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猜的一點錯也沒有,他今年十七歲,還是個上高中的孩子,原本今天是要考試的,結(jié)果一個人逃學出來。 然后想自殺,然后又被我救下。 他不想回家,問我能不能帶走他。 然后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清澈,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鹿一樣盯著我。 可我猶豫很久,我沒辦法帶走他,我是個賣屁股的野雞,家里也不干凈,他越是干凈純粹我就越想遠離他。 看出我的猶豫,男孩豎起手指向我再三保證,他說不會給我添麻煩,求我收留他一會。 可我還是搖頭,我說我家不干凈,你還是不要跟我回去。 可他不害怕,他跟著我,就像剛剛我跟著他。 自言自語的,男孩子在我身后說話,他說他叫孟懷,家里沒有別的親人了,看見我他就想起家里的jiejie,我和她一樣的慈愛。 是啊,你也讓我想起姚淳。 她要是還活著,我也不至于如此艱難。 他的可憐兮兮叫我沒有辦法無動于衷,最終,我還是帶他回家。 屋子里亂糟糟的,夏柳不在家,沙發(fā)上堆滿了她脫下來的裙子,還有我的絲襪。 我統(tǒng)統(tǒng)拿走,隨即孟懷就坐下。 他有些拘謹也有些尷尬,說真是給你添麻煩了,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訴我嗎。 我好像很久都沒被人如此禮貌的問候過了,金錢把一切都變得理所應(yīng)當,有人給我一把錢,我就會笑著說我是姚安。 你要記住我,明晚也繼續(xù)光顧我。 孟懷的客氣和天真叫我無所適從,我有點困惑,這個時候我該說些什么。 男孩不著急,面露期待的看著我,叫我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的說:“我叫姚安。” 他的笑逐漸變大綻放起來,我看清他的開心,都這樣臉上。 他說喜歡我的名字,也喜歡我,等有一天長大,要好好報答我。 我哭笑不得的看著他,這真是干凈純白的靈魂,不曾沾染人世間的半點塵埃。 他果真說話算話,說只讓我收留一會就絕不多呆一分一秒,天黑之前他就離開,臨走之前要了我的微信,向我鄭重其事的道謝。 謝謝我救下他,擁抱他,還慷慨的帶他回家。 他說他不會忘,叫我沒事多聯(lián)系他。 然后就大義凜然的走遠了,我看著他的小熊頭像,還有一點的不知所措。 我很久沒來獵場,屋子里的姑娘們都說想我,夏柳撲過來,看我紅光滿面的,就翹起大拇指說大老板的活還真是不錯。 跟他有屁關(guān)系,還不是因為我吃得好睡得早! 我叫她少拿老板打趣,哪句話惹他不開心,一定扒你狗屁。 她咯咯的笑起來,挨著我坐下。 她又給我描眉,端著我的下巴,將我好生的端詳。 夏柳夸我漂亮,也不知道今晚又要便宜了哪個壞家伙。 這個問題已經(jīng)很久沒再想過了,一開始也會不甘心,我年紀輕輕,憑什么便宜那些又老又丑的家伙。 可逐漸的,一切都被接受了,我一個萬人騎的爛貨,憑什么挑剔那么多。 在這個問題上,我從來都沒有選擇。 沒想到王老板那么惦記我,聽說我回來上班,當天晚上就叫人來帶走我。 夏柳羨慕的望著我,說社會好現(xiàn)實,現(xiàn)如今當小姐也要看背景了。 我就回過頭看著她笑,發(fā)現(xiàn)她也這般的望向我。 我們都不說生活的凄苦,笑著接受命運安排好的一切一切。 王老板老當益壯!虎虎生風!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猛藥,快要拼上十八歲的小伙,這讓我越來越擔心,怕他真死在我身上。 我時刻準備著,半夜還偷偷的查了一下急救措施。 可他活的挺好的,半夜做夢時還想起我,叫我的名字也拉我的手,說一定會對我好。 我有點欣慰,又覺得可悲。 終于有人珍惜我,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王老板今年六十七歲了。 或許我只值得這些。 他連著包下我,給我買好看的衣服和昂貴的珠寶,我許久沒體會過這些,有錢人的生活怎么能這么快樂。 王老板通過施舍我來換取極大的滿足感,幾天時間下來他整個人都精神抖擻、紅光滿面。 甚至他還帶我出去充排面,看吧,姚百丞的女兒正被我隨意把玩。 今夜又有人拿禮服給我,不知道是誰新買了郵輪,王老板受邀出席,打算帶我一起。 我有點排斥,我不喜歡大海。 就連海風都變得銳利,是殺人的刀子,將微不足道的我切割。 可哪有我說不的權(quán)利,只要錢給的多,刀山火海我都能爬過去。 