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別人信不信她不知道，小杜顯然是信了。

    他轉(zhuǎn)身走著說，“廚房里女孩少，確實這行不適合女的。而且你年齡偏大，學(xué)廚都是十幾歲……”

    沈非煙回國不到半個月，第二次被嫌棄年齡大。

    小杜一邊走，一邊挑剔案上沒擺好的碗碗盆盆，又回頭看沈非煙的鞋，眼神已經(jīng)完全掌握主動，看著沈非煙的鞋，他說，“你這鞋不行，明天要換了，廚房有水，大家都穿鞋底比較厚的鞋?！?/br>
    沈非煙打量大家的鞋。

    “而且你要穿護(hù)腳面的才行。”

    沈非煙看著自己敞開腳面的鞋，覺得非常抱歉，“我中午就去買一雙合適的。”

    小杜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挺懂事。

    很多人喜歡另類，單位里很多新來的女孩都是，不明白，個人的另類，在集體的一致性比起來，算個屁。不用費事去教這些，省下不少事。

    又看她長得不錯，但人顯然有點“傻”，為了和男朋友賭氣就跑到廚房來上班，那么大年齡還不知道干點正事。

    出于優(yōu)越感的滿足，對沈非煙就稍稍包容了些。

    說，“會切菜，洗菜嗎？”

    “嗯……會?！?/br>
    “那先洗菜吧?！毙《艓叩剿剡?，水池邊洗菜的阿姨連忙站開，甩著手上的水。

    廚房的門開了，服務(wù)員站在門口，“沈非煙，給你工作服?！?/br>
    沈非煙走過去，拆開塑料袋，拿出白色的廚師服。

    廚房很熱，穿上這衣服就更熱了。

    她沒有更衣室，就把原本的外套卷起來，塞進(jìn)了裝廚師服的塑料袋里。

    挽著袖子，她開了水洗菜。

    發(fā)現(xiàn)這地方，只有涼水，她有點奇怪，小聲問洗菜的阿姨，“怎么沒有熱水？”

    “有些有，有些沒。這家沒熱水?！?/br>
    沈非煙想，那冬天多冷。

    她一根根在水龍頭下面沖著小白菜。

    “你這樣不行，太慢了。”小杜走過來，給阿姨說，“你給她教教，這樣洗到明天早上了。”

    沈非煙連忙讓開，阿姨站過去，端著一筐菜倒進(jìn)水里，“這樣！”她拿起一把菜甩了甩，放在旁邊大盆里，“這樣再沖一遍就行了。”

    沈非煙說，“菜不掰開洗，里面會有泥?！?/br>
    阿姨剛想說話，小杜不耐煩說，“你不會，那你先洗碗，洗幾天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br>
    旁邊的洗碗工連忙讓開地方。

    沈非煙走過去，人家給她一雙手套，用過的，她手伸進(jìn)去，立刻指頭上都是水，這手套漏了。她忍著沒說話，看到洗碗工拿著一大罐洗衣服，嘩嘩嘩往水里倒。

    水浮上泡泡。

    沈非煙，“……”

    “這些碗是昨天的，昨晚上太忙了，沒洗完。你先洗，快點，一會中午會很忙?！?/br>
    沈非煙點頭，碗都泡了一晚上，沒什么難洗。就是很臟，很油膩。

    她把泡爛的菜葉，從盤子里撥進(jìn)泔水桶。

    泔水桶的味道很沖。

    她覺得應(yīng)該多一個口罩。

    廚房沒人戴口罩。

    那邊上了油鍋，開始炸東西。

    例湯轉(zhuǎn)了小火。

    砧板上，有人刀工一流，土豆絲切的像頭發(fā)絲。

    大家一起忙碌，午飯點，來的很快。

    沈非煙再沒有換過地方，大家不是欺負(fù)她，她沒用，這是個勞動的場合，她在別的位置無法幫忙，人家都很忙，不敢要一個幫倒忙的。

    沈非煙從來沒有在廚房工作過，但也了解這些，就默默觀察別人都干什么。

    她覺得，以前的學(xué)徒一定都是這樣要自學(xué)的。

    門被推開，領(lǐng)班在門口喊，“有客人來了！”

