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菀香,你叫我?” 范紅英一路跑過來,出了一身熱汗,看見趙菀香身影,遠遠就問。 她先前跟趙菀香分開后,就帶著大包小包回了宿舍,剛跟舍友們分享食物和這幾天找塑料廠的感受,就有人過來說菀香姐帶話過來,讓她拿著筆記本鋼筆,卷尺和手表,趕緊去橡膠林一趟。 走近了,她遞過那些東西,還是一臉不解,“出啥事了菀香姐,是要這些東西吧,你干啥用?” 趙菀香沒有隱瞞,三言兩語說了沈奉的事,打開筆記本在空白紙上先畫了橡膠林的平面圖,總共多少林段也劃分的一目了然。 范紅英在旁邊愣了下后,震驚不已,隨后噼里啪啦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開什么國際玩笑,沈連長要對胡文麗……那還犯得著她胡文麗死乞白賴貼了那么久都沒個下文!她絕對栽贓陷害,她就是看沈連長跟你快結(jié)婚了,著急了,就想出這么個損招,巴望沈連長對她負責(zé)!” 范紅英越想越覺得這就是接近事實的真相。她爸就說過,有些事情看著復(fù)雜,匪夷所思,內(nèi)在實質(zhì)反而很簡單。 而且胡文麗這么做的動機不要太明顯,她本身就比一般人嫉妒心強,驕橫跋扈,當初能攔下偷偷愛慕沈連長的女生當眾羞辱,現(xiàn)在做出這種事可一點都不奇怪。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不就是她的本性? 范紅英既憤慨又無語。 但如果不是看趙菀香剛畫完平面圖,又在這邊掐著表走走停停,不時往本子上做記錄寫數(shù)據(jù),儼然在收集證據(jù),就打心底認為這么明顯的事,隊部肯定能很快查明真相,懲治胡文麗,同時也還沈連長一個清白。 還是說事情沒那么簡單? 她不由發(fā)急,忍不住問,“菀香姐,隊部那邊啥態(tài)度,這么顯而易見的事,他們不可能猜不到吧?” 趙菀香先前急過之后,現(xiàn)在反而冷靜下來,叫范紅英接了筆記本和鋼筆,幫忙拉開卷尺測量自己步幅,一邊應(yīng)道,“你說的有道理,但那只是猜測,想要找到客觀真相,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jù)。至于隊部……” 她抬起頭,視線離開卷尺,朝范紅英指了下,“往本子上記,女,高165,步長74~83,推,步幅大約身高0.45~0.5,男,高183,推測步長82~92?!?/br> 見范紅英按她說的寫好,才接著先前的話道,“隊部的人跟沈奉都是長期工作下來的同志,顧忌太多反而束手束腳,不敢大膽行動。所以我……” “我跟你一起!” 不等趙菀香說完,范紅英就急切地舉手表達自己態(tài)度,“我堅決相信沈連長是無辜的,我跟你一起查,我就不信她胡文麗有那么縝密的心思,能把計劃設(shè)計的天衣無縫,完全沒有一點漏洞!” 趙菀香臉上終于帶了點笑,道,“好,謝謝你紅英?!?/br> 趙菀香現(xiàn)在要做的是,按照沈奉正常步幅,計算出他到每個林段的距離,到時候就可以根據(jù)早上每個和他碰過面的人的回憶和敘述,推測出他在每個林段的停留時間,最后算出他在什么時間到達屬于胡文麗工作的那個林段。 就可以判斷胡文麗有沒有撒謊。 趙菀香心里確定后,就沿著橡膠林外面的小路往回走,路的另一邊就是水稻田,遠遠地能看到范教授的草屋。 她過來的時候范教授大概看到了,沒在草屋里休息,拿了把鐮刀蹲在地里割草。 兩人離得近了后,視線對上視線,趙菀香沖他擺了下手,不著痕跡地指向隊部方向,范教授輕輕點了下頭。 范紅英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大伯了,怕人多眼雜沒敢過去,此時正想著晚上過去給他送點家里拿的吃的,再轉(zhuǎn)告爸媽的問候。 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兩人到了岔路分開。 趙菀香獨自去了隊部,跟人說明原因剛走進院子,就見一邊庫房的門嘩啦一聲從里面打開,她沈大哥沉著臉走了出來。 