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不對,到底是變了,長大了,瞧著比原來沉穩(wěn)了,身板沒那么單薄了,臉盤兒也沒那么生嫩了。 意識到這點時,蔣秋桐的心底,驀地生出一陣微不可查的惆悵。 紀峣長大了,他也就開始老了。 將這些無謂的情緒揮開,蔣秋桐重新變成那個冷冰冰的大仙兒:“想好了么?我一會兒還有事兒?!?/br> 紀峣回過神來,整個人還有點恍惚,他往后一癱,遲疑著問:“我當年為什么忽然出國,你知道么?” 蔣秋桐搖頭,他當然不知道,事實上,紀峣出國這事,一開始連張鶴都不知道,他還是問了紀峣的父母,才知道的——但這事肯定跟張鶴有關系。 紀峣把當年他跟徐葉葉在咖啡廳的事細細講了——這是他第一次正面提起這些事,說出口似乎也還好,沒想象中那么難受:“……然后我就,有點接受不了,就死乞白賴求我爹媽出國,一個人跑了,誰也沒說。那時候我情緒有點不太穩(wěn)定……你懂的——就開始浪,浪著浪著,就……呃,浪出事了?!?/br> 第89章 chap.7 張鶴跟紀峣跟小學生一樣鬧了好久變扭的原因,是兩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紀峣還在美國時,某次去一家gay吧玩發(fā)生的事——那時候,大概是這家伙人生最渣、最混、最放浪、最下賤的巔峰。 以前他自詡為情圣,有品味有情調,要的是感情玩的是心跳,自尊自愛自視甚高,不吸毒不嫖妓不群交不搞419。 不過被徐葉葉當面戳穿以后,他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和惶恐,他懼怕這件事被張鶴和家里知道,怕到了極點,就成了一種破罐子破摔般的滿不在乎。 如何補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發(fā)現(xiàn)?不知道。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瘋玩就是了。 那段時間,他試了黑人、白人、拉美人,賭過嫖過一夜情過,曾為賽車一擲千金,也曾在地下拳擊場里被奉為貴客。 血腥,暴力,性,一夜之間,生活里似乎只剩下獸欲般的本能,他覺得這種感覺很好。 而最折磨他的時刻,就是父母與張鶴跟他通話時。每每這個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從一只饜足的獸,強行轉化成了人。 他不想當人。 一開始,張鶴被他偷偷摸摸出國這件事惹毛了,生了挺久的悶氣才緩回來,然后不知抽了哪門子的風,反而開始笨拙地關心他了——像個真正的哥哥那樣?,F(xiàn)在他知道了,是因為恰好那時候張鶴在反思,可當年的他可不知道,在他眼里,平時一副懶得理你樣子的張鶴忽然一反常態(tài),肯定是知道了。 “他知道了”這四個字,在紀峣這,讀做“天都塌了”都不為過。在某次張鶴給他打完電話后,紀峣急于擺脫那種作為“人”的束縛,想痛痛快快當只沉迷欲望的野獸,然后去浪了。 結果浪的太過火 他中了招。 要說那次純粹是他自己作的。 那晚他照例去鬼混,吸了發(fā)麻以后,他渾身發(fā)飄,跟酒吧里的人玩撲克,誰輸了就要當婊子,去舞臺上繞著鋼管跳脫衣舞。 紀峣輸了。 一群男人吹著口哨起哄,紀峣猛灌了一杯啤酒,從吧臺桌子上撈起代表身份的項圈往脖子上一扣,就邁上吧臺。 他會跳舞,樂感不錯,身材長相又好,再加上放得開,盡管以前沒跳過,此時看起來,他在燈光下伸展的肢體,竟然很誘人。 氣氛熱烈極了。 紀峣一件一件地脫。先是幾乎露出奶頭的大領t恤,在他指尖晃蕩兩下,丟了下去;然后是sao包的緊身皮褲,脫掉這個時,不少小零發(fā)出了亢奮的尖叫;接著是兩只鞋,他一腳將它們蹬開,赤著足踩上鋼管,雙腿一夾,整個人攀了上去,像是在男人的陽具上起伏。 他只剩了一條內褲。還有脖子上印著“i’m a bitch”的項圈。 酒吧里high到極點,看臺下的男人們一邊嘶吼著讓他脫,一邊拼命向上伸手,想要摸他的皮膚。 