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半晌,她聽到他冷冷地說了一句。 …… 第二天早上,送走了二姐夫婦后,蕭夢鴻給飯店前臺留了個口訊,讓顧長鈞回來后轉(zhuǎn)告他,自己收拾了東西,也提前離開了。 除了兩看相厭之外,陪他再多待一個晚上也沒什么意義了。 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好過。每次用不了多久,就又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而發(fā)生爭執(zhí)。 一次次的妥協(xié),又一次次的爭執(zhí)。 她真的是乏了。不知道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樣。 …… 火車快到站了。 蕭夢鴻站在站臺上等著火車到來,忽然聽到側(cè)旁有人叫了自己一聲:“德音!” 是個男人的聲音。仿佛以前在哪里聽到過似的。略微顫抖著。奇怪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第74章 蕭夢鴻轉(zhuǎn)過頭。 剛才一直沉浸在低落的心事里,完全沒有覺察到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這男人穿著灰色發(fā)白的短打,磨損的布鞋,頭發(fā)有點長而凌亂,半張臉被一頂壓得很低的黑色氈帽擋住。 非常尋常的一個路人。 蕭夢鴻視線掠了一眼,起先并沒認(rèn)出來是誰。 “德音,你也不認(rèn)得我了……” 男人慢慢地道。抬起帽,露出了整張臉。 蕭夢鴻猛地睜大眼睛。 “丁白秋!” 她脫口叫出了這個名字。 “是我?!?/br> 丁白秋臉上掛著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朝她走了兩步過來。 他的額頭多了片凹凸不平的疤痕,讓整張臉顯得猙獰無比,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斯文氣質(zhì)。 蕭夢鴻震驚萬分,下意識地朝后退了幾步。 什么叫白天活見鬼。 這就是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然會在這里再次見到了丁白秋。 她一直以為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自己兄長蕭成麟的手上。 當(dāng)時的情景,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在火車包廂里,渾身是血的丁白秋被蕭成麟叫人給拖了出去。 以蕭成麟當(dāng)時對丁白秋的憎恨程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他的。 但是現(xiàn)在,這個人卻活生生地又出現(xiàn)了,就站了她的面前! “我還沒死,你很吃驚吧……” 丁白秋將帽子戴了回去:“說起來也是我的命大。你的哥哥把我像死狗一樣地丟在火車上,我醒了過來,聽到他吩咐他的人,到了下一站就帶我下去,隨便找個荒地挖坑把我活埋了。我不想死。沒有人愿意被活埋,是吧?我就裝作昏迷不醒,趁著看守我的人打瞌睡的時候,我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頭撞破了玻璃從火車上跳了下去,下面正好是個山坡,我就滾了下去……” 他望著蕭夢鴻笑,詭異的笑。 “我真佩服我自己,這樣也活了下來。” 蕭夢鴻終于明白了。 丁白秋這樣趁著看守疏忽半途跳車逃走了,蕭成麟大約以為他反正是活不成?;蛘呒幢闼娴倪€能活著,他應(yīng)該也不敢讓顧長鈞知道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一直瞞了下來。 蕭夢鴻終于從一開始那如同見了鬼般的震驚中恢復(fù)了過來。 “你既然活了下來,算你命大?,F(xiàn)在還找到我干什么?” 丁白秋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疤痕。 “命大?”他嗤了聲,“是,我是命大,僥幸從你的哥哥和丈夫手里逃了一命。可是你看看,我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子!我的容毀了,這不算,我是再也不能畫畫了!我所有的追求和夢想就這么毀滅了!起先的一年里,怕被你的那個哥哥找到,我就像是只無家可歸的狗,我到處躲藏,惶惶不可終日……” 他咬牙切齒的時候,站臺上鈴打了起來,遠(yuǎn)處一陣汽笛聲傳來,火車進(jìn)站了,還沒停穩(wěn),站臺上翹首的不耐煩的乘客就拿起行李開始爭先恐后地朝車門涌來,仿佛慢一步就會被火車丟下了爬不上去似的。 “列隊!列隊!先下后上!” 站臺員吹著口哨,嘶聲指揮著人流。 “你現(xiàn)在還想干什么?”蕭夢鴻打斷了丁白秋,“我沒興趣聽你說這些。我只告訴你,離我遠(yuǎn)點!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我本來也不想再來找你的。但是我現(xiàn)在沒法子了。德音,我需要點錢??