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下午紀峣來做心理輔導,蔣秋桐早已收拾好心情,又重新變成了那個端著的假仙兒。兩人都很熟稔了,一個小時的輔導稱得上輕松加愉快,結束之后,蔣秋桐一邊觀察之前的紀錄,一邊點頭:“很好,紀峣,保持這種狀態(tài),你最近情緒很平穩(wěn),哪怕張鶴即將開始新的戀情,你也沒有爆發(fā)或者崩潰的征兆,這非常好,說明你在漸漸放下,繼續(xù)保持?!?/br> 紀峣頓時眉開眼笑:“艾瑪,真的啊?!?/br> 他一直覺得,他對發(fā)小的感情太骯臟,他比任何人都盼望和張鶴回到純友誼,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們都是老頭子了,老到走不動路那種——那時的張鶴一定有妻有子,兒孫滿堂——然后某天他們一起坐著搖椅曬太陽時,他就可以用感慨地口吻提起曾經(jīng):“你知道么,我當年還喜歡過你。” 這是他設想中最美好的未來。 蔣秋桐見紀峣還不肯走,揶揄道:“怎么,想約一波飯?”他也就順口一問,因為今天是周五,晚上紀峣和溫霖是要固定約會的。 沒想到紀峣居然同意了,他笑嘻嘻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蔣good job!” 這貨跟溫霖出什么問題了?別是因為自己的建議,這兩個人因為張鶴吵架了吧? 蔣秋桐微妙的掃了紀峣一眼,懷著一咪咪愧疚和一咪咪竊喜,拿起車鑰匙起身:“行吧,你想吃什么?” 結果紀峣仍舊黏在沙發(fā)上不肯動,蔣秋桐看他一眼,紀峣強行解釋:“我覺得你們會所的菜,就挺好吃的……咱們就在這吃怎么樣,你打電話叫進來?!?/br> 因為知道蔣秋桐愛干凈,不喜歡辦公場所一股菜味,所以這話他說得格外底氣不足。 沒想到蔣秋桐點點頭,居然同意了。 飯菜很快送到,紀峣一步一步地挪到桌旁,姿勢很詭異。然后發(fā)現(xiàn)蔣秋桐點的都是清淡的菜品,甚至主食不是米飯而是一份粥,頓時有點訕訕。 蔣秋桐抽出筷子替他擺好,悠然道:“剛才就見你走路一瘸一拐——身為你的醫(yī)生兼前任老師,我得提醒一句,哪怕情難自禁,zuoai時也要注意,不要弄傷自己?!?/br> 一想到他想著張鶴把自己搞成這樣,蔣老師的心里就有點發(fā)酸。但是他架子端得賊穩(wěn),保準誰都看不出來。 誰知他不提還好,一提這個,紀峣瞬間火了。他呵呵冷笑一聲,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在他纖長的脖頸上,分布著數(shù)個紫紅色的吻痕。他憤怒道——這時蔣秋桐才發(fā)現(xiàn),紀峣聲音也是啞的:“這他媽是我的鍋么?這是溫霖那個牲口干的!吃個jiba醋啊嘴上說著理解明白還他媽往死里搞我,我也是傻,竟然信了你的邪!” 面對暴怒的紀峣的指責,一貫伶牙俐齒才思敏捷的蔣老師,忽然啞口無言——眼睜睜看著紀峣被別的男人日成這個樣子,他也不想的啊。 他幾乎都不曉得,究竟是紀峣想著張鶴被cao讓他不是滋味,還是溫霖借機把紀峣吃干抹凈更讓他心里難受了。 …………呵呵,總之,他果然還是討厭溫霖那個兔崽子。 兩人邊吃邊聊,飯吃到一半,紀峣冷不丁忽然問:“蔣老師,你是不是還對我有意思?” 這個時機卡得非常好,他們下午由蔣秋桐主持了一場耗費精神的會診,緊繃以后,在食物香氣與輕松的話題中,蔣秋桐的精神很難不放松,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短短數(shù)十分鐘里,蔣秋桐都忍不住笑了好幾次。 而紀峣問話的時候,蔣秋桐正在斟茶,只要他情緒有些許波動,手就會不穩(wěn),漂亮流暢的水柱會有瑕疵,而紀峣會看見。 然而紀峣還是比蔣秋桐嫩了些。 蔣秋桐早就看出來這小子有意無意在對自己套話,他早就心生防備,這時聽到紀峣的問題,他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從茶壺中傾泄而出的水柱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輕盈落入杯中。 蔣秋聲音涼涼的:“時隔多年,你的臉越來越大了。” 