪推下臺階,讓她小產(chǎn)了!剛才那不知是哪個不要命的喊的那一嘴,簡直是驚破天地,震的在場的眾誥命們心神惶惶! 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腦子直轉(zhuǎn)筋! 誥命們用眼角掃著躺在殿中央的蘇諾,但神情卻是驚駭?shù)綐O點(diǎn)的不知所措…… 拜托,槍打出頭鳥!這種皇家骨rou相殘的丑聞,她們被逼目睹就已經(jīng)很倒霉了,難道還要冒險出頭?沒看見連馮太后這個‘兇手’都沒吭聲,而是裝做意外,被‘震驚’的呆立當(dāng)場嗎? 人家正經(jīng)的婆婆,當(dāng)朝太后……呃,雖然也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兇手’都沒出來收拾殘局,想必是要徹底撕破臉……那她們這些目擊黨還是不要冒頭拉仇恨比較好! 畢竟,從那么高的臺階上滾下來,元貴嬪又是將臨產(chǎn)的身子,在場的眾誥命基本都生養(yǎng)過孩子,這局面……估計龍?zhí)ズ茈y保住。 元貴嬪身份低微,是生是死本來無關(guān)緊要,但她肚子里的那個可是萬歲爺?shù)拈L子長女,就憑馮太后和當(dāng)今萬歲之間的尷尬關(guān)系……而太后娘娘竟然如此明目張膽的把元貴嬪推下臺階…… 這妥妥的會引起一場讓人瞠目結(jié)舌,剎那腥風(fēng)血雨的絕世撕x啊! 馮太后,啟元帝……大燕國最尊貴,最有權(quán)勢的兩個人之間的戰(zhàn)爭,她們這些路人甲們還是老實(shí)貓著,不要隨便出頭,免得被余波掃到,直接炮灰了比較好。 誥命們都底下頭,默默不語,個個都裝的跟啞巴一樣。 只有馮太后,還伸著一只手站在高處,帶著半身的酒水,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窩兒在殿中央的蘇諾。 這個賤人瘋了嗎?她難道不知道賀氏的子嗣是如何重要嗎?她這是用生命,還是兩條鮮活的生命在陷害她???馮太后迷茫的看著狀似昏迷的蘇諾……她簡直不敢想象,這天底下竟然有人敢挺著九個多月的大肚子,自己滾下臺階,就為了陷害她?蒼天,她何德何能? 這值的嗎? 太他碼不值了!估計錯誤了!蘇諾閉著眼,‘昏迷’在寒冬的地上,滿心滿眼的欲哭無淚。 老娘是從臺階上滾下來的?。∧銈冎绬??老娘是脆弱的孕婦啊!你們知道嗎?老娘這兒昏迷半天了!你們看見了嗎? 為什么沒有人扶她起來,精心呵護(hù)她,然后去請個太醫(yī),再順便把她抬走!這大冬天的,就算有地毯,就算有厚毛衣,但讓她一個‘受傷’的孕婦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沒人理會,這也是不道德的??! 她快生了!羊水都要破了!你們知道嗎? 蘇諾在心中瘋狂吶喊,順便顫抖了一下四肢,做了一個抽搐的姿態(tài)來提醒眾人——喂,拜托,關(guān)心一下她,她還活著呢! 做為目前所有視線集中點(diǎn)的蘇諾,她的任何動作都能引所有人的注意,她這一抽抽,讓殿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發(fā)現(xiàn)她原來還沒有死的同時,也驚動了一直呆立的叢蘭。 “天啊,娘娘,娘娘……”叢蘭站在桌案后面,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的兩句,隨后,就連滾帶爬的翻下臺階,幾乎是手腳并用的爬到蘇諾身前,跪下身來。 