    大廚用個鋁勺敲了敲吊著的炒鍋，開玩笑說，“開始打仗了！”

    大家都笑，沈非煙也跟著笑。

    看見旁邊的油鍋旁，一個廚師把大網(wǎng)伸進(jìn)油鍋里，撈出一大堆油炸過的丸子。

    磕了磕，磕掉多余的油。

    香噴噴地倒進(jìn)大盆里。

    沈非煙竟然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叮叮——”傳菜口有人喊，“有單?！?/br>
    大廚抬頭，看著廚房門口的電視屏幕。

    沈非煙好奇看去，看到上面是點的餐。

    炒鍋上火，大火冒起來，幾分鐘就熱了。

    有廚師把架子放在火上，把魚扔上去烤。

    香氣冒出來。

    魚片成片，在鍋里滾了滾，那膠質(zhì)不知怎么就吊了出來，倒進(jìn)湯碗里的時候，嫩的不行。

    沈非煙已經(jīng)把碗洗完，水槽洗干凈了。

    有點眼睛看不過來。

    大蒸籠被揭開，里面的燉盅被端出來。

    有人在窗口的鈴鐺拍了拍，“上菜！”

    沈非煙從來不知道，真正的餐廳，真正的飯點，真的就像打仗。

    她以前坐在桌前的一道道美食，在廚房，并不是獨一無二的。

    換成做菜的，那是人家的工作。

    什么神圣感都沒了。

    有東西掉在地上，拿起來水沖沖，扔進(jìn)去還可以繼續(xù)用。

    有些東西，聽說，無論如何是不會學(xué)會的。

    忙過飯點，兩點休息，可以吃飯的時候。

    沈非煙已經(jīng)改頭換面。

    有些東西被徹底顛覆。

    大家擠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又累又餓，生平第一次。

    明白了，為什么飯館要25點休息。

    更是明白了，為什么小杜讓她洗碗。洗碗，打雜，這些基本的崗位，就是把自己對做菜的那些精致和講究，先去掉。

    味道要正，做法要講究，但是有些東西，先得用減法。

    沈非煙吃了兩碗飯，從來沒有吃飯這么香。

    小杜坐她旁邊，說，“多吃點。這魚好吃?！?/br>
    沈非煙點頭。

    別的廚師其實早上也在觀察她，看她干活老實，不偷懶，人其實也不笨，在感情上笨，但干活還是很“靈”很有“眼色”，就態(tài)度也都變了。

    挑著話和她說。

    “大老板怎么來了？”另一桌的領(lǐng)班忽然站起來。

    沈非煙和廚師坐在同一桌，也看過去。

    看到餐廳的玻璃門外頭，一個中年男人正下車，旁邊還跟著兩個人。

    這應(yīng)該就是劉思睿他爸。

    沈非煙不認(rèn)識。

    她低頭吃飯，看幾個領(lǐng)班服務(wù)員都站了起來，她周圍的廚師沒動，她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站起來。

    門已經(jīng)推開，劉思睿爸爸的助理先進(jìn)來，撐著門等老板進(jìn)。

    他們在門口的“歡迎光臨”腳墊站著，往里面看了看，就走了進(jìn)來。

    “老板?！苯?jīng)理迎了上去。

    劉思睿的父親說，“早上送過來的什么魚，我看看?！?/br>
    大廚連忙站了起來，跟著往廚房去。

    一圈之后，他們走出來，說了幾句話，劉思睿的父親走到飯桌前，看了看員工們吃什么，一眼看到沈非煙，他奇怪道，“廚房什么時候多個女的？”

    沈非煙被點名，連忙站起來。

    小杜說，“她是今天剛來的，是小劉哥的朋友?！?/br>
    “思睿的朋友？”劉思睿的父親看著沈非煙，眼神審視，而后忽然問，“你認(rèn)識思睿，他幫你安排的工作？”

    一堆人看向沈非煙。

    沈非煙頓時不好意思，站在四五桌服務(wù)員廚師中間，好像酒席上被萬眾矚目。

    很尷尬，就長話短說，“嗯?！?/br>
    她想著，細(xì)節(jié)爸爸回家可以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