生活是噴發(fā)的火焰、吃人的惡魔,我單刀赴會,死過也活過。 眼淚從來不是救命的解藥,是緊咬著的牙叫我獨自茍活。 我說我金剛鐵骨,刀槍不入,其實只是個虛張聲勢的紙老虎,在也經(jīng)不起半點顛簸。 我努力的生活,拼命的活著。 海風微涼,吹亂我的長發(fā),王老板摟著我,那么多人都看著。 我聽到很多人在議論我,我爸的豐功偉績和我的低賤廉價形成鮮明的對比。 更多的還是幸災(zāi)樂禍的嘲笑,說也只是父債女償而已。 你一言我一語,叫我沒辦法裝作聽不見,我認為我應(yīng)該習慣,可身處漩渦之中,我若無其事的嘴臉逐漸變得難堪。 王老板這時也放開我,他有正事要談,我在這里不太方便。 這可真是救我狗命,我落荒而逃,無人之地嘆一口長氣。 虎落平陽被犬欺,我爸還活著時,這些人諂媚的嘴臉,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忘掉。 就如同今日我的下賤,也會千古流傳。 海風拂過我的眉眼,一陣又一陣的涼意將我的焦慮吹散,海面和夜空都漆黑一片,是身價不菲的男人和年輕漂亮的女人將其點綴的漂亮非凡。 在這人聲鼎沸的不夜場里,連煙味都變淡,我深深吸一口,卻怎么都品味不出它的半點滋味。 像一杯白水,索然無味! 無趣! 我看不見生如夏花的景色,說不出香煙美酒的滋味,錦衣華服不再漂亮,俊男美女都不再稀奇。 一切都叫人提不起興趣,在這人世里,好像沒有什么值得我在意。 我想不出還有誰值得我淚流滿面的撲過去。 是王老板嗎? 他是真的喜愛我,夜里囈語都在惦記我。 可這太可笑了不是嗎? 我笑起來,在他的懷里坐進去,他便用蒼老枯瘦的手摟住我,帶著我走進燈火輝煌的不夜場里。 有人走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是王老板帶我過去,季烽的名字在他的嘴里念出來,叫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一切都不再真實,像一場夢境在我的腦海里,不然為什么時隔五年,我和季烽會再次相遇。 我覺得我看不清他了,眼前的一切都帶著一層虛幻的光影,我自欺欺人的逃避,害怕他的目光,將我望進去。 可他只看我一眼,說王老板好福氣。 也沒有,我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的若無其事終于在這一刻分崩瓦解,謊借不舒服的理由,我逃到很遠的地方去。 一顆煙抽到頭,可我還是怕,我把電話打出去,梁川很快就接起來。 他不耐煩的問我為什么這么晚還打擾他,我卻是顫抖著,很久才說出來話。 我說梁川,你能來救我嗎?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我聽到他的一聲輕笑,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就不見。 他說我天真可笑,可我不管,這個地方,我一秒鐘都呆不下去。 我苦苦哀求,我說梁川,你就當可憐我,就這一次,來救救我。 他沒答應(yīng)我,有別的女人在身邊,我聽到不合時宜的嬌喘,輕飄飄的鉆進我的耳朵里。 他忙著辦正事,沒時間聽我這只野雞亂叫,也許是我求他太多次,求他放過我,求他饒恕我,求他大發(fā)慈悲稍微給我一些快樂。 所以這一次我求他救我,也被他毫不在意的忽視過去了。 我許久都未如此無助過,我?guī)捉罎?,連呼吸都是顫抖的。 季烽…季烽… 有生之年,又讓他遇見了我。 可這一夜是相安無事的,是我驚弓之鳥,強弩之末了。 由始至終他都不回頭看我,我的目光偶爾還會向他看去,可他是一眼都不肯施舍點給我。 我太慶幸,也時而難過,季烽忘掉我。 五年時間,他不再記得我。 夜里我們在郵輪的客房里住下,不是冤家不聚頭,偏偏是季烽住在我的隔壁。 我們在電梯里相遇,王老板還把我緊緊摟著。 他不說話,是王老板主動過去巴結(jié),季烽懨懨的,有點愛理不理的說:“這件事不著急說。” 王老板也不尷尬,他這個歲數(shù)什么樣的風浪沒見過,只說后生可畏,他像季烽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吃我爸的閉門羹呢。 是啊,一吃就是一輩子,我爸死了又來了一個季烽。 偏偏這兩個男人,一個人生養(yǎng)我,一個人我愛過。 看來我和王老板才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命運如此安排,真是怕我還剩些快樂來不及揮霍。 我與季烽,怎么還有故事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