她顫抖著雙手虛扶在蘇諾的身上,眼淚瞬間落下,“娘娘,娘娘,你,你怎么樣了?你醒著嗎?”她把嘴湊到蘇諾耳邊,一疊連聲的追問著,又去觸碰蘇諾柔軟卻冰冷的身子,看著蘇諾微微睜開眼睛,嘴唇顫動…… “叢蘭,我,我要生了!”蘇諾‘虛弱’出聲,剎時感動的淚流滿面。 可下有人來關(guān)心她了!拜托,迅猛把她弄回翠凝閣吧,她要憋不住了……她可不想在慈心宮當(dāng)場暴羊水,那太羞澀惹! “來人啊,來人!把娘娘扶回翠凝閣,去請皇上,去請?zhí)t(yī)……”看著蘇諾神志清醒,叢蘭大喜過望,她半跪在地上,攬起蘇諾的上半身,對著被攔在殿外的翠凝閣眾宮人,瘋狂的大喊。 “可不是嗎?快來人,來人,快去幫著抬抬元貴嬪!” “去請?zhí)t(yī)!” “趕緊去乾坤殿,通知萬歲爺!” 這時候,眾誥命們才紛紛出聲,你一言我一語的建議起來。 元貴嬪看起來沒斷氣,身下也沒出血,而且她的宮人搶著出了頭。于是,殿內(nèi)的誥命們也就不介意敲敲邊鼓,反正法不責(zé)眾,這時候幫幫忙,也免的出了什么事,日后在被萬歲爺記恨。 令行禁止,有機(jī)靈的小太監(jiān)搶著領(lǐng)命奔出慈心宮,恨爹娘少生兩腿般的奔向乾坤殿,準(zhǔn)備搶著在啟元帝面前露臉…… 而翠凝閣的太監(jiān)首領(lǐng)則穩(wěn)重的派出四個小太監(jiān)并幾個橋子,要他們把太醫(yī)院值班的太醫(yī)們?nèi)继У酱淠w…… 慈心宮因為這些太監(jiān)們的活躍,一下顯的雜亂起來。 隨著這一陣喧鬧,蘇諾徹底改變處境,不知從哪來的人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的把她抬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點(diǎn)著火爐熱氣騰騰的橋輿里,叢蘭坐在她身旁,撫著她的上身,依波跪在橋輿門口,抬著她的雙腿,穩(wěn)定她的身行。 然后,八個力士抬起橋輿,建步如飛的奔往翠凝閣。 至于那個不要命喊出‘太后娘娘把元貴嬪推下臺階’的系統(tǒng),在慈心宮高空環(huán)繞了一大圈兒,發(fā)現(xiàn)在沒熱鬧可看了之后,依依不舍的跟著蘇諾離開了。 只剩下滿殿尷尬不已,恨不得耳聾眼瞎的誥命們,和到現(xiàn)在都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狀況的馮太后,面面相覷,沉默無語…… 摸了摸手上還有些隱隱做痛的皮rou,馮太后呆怔的看著元貴嬪的橋輿飛一般的消失在拐角…… 剛才還想著明天就能把元貴嬪打入塵埃,抱走皇長子(女),培養(yǎng)下一任(護(hù)身符),打擊啟元帝,爭回有利局面,可誰成想,不過剎那間,局勢就翻然轉(zhuǎn)變…… 馮太后絕對相信,啟元帝一定會抓住這個機(jī)會,哪怕明天是大年初一,但上奏她‘不慈’‘殺孫’‘謀害皇妃’的折子就會如同雪花一般的飛來! 明明,就在剛才,她還掌握著全局,覺得一切盡在手中呢…… 人生啊,果然處處都是意外,但這個意外來的也太突然了,這通兒讓人措手不及的! 一個人輕身便利的跑,總比八個人抬著二,三百斤的東西跑的快。于是,非常自然的,在蘇諾她們還沒回到翠凝閣的時候,乾坤殿那兒的啟元帝已經(jīng)從報信的小太監(jiān)那兒得到消息了。 消息送到之時,正是亥時末(將近晚上11點(diǎn)),乾坤殿里宴會正甘的時候。 歌舞升平,龍舞飛騰,為迎新年,乾坤殿里各色表演伶人們輪著翻兒的上場,啟元帝坐在首位,居高臨下的看著滿殿的朝臣,志得意滿。 