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馮致遠(yuǎn)停了停,喝了口酒,余味和蕭錚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卻又都讀懂了雙方眼睛里共同擔(dān)心的事兒。 馮致遠(yuǎn)又接著說了下去,“小超陪他媽那功夫,他爸跟我談了很久,我們本來就是老朋友,如果不是因?yàn)樾〕?,原本就是特別談得來的,我跟他掏了自己的心窩子,告訴他自己有真的愛小超愛得發(fā)瘋,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而小超對我,也是一樣。他說他找了不少有名的醫(yī)生,外國的香港的都有,專門去了解這方面的事兒,知道這種感情不是病,也不可能治,只是不甘心…” 葉超聽到這里,在邊上問了一句,“他不甘心什么?你沒告訴他我是在你上面的嗎?” 一旁的蕭錚和余味登時便樂出了聲。 馮致遠(yuǎn)臉熱了一下,“別鬧,你爸不甘心的是他本來就只有你一個兒子,我們那輩人的思想難免都保守一點(diǎn)兒,總擔(dān)心在自己這輩子給祖宗絕了后。我就跟他說,小超是一定要通過代孕生子的,絕不能讓老葉家的香火在他這里斷了,他聽了后就明顯輕松了很多,說他自己也不是老古董,看著兒子有家不能回,看老伴因?yàn)橄雰鹤由眢w越來越差,覺得總這樣和我們僵著也不是個辦法,聽我這么一說,終于算改了口。” 蕭錚急忙問,“改口?管你叫姑爺了?” 馮致遠(yuǎn)哭笑不得,“我是拿你們沒轍了,我是說他爸終于改了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的口,說好以后也不再讓人找我們的茬兒,讓小超和我沒事兒就回家看看他媽,哈哈,最后又跟我說好幾年沒跟我談畫了,讓我?guī)退煤每纯催@幾年收藏的畫,唉,他這態(tài)度忽然就轉(zhuǎn)變了,我一時間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總覺得不像真的一樣?!?/br> 葉超在一邊慢慢握住了他放在桌面的手,“好在這些都是真的,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帶你回家看我爸我媽了,也終于可以和你一起開畫室用心畫畫了,這幾年的苦回頭想想也不算啥,起碼我知道,為了我,你是可以放棄一切的?!?/br> 桌子下面,也有兩個男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并且微微用著力,似乎是在為自己,也在為對方,加油鼓勁兒。 周五。 已經(jīng)到了快要下班的時間,余味還在辦公室里不停地走來走去。 手機(jī)的微信提示響了。 x先生:“翹翹……” 尋找我的x先生:“怎么了老爺?” x先生:“莫名地緊張,打了一會兒沙袋,洗了個澡,飯做好了,等你回來就炒菜,可還是……說不出地緊張!” 尋找我的x先生:“這么緊張的話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跟爸媽說今天要加班過不去了?!?/br> x先生:“別,我沒事兒,其實(shí)我是在替你緊張啊翹翹,嘿嘿,跟老爺說實(shí)話你是不是緊張了?” 尋找我的x先生:“沒有啊,都醞釀這么多天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已經(jīng)不怎么緊張了老爺?!?/br> 嘴里說著我叫不緊張的余先生在辦公室的圈越走越快。 回到大雜院,蕭老爺做好的飯菜已經(jīng)上了桌,兩個人說好了,今天晚上吃過飯后便去余家正式和爸媽出柜。 余味白天已經(jīng)和爸媽打了招呼,讓他們晚上委托店里人幫忙看下店,自己要回家和他們談一些重要的事兒。 “老爺,青椒rou片咸了,扒茄條淡了,糖醋小排苦了,飯好像也夾生了?!?/br> 余味皺著眉頭指著桌上的幾道菜,有點(diǎn)哭笑不得。 蕭錚挨個菜嘗了嘗,“翹翹,我實(shí)在是太緊張了,這感覺比丑媳婦見公婆要緊張一百倍,這特么也不是老爺?shù)娘L(fēng)格啊!”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嘆了口氣. 原來,在深愛的父母面前揭開柜子里的真相,真的好難好難。 余味家所在的大雜院一如既往地?zé)狒[,兩個人像鬼子進(jìn)村一樣悄悄摸進(jìn)了門,屋里的余味媽正在跟余味爸說著悄悄話兒。 