趙菀香好幾天沒見他,猛地在這種情景下見到,一陣陣心悸。 她一瞬不瞬望著他,不由喊出聲,“沈大哥。” 沈奉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她身上,也愣住,過了會兒才暼開眼,嗓音沙啞道,“你回去,不要亂想,我晚點回去?!?/br> “我來提供證據(jù)的,我相信沈大哥你是無辜的?!?/br> 趙菀香揚聲道。 沈奉背影再次停下,稍頓才走進正房里。 旁邊的小干部忙叫趙菀香,“你也進去吧,沈連長正要和胡文麗當年對質(zhì),你如果能提供對他有利的證據(jù),再好不過了。” 趙菀香點了下頭,跟著走了進去。 正房的這間屋子不算小,此時卻擠的滿滿當當。 前面的主席臺擺著一排桌子,坐的是革委會的人,和隊里大小干部。 胡文麗在右側(cè)的一張凳子上坐著,眼睛紅通通,腫成核桃,她爸媽哥哥嫂子圍繞在她左右。 他們一家人除了胡文麗時不時抽泣一下,都很安靜,十分安靜。 跟以往遇到事情無理咬三分的樣子天差地別。 胡文麗她哥的臉還沒完全消腫,趙菀香看過去時,他瞬間心虛一樣,余光都縮了回去。 趙菀香要不是看他這個反應(yīng),都以為他忘了那天對她耍流氓,意圖敗壞她名聲卻被打得四處逃竄的事! 因此她也更想不通。 胡文麗她哥一個治保主任又不是沒腦子,怎么會心甘情愿給他妹子當槍使喚,還敢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是沒算到她今天回來,還是根本不怕她當場戳穿那天的事? “胡文麗,按照你的說法,你早上割膠,到了天剛剛有一絲亮光的時候,沈連長來了,那時候你恰好身體有些不舒服,他就問你需不需要幫助,你說不需要,他就強行抱住你了,是不是這么一回事?” 革委會的人開始了審問。 胡文麗抽噎著點了下頭。 革委會的人道,“說話?!?/br> “是?!?/br> “沈連長,你說你今天根本沒有見到她,是不是?” 沈奉點頭,“是?!?/br> 革委會又問了給胡文麗作證的那個人,那個人也肯定了自己的證詞。 趙菀香剛才沒有注意,也沒顧上問何大姐誰是胡文麗的證人,此時下意識看過去,才見那個人在角落里站著,人非常瘦,顴骨高高隆起,面有菜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儼然是個男知青。 趙菀香想起來了,以前聽人們私底下說過,這個男知青平時不愛說話,不合群,經(jīng)常消極怠工,一心想著調(diào)回城里,但家里沒有門路。 他跟胡文麗的林段剛好是挨著的。 革委會這時叫了幾個早上見過沈奉的人進來,一個個問清楚他們什么時候見過沈奉。 大多數(shù)人其實說不清楚,沒有手表看時間,只知道那會兒天還黑著,還有的是天亮后見過他,就是沒一個人在胡文麗形容的天剛剛有一絲光的時候見過他。 一個隊里要管理的橡膠林,坡上坡下足足有上千畝,分給一個人負責(zé)的林段里就有四百多株橡膠樹。 偌大的林子,沈奉一個人不可能每個地方都跑遍,他主要關(guān)注那些新手和生手,其他人順路捎帶檢查生產(chǎn)。 所以沒人看到他也正常。 因此胡文麗的說法就更有了說服力。 革委會的人正無從下手,趙菀香舉了手,她剛剛圓滿完成任務(wù)回來,大伙兒對她十分客氣,很快就說道,“菀香同志你有什么想說的?” 趙菀香道,“我想問胡文麗幾個問題?!?/br> 革委會的人互相征求意見后道,“你問。” 趙菀香剛剛翻開筆記本,胡文麗在那邊突然哭起來,抽噎道,“你們什么都不要問了,我原諒沈連長了,真的原諒他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不過抱了我一下,大家都放過我吧,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嗚嗚嗚……” 她爸媽哥嫂一下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她是受害者,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也不好,革委會的人幾次呵斥安靜后,她反而越哭越大聲,一時間誰都沒有辦法。 