親政,不過年余,他已經(jīng)誅滅權(quán)臣,穩(wěn)穩(wěn)的站在朝堂,收服異已,讓百官敬服他這個帝王,讓萬民認(rèn)識他這個君主…… 這樣的成績,哪怕對一個皇帝來說,也不是不值得驕傲的。 今天,在國宴的場合里,是他品嘗勝利果實(shí)的一刻,啟元帝相信,大燕國是屬于他的,他是天下共主,這點(diǎn)沒有人能改變,也沒有人敢改變,無論是馮太后,承恩公還是寧國公…… 他們都無法阻止他的成長。 很快的,他會如誅滅并肩王一樣干凈利落的消除一切敢反對他權(quán)威的人,不管那個人是誰! 而且,不止是朝堂上的勝利,在后宮里,他也馬上就要迎來一個新生命,他的孩子。在子嗣艱難的賀氏皇族中,十七歲就有了孩子的啟元帝,絕對是值得自傲一把的。 跟伺候在他身側(cè)的安適意交代幾句話,讓他去慈心宮傳道讓孕婦不必守夜的圣旨,啟元帝站起身來,端著酒杯,決定要開始跟群臣們普天同慶。 滿臉溫和可親笑容的啟元帝剛跟凌霄抿了兩杯酒,還沒等喝嗨呢,當(dāng)頭棒喝——傳信兒的小太監(jiān)就一溜煙兒的跑進(jìn)來了。 “萬歲爺,萬歲爺不好了,太后娘娘失手把元貴嬪娘娘推下臺階,元貴嬪娘娘小產(chǎn)了!”搶活的機(jī)靈小太監(jiān),慎刑司鄭公公手下的鐵桿信人,一路跑進(jìn)殿內(nèi),然后,就地一滾,哭聲震天的驚慌大喊。 “什么?”啟元帝忍不住身形一晃,失聲驚叫。 “萬歲爺,元貴嬪娘娘被太后娘娘推下臺階,昏迷不醒,此時已送回翠凝閣,現(xiàn)在怕是快要生了,叢蘭姑姑請您快去瞧瞧?!毙√O(jiān)狠狠咬著‘太后推蘇諾下臺階’這糟點(diǎn)不放,一再的重復(fù),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他是鄭公公的手下,鄭公公是萬歲爺?shù)蔫F桿,萬歲爺是馮太后的眼中盯,馮太后是萬歲爺?shù)慕O腳石……于是,把馮太后往死里黑,絕對是他升官發(fā)財?shù)牟欢贰?/br> 小太監(jiān)意志堅定。 小太監(jiān)嗓門不小,兩聲大叫響徹整個乾坤殿,連犄角旮旯里的粗使們都聽見了,更別說那些耳聰目明的官員們了! ‘太后把元貴嬪推下臺階,元貴嬪早產(chǎn)了!’這個突然而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官員們的腦海,讓他們心思百轉(zhuǎn),熱血沸騰。 這是要出事??! 百官們用眉梢眼角傳遞著各種信息。 若是往常,馮太后辦了這么腦殘的事兒,啟元帝是絕不介意幫她好好宣傳宣傳的,不過現(xiàn)下…… “快,擺駕翠凝閣,算了,朕自己去!”啟元帝一手推開正要準(zhǔn)備龍輿的安適意,焦急的邁開大長腿,一眨眼兒的消失在了乾坤殿。 他老婆,他兒子,呃,不對,或許也是閨女!馮太后,她們要是出了什么事,朕跟你沒完沒了! ☆、108|3.00.52 慈心宮發(fā)生‘推倒事件’,乾坤殿更是連主角皇帝都跑了,好好的年宴被攪活的稀爛,前朝后宮的大臣誥命們很識趣的告罪一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且不說那些誥命夫人們回家之后,是如何跟丈夫興致勃勃的八卦‘馮太后和元貴嬪二,三事’的,也不說這事傳出去后,會給目前的局面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只單論,蘇諾被一群人抬國寶似的弄進(jìn)了翠凝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