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鹿rou鍋?zhàn)?/br>
    玉瑯猶豫了一瞬， 還是乖乖將手放下。

    慈姑便給他遞了一碗玉帶湯：“喝些湯水便好，明兒再與你做新的吃食?！?/br>
    濮九鸞在旁瞧得愕然，他前幾天帶這孩子時(shí)他可不是這樣的， 稍有不逞心就拳打腳踢， 哪里如今兒這般講道理？

    只不過如此一來倒放心將孩子交給慈姑。

    慈姑也便不客氣，悉數(shù)換了玉瑯身邊人， 將他跟前那些心懷鬼胎的婆子丫鬟盡數(shù)換掉，又跟濮九鸞尋了兩個(gè)手腳干凈心思清明的婦人來照料他起居。

    玉瑯卻也乖乖兒跟著慈姑， 倒像個(gè)小跟班一樣。

    先前那些點(diǎn)心都已經(jīng)做好打包好， 封上了厚厚的牛皮紙包， 外頭系一根麻繩， 系得齊齊整整，慈姑帶著玉瑯一齊給點(diǎn)心封上蓋上康娘子腳店的印。

    正忙忙碌碌， 忽得外頭一陣喧嘩，雞飛狗跳熱熱鬧鬧，正納悶。

    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康娘子！”

    慈姑定睛一瞧， 可不正是濮寶軒那個(gè)活寶？

    他比原先更瘦些，也更黑了些， 眉宇間少了些稚氣， 只不過屬于少年的公鴨嗓還是未變。

    他老鼠一樣四下打量， 先裝神弄鬼問：“我十一叔可在？”

    慈姑搖搖頭， 莫名有些心虛。

    濮寶軒這才大踏步進(jìn)得庭院， 四下打量慈姑的院子時(shí)不時(shí)嘖嘖兩句：“沒想到康娘子如今是個(gè)財(cái)主了?！?/br>
    “我算什么財(cái)主？”慈姑笑， “倒是你， 怎的忽然就回來了，又怎得上來就問你叔叔？”

    濮寶軒吐吐舌頭：“康娘子，你是不知道， 我是背著他老人家進(jìn)京的。自然要躲著他了?！?/br>
    慈姑一愣：“偷跑進(jìn)京的？”

    旁邊的嵐娘和呂二姐更是皺眉：“怎的要偷跑？”

    “是??！”濮寶軒有一大堆苦水要倒，“漆器早就采辦完畢裝船進(jìn)京，偏偏我十一叔不叫我走，于是我偷偷兒流了。我天生見不得漆樹，那玩意一碰我就全身小紅疙瘩，癢死了，只好一天到晚待在屋里讀書，便是偶然出去也要撐傘，差點(diǎn)沒被城里人笑死，有人傳言說我不是人，白天出來見不得光所以總要撐傘；還有人說我陰柔無比陽剛不足，為的是好好兒保養(yǎng)肌膚，你說這事！可氣不可氣？”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還不滿足：“最重要的是那里居然沒有美食！他們當(dāng)?shù)厝孙嬍城宓?，我一點(diǎn)都不喜歡，每日里都是就著小廝從汴京寄來的康娘子辣醬過活?！?/br>
    慈姑一愣：“怎的還有辣醬？”

    “那當(dāng)然啊！”濮寶軒洋洋得意，“要不說我聰明呢，我叫小廝往康娘子腳店買了些辣醬，又叫他們裝陶罐里密封，每每有船來看我便帶上辣醬來。拿來拌飯或是就饅頭都極其美味。我好慘，我跟你說……”滔滔不絕又開始訴苦。

    “看來得叫田獲帶些辣醬售賣?？的镒蛹依贬u，這是個(gè)好東西?！贝裙萌粲兴?，琢磨著此事。

    濮寶軒抱怨了半天，回頭一見康娘子混不在意，不由得甚是沮喪：“康娘子！你倒是聽沒聽我說話？我這么慘，就為的求你與我做頓菜?！?/br>
    他說話得聲音大了些，玉瑯立即就走上前去，護(hù)在慈姑前頭，一臉警惕打量著濮寶軒。

    濮寶軒一愣，旋即樂了：“怎的多了個(gè)小孩？你撿的？”

    慈姑懶得跟他廢話：“正好我們也要吃午飯，便給你捎帶一份，我去做些飯菜，你且等著?！?/br>
    濮寶軒這才歡呼起來。

    今兒本是臘八節(jié)，慈姑將碗柜里犄角旮旯的豆米都尋了出來煮了一大鍋，這汴京城里有贈(zèng)送臘八粥的習(xí)俗，她做一鍋也不怕，到時(shí)候與各家鄰居散散便是，實(shí)在不行還可拉到店里給徒弟們當(dāng)膳食，總歸是不愁去處。