丛谖覀兺障嗪靡粓龅姆萆?,你給我些錢吧!只要我拿了錢,我就立刻離開中國去歐洲!我去法國,那里沒有人認(rèn)識我,我可以重新開始追求我的藝術(shù)夢了……” 蕭夢鴻提起行李箱轉(zhuǎn)身要上車,被丁白秋從后抓住了箱子。 “你現(xiàn)在和你的那個丈夫過的很好啊,翻臉不認(rèn)舊情人了?早上我還看到你們的合照上了報紙,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既然你的丈夫這么好,你當(dāng)初怎么就要和我好上了?蕭德音,你害了我,害了我的一輩子!現(xiàn)在我也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我們的舊日情分上助我一把而已。你又不是沒錢……” “滾!”蕭夢鴻厭惡地斥道。 “你連這么一個小小的忙都不肯幫我?”丁白秋忽然威脅起來,“我當(dāng)年在我女朋友那里保留著你寫給我的信。你應(yīng)該還記得自己在信里寫了什么吧?那些信都還在。光腳不怕穿鞋,反正我是走投無路了,你不肯渡我,就不要怪我把那些信公開了!” 蕭夢鴻怒極,反而笑了起來。 “丁白秋,你以為我在乎這個?我最后警告你,再不滾的話,我也不走了,立刻叫人通知我的丈夫。你能挑這時間出現(xiàn)在我面前,想必是處心積慮的,那么應(yīng)該也知道,他現(xiàn)在人就在上海!” 丁白秋臉色微微一變。額頭冒出了層汗。忽然松開了行李箱,改而抓住蕭夢鴻的衣袖。 “德音,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這么狠心!” 他的臉色又變成了懇求的可憐模樣,膝蓋彎曲著,仿佛就要下跪了的樣子,神色里充滿乞求,“剛才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的。當(dāng)初你我畢竟是好過一場的,不是嗎?我知道你心底善良,最體諒?fù)槿说牟灰琢?。求你幫我一把吧……否則我真的走投無路,活不下去了……” 站臺上的旅人紛紛轉(zhuǎn)頭看過來。但最后,上車的上車,走的走,各自行色匆匆。站臺空曠了起來。 蕭夢鴻用力拽回了自己的衣袖,轉(zhuǎn)身要登上火車,被丁白秋再次不顧一切地攔住。 “德音,看在我們舊日情分上,可憐我吧——” 火車鳴了聲笛,就要關(guān)門開動了。 “這位先生和太太,火車要走了!你們到底上不上?” 不遠(yuǎn)處,剛才那個維持秩序的站臺員沖著蕭夢鴻和丁白秋喊了一聲。 丁白秋回了下頭,忽然,整個人像是被定身法給施住了一樣,僵住了,眼睛死死盯著站臺員身后的方向,臉上慢慢地露出一種極度的恐懼之色,就仿佛見到了什么可怕至極的景象。 他猛地松開了原本還拽著蕭夢鴻的那只手,轉(zhuǎn)身就往站臺的另個方向跑,是那種仿佛想要逃命般的不顧一切的逃跑。 蕭夢鴻朝丁白秋剛才投去視線的方向看了一眼,愣住了。 就在那個站臺員身后的站臺入口處,距離她幾十米之外,還有一個人。 顧長鈞。 他就站在那里,著軍裝的身形崩的筆直,猶如一尊凝固住的雕像。 蕭夢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涌出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一旁的火車關(guān)了門,車廂被強有力的機車頭拖著開始慢慢朝前駛?cè)ァ:芸旎疖囯x去,鐵軌上只??帐帲九_也安靜了下來。 顧長鈞開始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他的腳步邁的很大,越來越快,靴底踏過水門汀砌的地面,很快來到了蕭夢鴻的近旁。 丁白秋快跑到站臺的盡頭了,仿佛想跳下鐵軌往對面逃去。 顧長鈞從身上摸出了一把□□,朝著前頭那個人影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丁白秋撲倒在了站臺的邊緣。 那個站臺員發(fā)出了一聲驚叫。 蕭夢鴻的心跳加快,僵在原地,對上了顧長鈞扭臉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的臉龐僵硬而青白,眉和瞳仁炭黑的刺目。 “顧長鈞,你不要誤會,我不知道他還活著,更不知道他會跟我到這里……” 蕭夢鴻下意識地覺得自己需要向他解釋。 顧長鈞扭了扭唇,忽然拽住她的手,帶著朝前繼續(xù)走去。 蕭夢鴻像是被他拖著一樣,拽到了丁白秋的邊上。 丁白秋倒在站臺上,一條腿中彈,血正往外流著。 他的臉色白的像只鬼,見顧長鈞停在了自己面前,驚恐地往后爬去,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血痕。 顧長鈞居高俯視著地上的丁白秋,面無表情。 他忽然把手里的那把槍放到了蕭夢鴻的手上。 “開槍。給我斃了他?!?/br> 他依舊望著丁白秋,口里卻這樣冷冷地道。 蕭夢鴻沒動。 “我叫你開槍,斃了他!” 他再次說道。 蕭夢鴻轉(zhuǎn)頭,望著身側(cè)的那個男人。 “沒聽到我的話嗎?” 他壓低聲地咆哮,猛地轉(zhuǎn)過臉,對上了蕭夢鴻的視線。 他的臉龐依然只有冷漠。但瞳仁里的憤怒和厭惡卻時無法遮掩。 她的臉色也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