沈奉神色冷凝。 趙菀香嘴唇也快抿成了一條直線,見胡文麗又哭得咳嗽起來,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她把筆記本一合,揚聲道,“胡文麗,你說吧,你想沈大哥怎么做,想讓他怎么補償你?” 她話音剛落,不僅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過來,連胡文麗也一下愣住,忘記了哭泣。 趙菀香頂著沈奉復(fù)雜的目光,聲音平和道,“你不是要一個說法么,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么說法。” 胡文麗臉漲得通紅,但似乎找到了時機,沒一會兒后就語氣生硬道,“他如果能對我負責(zé),當然是最好的!” 仿佛為了掩飾某種心理,她隨后又加了一句,“你也是女人,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心情?!?/br> 這下整個室內(nèi)沒人說話了,安靜的落針可聞。 沈奉忽然道,“不好意思,我是男人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件事我沒做過,沒法承認,更沒法對你負責(zé)?!?/br> 他說完,其他人陷入了更詭異的沉默。 趙菀香只好側(cè)過頭道,“沈大哥,我先問她幾句話吧?!?/br> 沈奉臉色不是很好看。 趙菀香顧不上跟他多說,一邊重新打開筆記本,一邊對胡文麗說道,“如果你的遭遇屬實,你放心,我會幫你勸勸沈連長。現(xiàn)在請你回答我第一個問題?!?/br> 胡文麗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她問道,“你說你見到沈連長的時候,天上才有一絲亮光,你還記得是什么鐘頭嗎?” “不知道。” 胡文麗態(tài)度很不好地說道。 趙菀香就問大家大概是幾點,所有人說差不多五點。 趙菀香又問沈奉,“沈大哥你幾點到的橡膠林?” “兩點?!?/br> “好。” 趙菀香把筆記本上的平面圖拿給革委會一眾人看,上面標注著按照沈奉正常步幅,算出他到每個林段需要走的距離,她道,“早上看到沈連長的那些人,剛才我在平面圖上也把他們相對應(yīng)的林段位置標注了出來,你們看,沈連長兩點進入橡膠林,走到第一個人這里,能算出來他差不多用了半個小時,也就是當時兩點半,再走到下一個人這里……” 革委會的人跟著趙菀香一起推理,很快有人算出來,“沈連長到了最后一個人這里剛好是四點半,這里距離胡文麗那里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相差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沈連長就算過去,那時候天也已經(jīng)大亮了啊,跟她說的時間不符!” 這話一說出來,隊里干部都圍了過來。 胡文麗臉上的血色一下褪盡,她爸媽哥哥嫂子明顯慌了。 革委會的人這次再沒有留情,嚴厲問道,“胡文麗,你是不是撒謊了?” “沒有,我沒有撒謊!” 胡文麗從凳子上站起來,咬了咬嘴唇一臉堅決,“是我記錯時間了,我當時太緊張,記錯時間了,那時候天已經(jīng)亮起來了!” “你不用嘴硬,菀香同志記錄的這份數(shù)據(jù),我們只要過去測量一下證明沒錯,你就算有十張嘴也別想胡說八道!” 革委會的人喊那個男知青,“你說,你是不是做了偽證?!” 那個男知青已經(jīng)縮著肩膀連話也說不出來,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滴。 胡文麗大吼,“你說話啊!把你看見的都講出來!有啥好慫的,忘記答應(yīng)我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