    她在灶房里淘洗著豆米，聽著外頭濮寶軒逗玉瑯：

    “小孩兒，你喜歡吃飯嗎？”

    “小孩兒，叫我一聲叔叔，我便帶你去外頭買磨喝樂?！?/br>
    “小孩兒，你是康娘子新收的小徒弟嗎？”

    有一聲沒一聲的，忽得聽玉瑯冷冷道：“幼稚！”

    旋即進(jìn)了灶房。

    濮寶軒：……

    粥煮上以后，慈姑又想著做個(gè)馬牙菜扣rou。外面濮寶軒忽得想起什么：“對(duì)了，康娘子，我運(yùn)了一車當(dāng)?shù)赝廉a(chǎn)給你，有鹿rou，有羊rou，還有牛骨，正放在外頭呢，你瞧瞧可有什么要用的？”

    慈姑便道：“我瞧著外頭要下雪的樣子，不若今兒做個(gè)鹿rou鍋?zhàn)?，大家一起吃了暖和?！?/br>
    濮寶軒一聽說有美食吃登時(shí)來了勁頭：“汴京城里那些豪門，一下雪便要開宴，我們今兒便也開個(gè)宴席！”

    鍋?zhàn)邮且环N特制的砂鍋，中間一圈圈出個(gè)小圓，內(nèi)里正好放入炭火。

    慈姑便將各色香料炒香，而后放入鹿骨慢慢熬燉。

    趁著鹿骨湯熬燉期間，她叫徒弟們泡發(fā)些木耳、腐竹、粉條等干貨，自己則剁好rou餡，一半加淀粉攪拌做rou圓子，一半則準(zhǔn)備做蛋餃。

    濮寶軒跟個(gè)活寶似的坐不住，慈姑便叫他去院里劈柴引火。

    將鐵勺放在火堆上方，而后澆一勺蛋液旋轉(zhuǎn)，直到半凝固就立刻將rou餡兒放上去，隨即趁著蛋皮還未凝固就立刻封口，這是個(gè)技術(shù)活，講究的是又快又穩(wěn)。

    不多時(shí)便做成了蛋餃。

    隨即又起油鍋，將豬皮刮去豬毛放進(jìn)油鍋里炸了起來，直到炸得表面起了崎嶇不平金色外衣，這才撈出備用。

    再將豬瘦rou切條撒上胡椒粉，裹上淀粉雞蛋下油鍋油炸，直到表面變得金黃酥脆，這才撈出鍋來。

    濮寶軒砍完了柴，冒著被燙的風(fēng)險(xiǎn)撈起一塊炸酥rou，邊吹著熱氣便塞進(jìn)了嘴里，吃完一口“啊”得一聲，又撈起了一塊。

    配菜做好，便可開始上鍋。

    砂鍋里頭倒入鹿骨湯，而后先鋪上一層蘑菇，再鋪上一層白菜葉，粉條，酥rou、蛋餃、酸菜，豬rou五花，最上面一層再鋪一層切好的生鹿rou片，片得薄薄，泛著誘人的紅色光澤，這才準(zhǔn)備夾炭火起鍋。

    忽得門外疾風(fēng)喊：“侯爺來了！”

    濮寶軒嚇得一跳，差點(diǎn)將手里的酥rou扔出去，就見濮九鸞進(jìn)了灶房，他見了濮寶軒，一言不發(fā)，只板著臉看他。

    濮寶軒嚇得直縮脖子，努力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十一叔，你是不知道，那里又冷又偏，甚吃得都沒有……”

    濮九鸞眼睛平靜無波，卻叫他生生打了個(gè)寒戰(zhàn)，再也說不下去了。

    “還要說什么？”濮九鸞安靜問。

    “沒了沒了。”濮寶軒縮縮脖子，忙退出去，“那個(gè)，康娘子，無酒不成席，我去買些上好的酒來?！闭f罷便躡手躡腳如避貓鼠一般退了出去，手里還不忘抓一把小酥rou。

    濮九鸞搖搖頭：“當(dāng)真是……當(dāng)?shù)氐墓賳T如何，民生如何，都不靜心下來，反倒就惦記著吃。”

    濮寶軒去了外面正要買酒，嵐娘便指著他說：“笨！知不知道如今慈姑請(qǐng)了一位釀酒大師就住在對(duì)面?！?/br>
    便帶著他去尋仙云居士拿載馳釀，又請(qǐng)馬家一家人來吃晚飯。

    馬老夫人感激之余還要念叨兩句：“慈姑這孩子就是實(shí)誠，如今都做鄉(xiāng)君了還一點(diǎn)架子都無，與我們這些老街坊處得和睦。”