他的黑色內褲里被塞滿了美鈔,剩下的被他的臀縫擠出來,嘩啦啦撒得一地都是。 紀峣簡直忘乎所以,一邊勾著腿在鋼管上磨蹭,一邊伸出舌頭去舔眼前這根長長的柱子,不少人看到他前面已經立起來,洇濕了內褲的布料,浪得似乎能擰出水。 不知道是氣氛太high,或是紀峣太浪,或是嗑藥嗑多了,一個棕色頭發(fā)的男人終于沒忍住,從下面伸出強壯的手臂,拽住紀峣的腳踝,一把將人扯了下來! 保衛(wèi)員頓時變了臉色,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往這邊沖來。可現(xiàn)在已經沒人管他了,規(guī)則一旦被打破就很難復原,所有人瘋狂地涌向紀峣的方向,無數(shù)雙手將紀峣抬起來,他們撫摸著他的身體,扯下他的內褲,玩弄他。 好像有哪里不對 紀峣的身體極度亢奮,可被酒精和大麻雙重麻痹的理智總算有了點動靜,他隱隱覺得害怕,想要逃跑。 此時酒吧的秩序已經完全亂了套,無數(shù)喝高了嗑嗨了的男人們擠在一起,接吻,撫擭,雄性荷爾蒙逸散,音樂和燈光簡直讓人的頭顱都要炸掉。 不能再這樣下去 紀峣吃力地掙脫一個男人分開他臀縫的手,心里清楚場面已經失控,單憑著幾個保衛(wèi)是不行的,再這么下去他今晚得交待到這。 得逃 等保衛(wèi)終于勉強穩(wěn)定了局勢,開始問責時,卻發(fā)現(xiàn)這場小型事故的始作俑者,那個亞洲男孩兒,逃跑了。 而事實是,紀峣并非逃跑,而是被幾個男人趁亂,從人群中架了出去。 被扔到床上,緊接著聽見房門被反鎖的聲音后,饒是神志還沒徹底清醒的紀峣也心頭一涼。 心想,完了。 他知道要是被得手了,自己不死也得殘,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護住了自己,可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還差點被遣返回國。 這件事家里人都不知道,是張鶴過來解決的。 給對方打電話求助那會兒,紀峣簡直心灰意冷。事情似乎總是這樣,他就是個只會自怨自艾外加闖禍的廢物,每次都要發(fā)小去收拾爛攤子。 這事兒太大,張鶴得知后出離憤怒了——或者說,這人這輩子都沒發(fā)過這么大的火——他風塵仆仆地趕過去,在紀峣的病房里,指著紀峣的鼻子氣急敗壞地吼,二十年來穩(wěn)定到近乎冷漠的情緒一掃而空:“紀峣,來美國才幾年,你就敢玩這么瘋?多大了?非得人看著你管著你?你他媽是不是賤,必須在你脖子上栓根鏈子,一沒人看著你就要上天?吃定了我會管你是吧?多大臉?嗯??” 紀峣躺在病床上,梗著脖子跟他對吼——這也是紀峣第一次反抗他:“賤?你更賤!我求你管著我?求你給我收拾爛攤子?你倒是滾啊!放我自生自滅!放我爛成臭泥!滾?。。 ?/br> 張鶴氣得血管都要炸了,真想一走了之管紀峣去死,忍了又忍,還是給他擦了屁股。然后再次去了一趟紀峣那,把這段時間他來回活動的票據憑證簽名材料文件——有厚厚一沓——一股腦兒扔到了對方臉上。 病房不大,它們嘩啦啦地四散飛舞,落了紀峣一頭一臉。他整個人都呆住了,隔著緩緩飄落的紙片與張鶴對望。 張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雙手插兜,沒什么表情,似乎又變成了那個木著臉的面癱,頓了一下,他輕哂:“我確實賤?!?/br> 說完看了紀峣一眼,轉身就走,只留給他一個高大冷漠的背影,沒再理會半個字。 紀峣頓時明白,發(fā)小是真的傷心了。 他后悔了,后悔到發(fā)瘋。從那個背影開始,他的情緒開始崩潰——那段時間,在病房里修養(yǎng)時,他基本上都是鎮(zhèn)痛劑和鎮(zhèn)定劑混著用的。 也是從那時起,他深覺不能再墮落下去了,把之前那些都斷掉,開始積極配合治療,認真學習,最后不但順利畢業(yè),還交到了幾個不錯的朋友,掙了點小錢——就是一直沒跟張鶴和好——也算是勵志了。 “事情就是這樣?!奔o峣說。他垂著頭,掏出兜里的手帕開始玩——這是溫霖的手帕,他覺得溫霖用這玩意雖然有點娘兮兮的,卻很好看,就搶走了——這是一種無意識行為,通常因為緊張、焦慮、不安等,想要放松,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種反應蔣秋桐能夠理解。