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高斯年回神,流暢道:“老元帥想法沒錯,本身現(xiàn)在藥品短缺,何必拘泥于是誰供應(yīng)?我回去出方案,再與您細談……” “呦,這不是杜老板么?” 鑲金攢玉,豐乳肥臀,高夫人孫碧華由丫鬟扶著,吊梢眼不屑又忌憚地瞥向高斯年。 她與高少帥長期分居,沒有感情。高少帥死后高老元帥吐血,高玉麒尚有陣茶飯不思,她丁點不傷心,風流韻事傳遍上海灘。但因娘家爹是蔡委員長左右手,沒人動她。 “高夫人?!?/br> 老管家前進半步,隱然形成保護。 裴翠鐲子在陽光下泛古老光暈:“從老爺子院子里出來的?我勸你,早點同麒兒打好關(guān)系。你瞧,蘇小姐做得不就很好?!?/br> 損打陣,高斯年不回嘴,孫碧華冷哼:“不過么,她那身份,想做高家媳婦,呵。下等人就該待在陰溝里,她雖好些,想夠上高家,也是癡心妄想!” 高斯年平靜地,望向她身后。 “媽!你說什么呢!”高玉麒不知何時湊過來,局促地說:“蘇孚,你別放在心上?!?/br> 孫碧華肺管子氣炸,這還沒娶妻,就胳膊肘往外拐! 吵起來,蘇孚拉下高玉麒衣袖,他瞬間偃旗息鼓。 孫碧華更氣,掩淚奔走。 高玉麒呆呆站著,蘇孚推他:“去哄哄高夫人?!?/br> 鬧劇散場,高斯年已和老管家走遠,身影漸漸消失在圍廊。 每月度,高斯年擁有兩次與杜曼麗聚首的寶貴機會。 杜曼麗被蘇慎安排在偏僻村落,門前長河遠流,不通車馬,只能憑棚子船進出。 農(nóng)家小院,保鏢層層。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杜曼麗在窗下繡花,見高斯年進門,趕忙放下針線:“這回來得早。” 發(fā)覺兒子興致不高,她輕輕問:“外面出什么事了么?” 高斯年搖頭:“娘,你恨不恨他?” 杜曼麗愣了愣:“嗨,人死如燈滅,現(xiàn)在提有什么意思?!彼龁枺骸坝行纳先肆??” 高斯年沒點頭,也沒搖頭。他話少,每次來,都是杜曼麗說得多,絮絮叨叨,盡是慈母心腸。 “是誰家姑娘?” 杜曼麗忙活飯菜,不要他幫忙:“甭管誰家姑娘,好好對人家。床頭打架床尾和,鬧矛盾切忌冷戰(zhàn)……” 回城郊別墅,高斯年一支支抽煙。 他不常抽煙,只有尤其煩躁的時候,才會借由這點苦澀滲透肺腔,平息情緒。 沒開燈,猩紅光點閃爍,彩繪煙灰缸中布滿粉塵。 云霧繚繞,他狠狠吸口,吐出頹靡薄白。 “鈴——” 蘇孚接起電話。高斯年聲音喑啞厲害,想是變音藥還沒解,蘇孚不厭其煩,細致講解變音藥的危害。那邊耐心聽著,突然笑了兩聲:“你的謝禮,我想好了?!?/br> “嗯?” “你想當高夫人么?” 蘇孚揚眉:“有歧義啊哥哥?!?/br> 高斯年糾正道:“高家掌門人的夫人?!?/br> 少女輕笑:“高玉麒?” 他低低嗯了聲,蘇孚語氣明顯冷淡許多:“謝禮太貴重,要不起,您還是換個吧。” 電話掛斷,高斯年捂著心臟苦笑。 太卑劣了,居然感到欣喜。 太卑劣了。 他將煙頭摁滅,沉著地想,他后悔了。 第20章 養(yǎng)兄(9) 高斯年身心拔涼…… 建中蒸蒸日上,吸引許多外國佬來要求入股。充沛資金、先進技術(shù),精良器械,誘惑巨大。蘇孚斷然拒絕,該平行世界走向與現(xiàn)實基本趨于一致,身為華人,她可以發(fā)展慢,不可為虎作倀,做洋人傀儡。 冬月初八,高玉麒生日。高府新喪,不宜大cao大辦,包下索菲酒店,擺七八桌,與宴的都在各界拔尖。 辦公室,高斯年與蘇孚交流新藥研發(fā),瞥到請柬字跡頓了下:“構(gòu)思很好,盤尼西林致敏問題不容小覷,只是去羥基儀器太精密,地下室那臺機器做不到?!?/br> “這不是有你么?” “你的意思是要合作?” “為什么不能?春和堂近日也受到?jīng)_擊了罷?!碧K孚批完文件,套筆帽:“找不成第一第二,就找第三合作,再毀掉第一第二。這不就是ceres大使的計劃?趙老板糊涂,胳膊肘往外拐,咱們不能糊涂?!?/br> 高斯年思考道:“可以。我回去就上報課題,將實驗放在f大做,屆時盈利均分?!?/br> 蘇孚揚起一抹笑:“等你好消息。” 落日熔金,暮色由遠及近,暗暗襲來。 索菲酒店比鄰外灘江支,華燈初上,脈脈水流映照兩側(cè)霓虹燈光,雍容大氣,浪漫絢爛。 作為上海灘最時尚的酒店,索菲建筑使用歐式風格,十幾層洋樓,彩繪玻璃,油畫頂板,到處都是對比強烈的明艷色彩。 