    “什么？鄉(xiāng)君？”濮寶軒愣上一愣，他處在窮鄉(xiāng)僻壤消息不通，偷偷進(jìn)了京城后絲毫不知京城里發(fā)生了什么就直奔慈姑這里來吃美食，哪里知道那許多？

    嵐娘子便給他講：“你還不知道吧，慈姑原本是前戶部尚書黃瑾之女，如今官家給她爹平反了案子，還給她封了鄉(xiāng)君之位，當(dāng)真是官家圣明！”

    “??？”濮寶軒忽得想起從前隱約的懷疑，再想起黃家與濮家曾有婚約之事，又想起從前見十一叔把玩過一枚指環(huán)，種種跡象叫他忍不住心亂如麻。

    他從杜仙云那里拿了酒，便抱著酒甕復(fù)又去尋慈姑，想問個(gè)清楚。

    “好了好了，他不也是個(gè)孩子么？”慈姑笑著將一塊酥rou蘸了茱萸面遞給他，“來便來了，叫他一起過個(gè)年罷?！?/br>
    濮九鸞本來板著臉，此時(shí)臉色如冰山融雪，忽松動(dòng)了下來，接過酥rou，笑道：“也罷，依你便是?！?/br>
    嵐娘樂得見他們獨(dú)處，便將玉瑯領(lǐng)走。

    慈姑在小小空間里反倒不知說什么，反而是濮九鸞笑著解釋道：“今兒先去了官家那里，便來得晚些。”

    慈姑“嗯”了一聲，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而居然沒在意濮九鸞到底是何時(shí)來去的。她指著窗外道：“下雪了！”

    冬日的天空漸漸變暗，灰色的云朵如臟亂的棉絮胡亂堆在半空，又厚又沉，在這一片灰色的底板上忽得有白色的小點(diǎn)漸漸撒了下來。

    先是一星半點(diǎn)，隨后越來越大。

    星星點(diǎn)點(diǎn)，

    密密蓬蓬，

    從九霄天空加速落了下來。

    濮九鸞瞧著黃昏天色里輕盈如精怪的慈姑，忽得生了勇氣，直湊過去，碰上了她的嘴唇。

    ——

    櫻唇一點(diǎn)，薄而柔軟的質(zhì)感，讓濮九鸞想起厚厚的絲絨，在大雪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魅惑而神秘。

    他忍不住湊過去，近一點(diǎn)，再近一點(diǎn)

    ——

    “哐當(dāng)”一聲，酒香四溢。

    濮寶軒兩手還維持著抱瓶子的姿勢(shì)，嘴巴張得圓大。

    第98章 蛋餃

    雪花漸漸紛亂起來， 大如棉絮，天色已晚，庭院里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嵐娘“哈哈”得哈著氣往廳里走， 一眼瞥見濮寶軒柱子一般站在灶房屋檐下， 神魂不守。她大聲喊道：“快進(jìn)屋吃飯。”

    濮寶軒這才回過神來，臉上似哭似笑， 最終變成了一個(gè)詭異的笑。

    看得嵐娘打了個(gè)哆嗦：“你作甚？”

    “你說……”濮寶軒斟酌著字句，還小心瞥了瞥花廳， 似乎不想叫里頭的人聽見自己所說， “你說， 我要是巴結(jié)好了康娘子， 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外地了？”他被自己這靈光一現(xiàn)的想法所激勵(lì)，立即從適才的驚嚇中恢復(fù)過來：“對(duì)！只要哄好了小嬸嬸， 小嬸嬸再幫我美言幾句……”

    “說什么呢你！”嵐娘沒好氣白他一眼，“趕緊進(jìn)去吃酒。”

    說完一把拽著他進(jìn)了花廳，花廳里慈姑正低頭布置碗碟， 濮九鸞在往鍋?zhàn)永镅b木炭，瞧見濮寶軒進(jìn)來， 不過淡淡一瞥， 并不說話， 反是濮寶軒縮縮脖子， 尋了個(gè)角落蹲下了。

    不多數(shù)杜仙云、馬夫人扶著馬老夫人， 團(tuán)姐兒跟在其后， 紛紛走進(jìn)廳里， 黃翰飛與疾風(fēng)也坐在了一邊，嵐娘跟田獲從外頭叫來一桌席面，大家便熱熱鬧鬧圍著坐了兩桌。

    鍋?zhàn)永镆采鹧U裊熱氣， 咕嘟咕嘟翻滾起來。

    揭開砂鍋蓋，一股白色霧氣先撲面而來，將適才雪地里帶來的寒氣一掃而空。

    鍋里的鹿骨湯經(jīng)過長(zhǎng)時(shí)間的燉煮，已經(jīng)呈現(xiàn)微褐色，咕嘟咕嘟澄澈琥珀色，叫人一看就勾起來了饞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