紀峣的警覺性很強,也很封閉——他習慣把封閉自己當做一種自保的手段,對他來說,吐露這些事情,感受一定很差,說實話他覺得紀峣沒有拔腿就跑已經很不得了了。 不過…… 蔣秋桐看了眼那張明顯不屬于紀峣風格的手帕,沒做聲。他摒棄了所有主觀情緒,冷靜地思考了一會,閑聊似的問:“所以,事到如今,你想怎么辦?” 紀峣愣了:“什么怎么辦?” 蔣秋桐解釋:“所有事情的導火索,歸根結底不過求而不得四個字而已。只要你解決了這個起因,那么疏導你的情緒,就是很輕易的事了?;蛘呶以僬f明白點,你想掰彎張鶴么?” 其實嚴格來說講這些東西已經超出蔣秋桐的職能范圍了,按理說,他們只負責舒緩、控制、排解病人的情緒,替病人提出建議,有誘導干涉病人的嫌疑,他們是不建議這樣的。 然而紀峣這情況——不是蔣秋桐有私心,他能肯定,如果他干看著,紀峣能把自己玩脫甚至玩死——哪怕紀峣現(xiàn)在很像個正常人。 紀峣的眼睛亮了:“什么意思?我能和張鶴在一起么?” 蔣秋桐反問:“你想么?” 紀峣的眼睛又陡然暗淡下去:“我不想——如果我想,我早掰彎他了?!?/br> 這話沒錯,別看張鶴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可面對自家發(fā)小,哪怕嘴上吼得兇,可實際上是真的半點戒心也沒有。 只要紀峣想,用點陰險的下三濫的手段,這件事并不難。 別的不說,只要豁得出去,只要弄點迷幻劑兌酒里讓發(fā)小把自己睡了,再捅到張父張母那,做出對方酒后亂性自己的假象,他們倆就妥妥在一起了。 想要對付張鶴,那法子真是太多了。 可是紀峣怎么舍得——他出國,一半是無顏面對長輩和發(fā)小,另一半,也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對張鶴下手。 他必須要時刻提醒自己,才能保持理智。 蔣秋桐挑眉,輕輕鼓了一掌,哂笑:“寧肯死扛也不禍禍路人,以前怎么沒發(fā)覺你這么高風亮節(jié)?!闭f完他就覺得自己太意氣,現(xiàn)在的他不是那個被紀峣禍禍的路人,而是個醫(yī)生,他該冷靜一點,別這么陰陽怪氣。 紀峣奇怪地瞟了他一樣,心道這人又神經:“如果不掰彎他呢,我該怎么辦?” “那就積極配合治療,放松心情,充實自己——” 蔣秋桐意興闌珊,低頭刷刷刷在紙上寫著什么,大概是藥單,紀峣見怪不怪。 把手上單子遞給對方,蔣秋桐口吻不冷不熱:“今天的會診結束,下周記得過來,手上的單子拿好,把藥開了——你可以走了?!?/br> 然后毫不留情地將紀峣掃地出門。 紀峣:“…………” 他們甚至連舊都沒敘——雖然也沒什么好敘的。 紀峣心道這老男人還是這么冷心冷肺,瞟了眼手里的單子,卻愣了。 在藥品欄,清楚寫著幾個字: 牛奶250ml,每天一次。 甜食每天一到兩次,一次不超過200g,睡前配合牛奶服用。 橘子、草莓、水蜜桃等每天三到五次,少食多餐,困倦時可多用。 巧克力10-20g,沮喪時可多用。 最后寫了一句話。 ——今天搞砸了也沒關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紀峣愣了半天,忽然笑了。 “這老頭,搞什么嘛。” 第90章 chap.8 關于自己的心理輔導師是蔣秋桐這事,紀峣猶豫了下,在某次跟溫霖一起碰面時,還是跟對方說了。 他們現(xiàn)在相處的時間很規(guī)律,周一周二一般都忙,這兩天不行,剩下周三周四兩天,抽一天出來吃頓飯,然后回去各忙各的,周五晚上如果沒應酬,就聚在一起吃頓好的,再去看看電影吹吹夜風,然后去過夜,周六黏一天,一起逛個街做個飯什么的,周末回家面圣。 盡管沒挑明,不過紀峣覺得,這也算是……在一起了……吧——雖然名義上還是炮友,不過一起搭伙過日子的氛圍已經很濃了。 這感覺,對于情場浪子紀峣來說,意外不賴——就像當年打算和于思遠定下來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