高玉麒早早在大廳等著,合身燕尾服包裹住天真孱弱的小少爺,將其變作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的紳士,觥籌交錯,毫不怯場。生在世家大族,再爛漫的性子,該懂的也懂。 見到蘇孚他眼前一亮。 她的禮服是高玉麒親自挑選,特地從國外運來。典雅紅裙大膽運用不規(guī)則美,高貴又妖嬈,淺笑回眸時,如一株盛放牡丹,光彩奪目。 高玉麒迫不及待走到她身邊,親切交談。 眾女竊竊私語:“看來咱們沒什么機會?!?/br> “嗤,蘇孚?嫁去也就是個姨太太?!?/br> “姨太太?她勢頭如日中天,ceres大使都親自接見。” “那算什么!不過是賣衣服賣藥的作坊,比得上你我?尤其是那位?!闭f話沖南面努嘴:“蔡家有意與高家聯(lián)姻,蔡小姐可不容人,她這樣出風頭,呵?!?/br> 眾女望過去,果然,蔡愛頤盯著高玉麒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下壓,并不開心。 她端起酒杯,眾女以為是要去找蘇孚麻煩,沒想到拐個彎,去天臺吹風。 眾女興味索然,談?wù)撈鸱壅渲檎淦孢€是紫珍珠名貴。 天臺不只有蔡愛頤,還有戴著薄玉面具的高斯年,站得隱蔽,眾女沒發(fā)現(xiàn)他。 他倚在欄桿上,望夜幕籠罩的黃浦江。舟馬如潮,五彩斑斕,極致奢華。 “沒想到你會來?!?/br> 高斯年側(cè)首:“蔡小姐何出此言?” 交際時,高斯年會控制眼神,含笑望來時,春風拂面。 蔡愛頤只覺被電了下。她知道好友癡迷這個男人,也喊兄長幫過無傷大雅小忙,內(nèi)心卻是不屑的。一個男人而已,值得費盡心思?但在如此夜色下,被這般能令明月黯然失色的眼神觸及,蔡愛頤忽然理解了好友的心情。調(diào)整站姿,手指拂過鬢發(fā),將其藏在耳后:“賈月如托我查過你。不過你放心,這事畢竟關(guān)系重大,蔡家定守口如瓶。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高斯年不答反問:“聽聞蔡家與高家將要聯(lián)姻。蔡小姐不去找未婚夫,卻問我的想法?” “唔?!辈虗垲U拿酒杯遙遙一指。不遠處,蘇孚與高玉麒交談甚歡,親密無間。她高傲地揚起下巴:“我蔡愛頤不愿與人分享丈夫?!币庥兴傅难a充:“況且,相對于青澀少年,我對成熟男人更感興趣?!?/br> 高斯年笑了兩聲。聲音嘶啞,難聽極了,但那笑中的風韻,叫蔡愛頤不自覺臉紅。 “這么說,傳聞高少爺會在今夜向心儀之人求婚是真的?” 蔡愛頤哼道:“是。而且,我沒有收到那張?zhí)厥庹執(zhí)!?/br> 那請?zhí)筛呱贍斢H手書寫,且夾層中放鐵片,娛樂抽獎環(huán)節(jié),高玉麒會抽出它,并掏出獎品——一枚用來求婚的鉆戒。 高斯年哦了聲,蔡愛頤心里罵他老jian巨猾,話套去,半點信息不給出,眼神卻越發(fā)欣賞:“罷了,也不急在一時?!彼齼A身,將名片插進他上衣口袋:“有空聯(lián)系。” 高斯年伸出右手,表盤,秒針不知疲憊地轉(zhuǎn)動。 很快,就會到娛樂環(huán)節(jié)。 很快,就會有個家世清白,前途無量的少年,跪在蘇孚面前,帶著無限情意,向她剖白真心。 他下意識掏出煙盒,意識到戴面具,放回去。 “哥哥最近煙癮很大?” 高斯年渾身一僵,轉(zhuǎn)頭,蘇孚不知何時走過來。 他嗯道:“怎么到這里來了?” 蘇孚與他并肩而立,仰頭看絢麗煙花炸在夜空:“清靜。” 高斯年摩挲著酒杯,欲言又止。 一只腦袋湊過來。奇了怪,剛剛蔡愛頤只是伸手,就叫他厭惡,可現(xiàn)在滑順清香的發(fā)絲抵到下頜,他也不反感,反而蠢蠢欲動,想將她徹底攬進懷抱中。 整顆心瘋狂鼓動、叫囂,不夠,還不夠,近些,再貼近些。 蘇孚抽走名片,審視姓名:“蔡小姐?” 高斯年掩飾好失落。她又將名片插回去:“她與賈月如一丘之貉。你要小心?!?/br> 高斯年:“蘇孚,還記得那謝禮么?” “想好送什么了?” “假設(shè)高玉麒真與你求婚,你會答應(yīng)嗎?” 蘇孚似笑非笑,她眼眸清亮透徹,有一瞬間,高斯年幾乎以為她知道所有秘密,知道他所有不堪入目的隱蔽心思。 “是說今晚的娛樂環(huán)節(jié)?” 高斯年手心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