余味媽:“他爸,你說臭魚今天晚上來的是哪出戲呢,這么多年了,這孩子也不是這種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性格??!” 余味爸:該不是要領(lǐng)個兒媳婦進(jìn)門,給咱們來個天大的驚喜吧老婆子?兒子知道你想抱孫子想瘋了,會不會是想成全咱們一下???” 余味媽:“說實(shí)話我現(xiàn)在想得可開了,就算臭魚先上車后買票,搞大了人家女孩的的肚子,被人家逼婚逼到家里,我這當(dāng)媽的都認(rèn)了!” 余味爸:“這事兒你有啥想不開的,當(dāng)年咱倆扯證那光景,你肚子里不已經(jīng)揣了二個月的臭魚了嗎,對不對?” 余味媽:“你給我閉嘴你個老不正經(jīng)的……哎媽,兒子你啥時候進(jìn)屋的,也不吱一聲,嚇你老娘一跳!你后面是誰呀,喲,干兒子啊,怎么,你們倆一塊兒來的?” 余味和蕭錚都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休閑褲,差不多的身高和同樣俊秀的臉讓他們在燈光下顯得越發(fā)的帥氣,不過在客廳明亮的燈光下,兩位老人都發(fā)現(xiàn)了這兩個男人身上無法掩飾的緊張。 “兒子你怎么了?瞧瞧這一腦門兒的汗,這天也沒那么熱了啊?嘖嘖,還不光是你,這小蕭也是,背心都濕透了,老頭子趕緊給他們倒點(diǎn)涼白開,你說你們倆怎么像干啥了壞事兒一樣,都有點(diǎn)反常呢。” 余味媽一邊指揮老頭子去倒水,一邊上下打量兩個并排站在一起的男人。 “媽,爸,我有個事兒想跟你們說?!?/br> 余味的聲音里有一絲微微的顫抖。 “啥事兒啊兒子,哎,倒那個綠壺的,那個里面的水晾一天了,涼快?!?/br> “我有相愛的人了,爸,媽,就是…他!” 余味抓住了蕭錚的手,用力在身前晃了一下。 “砰!” 綠色的水壺在地上炸了開來,無數(shù)的碎片和壺里的水一起在地面上流動著,雜亂而耀眼。 作者有話要說: 秋風(fēng)漸起,余味無窮。 第47章 “爸!” 余味大聲叫了出來,“你沒事兒吧!” 滿地綠色水壺的玻璃膽碎片讓他的心在一剎那變得同樣的零碎不堪。 蕭錚抬起腿想過去幫忙,余味爸哆了哆嗦地擺了擺手,“你們都別過來,沒事兒,沒事兒,你們坐、坐……” 余味聽出了父親聲音里的脆弱,還有一絲強(qiáng)行支撐的,殘留的男人尊嚴(yán)。 “坐什么坐,坐什么坐!” 余味媽好像忽然從呆若木雞的狀態(tài)中驚醒過來,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余味看見老媽向來白里透紅的臉蛋此時已經(jīng)只剩下一片慘白,身體也在不停的哆嗦著,他下意識走過去,想伸手扶住老媽的胳膊。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余味的右臉上,五個紫脹的指印立刻在他光潔細(xì)致的臉蛋上高高的腫了起來。 余味身旁的蕭錚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那五道紫紅的痕跡,他死死咬緊了嘴唇,猛地走到余味媽的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干媽,你別打他,打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咋地!你們倆敢整出這種事兒,就該活活打死!” 余味媽兩只眼睛里像是著了火,朝著身前的蕭錚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個響亮的耳光。 那清脆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了一下,余味感覺自己的心被那聲音撞擊成了臺球桌上的8號黑球,在胸膛里沒有固定線路地上下亂撞著。 這一刻,他甚至感覺不到心疼,只覺得房間里原本看不見的空氣似乎一瞬間變得沉重起來,不斷地向下壓著、壓著,讓自己哪怕喘上一口氣都是如此的費(fèi)力。 “他爸,你看看,你看看,咱們倆是不是跟死人一樣啊,這倆小畜生就在咱們眼皮底下勾搭上了,還說什么相愛了,一個親兒子,一個干兒子,相親相愛了呢,他爸,他爸!你說咱們是不是睜眼瞎啊!” 余味媽哆嗦的手指在蕭錚短短的寸頭上使勁兒向下點(diǎn)了又點(diǎn),把他的頭弄得不停向下低。 “干媽,我腦袋硬,您小心別傷到手。” 蕭錚小聲提醒了一句。 “少貧嘴!”余味媽又用力點(diǎn)了一下他的腦袋,“我林秋香活了一大把年紀(jì),想不到老了老了倒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我還一直拿你小子當(dāng)好人對待,讓你幫你哥找對象,劃拉女朋友,你倒是真能耐,把我兒子給你自己劃拉去了!你個王八蛋,你說你都對我兒子干啥了!你是不是騙了我兒子,變著法子欺負(fù)他了??!” 余味一步跨了到來,也“撲通”一聲跪到蕭錚的身邊,“媽,他比我小,啥事兒都是聽我的,他這人厚道,沒欺騙過我,更不會欺負(fù)我。你們也知道我生活上不會照顧自己,平時都是他在照顧我,我和他之間…是真的互相喜歡,我知道倆男的說這個你跟爸聽了心里不會舒服,可是我和蕭錚,我們真的是打心眼兒里都接受不了女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是天生的,這世界上有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媽,爸,我們不是在胡鬧,我們也是沒辦法?。 ?/br> 聽到余味的話,蕭錚也抬起了頭,“干媽,你和干爹都不是老古董老頑固,可能也聽說過同志這樣的人,我和哥要是骨子里喜歡女人還玩這個,你跟爸打死我們都不冤枉,可我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就像有人生下來六指,有人生下來聾啞,可是這不是我們的錯啊,世界上早就有統(tǒng)計了,一百個人里面就有7個左右是我們這樣的人,我們被選中了,認(rèn)命,可是我們真不是壞人啊干媽!” “那可不好說,我現(xiàn)在對你這王八羔子可得重新認(rèn)識了?!庇辔秼屗坪跽静蛔×?,干脆坐了下來。 “蕭錚啊蕭錚,你這王八蛋自己拍著良心說,我跟你干爹是不是拿你當(dāng)干兒子待的!雖說認(rèn)識時間不長,可我看你小子為人仗義,辦事穩(wěn)當(dāng),又是余味的下屬,聽說你從小沒爹沒娘,我真是打心眼里疼你。你自己說,有事沒事叫你來吃飯的是我們不?怕你個大小伙子洗洗涮涮弄不好讓你把臟衣服拿過來洗的是我們不?你要收購余炸魚,余味不同意,背后給你說好話的是誰你難道不知道?反過來,你倒勾搭上我兒子,我真是瞎了這雙老眼了,老了老了還能看錯了人,我真是白活呀我!” 余味媽終于在滿腔怒火的指責(zé)中掉下淚來。 余味爸在一邊默默把地上的碎片掃了掃,始終沒有作聲。 看到跪在地下的兩個男人和捂著嘴開始小聲哽咽的老伴,他慢慢走了過來。 “兒子,小蕭,別怪你媽打你們罵你們,出了這樣兒的事兒,換成誰家做父母的都一樣的難受,老爸雖然沒啥文化,活了大半輩子,倒也知道一些這樣的事兒,前面耳朵眼胡同有個兔爺爺,再往西甘井子那邊還有個唱戲的人稱三姑娘的,我打小沒少聽別人講他們的事兒,這人倒都是本分的好人,可也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憐人,一輩子沒兒沒女,你說我們做爹媽的,怎么能眼看你們走上這條不歸路啊!” 蕭錚看著面前小聲啜泣的余味媽,又聽見余味爸這番話,不知怎地,多少年不曾流過眼淚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行淚水不受控制地順著眼眶流了下來。 “干爹、干媽,我知道我和哥只要跟你們說了真話你們肯定難過,我們倆也曾經(jīng)想能騙你們多久就騙多久,實(shí)在挺不過那天哪怕找個女人假結(jié)婚讓你們開心一下,都想過?!?/br> 他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可是思來想去,人活這一輩子太短、太不容易,成家立業(yè)這樣的大事兒都是假的,那這輩子還有啥事兒能是真的?我們也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爸媽這么大年紀(jì)面對這事兒不容易,可我們倆已經(jīng)想好了,現(xiàn)在像我們這樣的都可以找人代孕生子,老余家還是老蕭家都不愁沒有傳宗接代的,我們保證幾年內(nèi)肯定讓你們抱上孫子!” 余味在一邊不知不覺也流下了眼淚,“爸,媽,我知道,誰家爹媽知道自己兒子不喜歡女人,變成世俗眼中的異類都不可能不難過,你們這么多年盼著我早點(diǎn)成家,早點(diǎn)生兒育女,最后我忽然說跟個男人好了,你們怎么生氣打罵我們都是應(yīng)該的,只是你們年歲都大了,千萬別傷了身體,像蕭錚說的,我們倆肯定會要孩子的……” 余味媽聽到蕭錚說到抱孫子的話時怔了一下,抬眼和對面的余味爸交換了下眼神,再聽到余味的話,卻又皺起了眉頭。 “別一句句我們倆我們倆的,他是你啥人???是你媳婦還是老公???要孩子要孩子,是你生還是他生???我告訴你余味,今天晚上你不許跟他走,就給我在這呆著,聽到?jīng)]有!” 余味剛要說話,感覺蕭錚似乎在背后扯了扯自己的t恤,他無奈地咬住了嘴唇,低下了頭。 余味媽看到了兒子臉上那抹既無奈又痛苦的神情,也看到蕭錚臉上還沒擦凈的淚水,這兩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從來都沒有以這樣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而現(xiàn)在,一直以來樂觀自信的兒子一臉的苦楚,小霸王一樣的蕭錚竟然哭得像個孩子,余味媽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被一股纏繞不開的勁兒擰成了一團(tuán)解不開的繩,橫豎都是看不到頭。 她看了眼丈夫,還是咬牙張了嘴。 “蕭錚你走吧,我告訴你,你別說我這做干媽的嘴損,你是沒爹沒媽沒人管的人,橫豎都是你一個,你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我們也管不了,但是俺們家余味有我和他爸在這兒,就別想再走這條道了,你們倆以前的事兒今晚上咱們就把它翻了篇兒,從今以后你是你,他是他,我沒你這個干兒子,余炸魚我們也肯定不會再賣了,我現(xiàn)在才想明白,你小子這胃口倒真不小,我們老余家的人和店,敢情你是都想要?。 ?/br> 余味聽到老媽這番話說出口,猛地抬起了頭,提高了聲音,“媽,您不能這么說蕭錚,這對他不公平,我和他之間別說沒有任何涉及利益的事兒,就是在感情上,我……我也是主動的,我離不開他,不是他要不要我的事兒,是我根本就不可能讓他離開我!” 屋子里的三個人都被他這斬釘截鐵的表白震了一下,蕭錚微微瞇起了眼睛,挺直了身體,余味媽和余味爸互相看了一眼,余味媽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什么。 余味爸走到蕭錚身邊,拉了他一把,“小蕭你起來,今天這事兒來得太突然,我和你干媽就跟讓人當(dāng)頭打了一悶棍似的,到現(xiàn)在腦袋都還是懵的,有些事兒一時三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些話說急了說重了你也別往心里去,這樣兒,你先回去,余味留下和我們呆一晚上,大家過了這個坎有話再好好說也不遲,是不是?” 蕭錚轉(zhuǎn)過身,余味也在同時轉(zhuǎn)了過來,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對方留著明顯紅腫指印的臉上。 蕭錚輕輕抬起手,愛憐地在余味光潔而有些脹熱的臉上撫摸著,目光中露出一抹堅定而兇狠的神情。余味看懂了那神情中的含意,也用手摸了摸他同樣紅腫的臉,沒有出聲,卻用口型對他說了三個字,“你放心?!?/br> 蕭錚看懂了那三個字,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速把臉湊到余味的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只有他能聽見的話。 蕭錚看懂了那三個字,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速把臉湊到余味的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只有他能聽見的話。 那是熱戀中的愛人們最常向?qū)Ψ奖磉_(dá)的一句話,短短的,也只有三個字。 可是對于余味來說,此時此刻的這句“我愛你,”卻比之前蕭錚曾經(jīng)在任何時候說過的這三個字似乎都更有份量。 是的,你放心,我愛你,沒有什么能讓我們選擇分離! 蕭錚站起身,朝余味爸和余味媽深深鞠了個躬,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他看了腕上的表,目光朝北京站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