紀峣狐疑:“不是吧,真不喜歡?那你對我這么好?!?/br> ……原來你也知道我對你好啊,小白眼狼。 蔣秋桐施舍般伸出雙手,吝嗇地拍了幾下以示佩服:“收起你的萬人迷妄想癥,你怎么老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會喜歡你?咱別做夢了成么,四年前就罷了,都過去這么久了你還當我傻?我難道連張鶴還不如?” 扎心了,老鐵。 “……好吧,那就好。”紀峣也覺得是自己又自戀了,他被張鶴轉移了注意力,低頭繼續(xù)吃飯,心滿意足。 不喜歡挺好的。 他這個人,不值得。 吃著吃著,他忽然疑惑地抬頭:“我怎么覺得這對話有點熟悉……?” 蔣秋桐斬釘截鐵:“吃你的飯。” 紀峣秒慫:“哦。” 他乖乖吃飯了,蔣秋桐卻吃不下去了。他撂下筷子,老干部似的捧著茶杯,心里冷哼,這傻狍子。 可不是熟悉么,四年前紀峣也這么問過他,誒你是不是喜歡我啊,他同樣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是自戀星長大的吧。 當年紀峣信了,如今紀峣又信了。 他一面為這全然的信任而喜悅,卻又免不了覺得難受。 你怎么這么相信我呢?你不是很多疑,很警惕,跟我很不對盤么? 你怎么我說什么都信呢,你是不是傻? 其實真不怪紀峣傻,實在是蔣秋桐已經(jīng)把這個家伙看透了。 之前就說過,紀峣有個缺點太致命了——他雖然戒心很重,但只要是讓他認可的人,他就一點防備都沒有了。 全然的信任,對方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能讓紀峣這樣的人,親人不算,張鶴是第一個,然后是溫霖——當初蔣秋桐還為此慪到胃疼,現(xiàn)在終于輪到他了。 這么多次的交談、剖析、診治,紀峣早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的信賴與日俱增,在今天早上紀峣犯錯后,下意識把第一個打電話給他時,蔣秋桐就意識到,紀峣已經(jīng)完完全全信任他了。 他并不打算辜負這份信任,因為這感覺是如此美妙。今早他那樣情難自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著這件事——他一想到,紀峣那樣地相信自己,一出了事下意識打電話給自己,言語中的膽怯慌張毫不掩飾,他就覺得熨帖,就覺得,這個人,他沒有白喜歡。 而互動總是相互的,在紀峣為他所打動時,他也同樣如此。 越是了解紀峣,就越是明白,這個人滿是尖刺的外表下,有怎樣柔軟脆弱的內(nèi)核。 如果曾經(jīng)他是為紀峣張狂放肆的神態(tài)所迷,被那樣的紀峣勾動了最原始的征服欲和控制欲的話,那么現(xiàn)在的他,則是切切實實被紀峣在矛盾中掙扎不肯放棄的頑強所打動。 像只正在破繭的蝴蝶。 毫無疑問,紀峣缺點很多,他薄情,自私,懦弱,偏激,虛榮,矯情,然而,他現(xiàn)在在改。 那些壞的,令人不齒的東西,蔣秋桐是眼睜睜地看著紀峣,是怎么樣揮刀子從自己身上割下的。 鉆石之所以動人,就是因為經(jīng)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切割和打磨。 他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你看他,有多么美。 他當然不覺得紀峣的很多行為是對的——因為可憐所以有道理傷害別人,這是很可笑的邏輯。 然而他卻忍不住想保護他。 這種感覺大概不僅僅只出于情難自禁,還有長者對后輩本能的維護。 他想讓紀峣直面自己曾經(jīng)的錯誤,改掉它們,掙脫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擁抱新的人生。 他愿意用自己的身體去遮擋那些尖刺,告訴紀峣,沒關系了,你可以從繭里出來了。 他已經(jīng)開始老了,是個又刻板,又無趣的老古董和控制狂——還和紀峣的前任是兄弟。 他大概真的很不討對方喜歡,這也是應該的——他現(xiàn)在仍舊在一廂情愿地插手紀峣的人生。 他也并不打算要紀峣的喜歡。 紀峣還很年輕。 他值得更好的。 第100章 chap.18 溫霖說jian,那就算真的jian,紀峣被他借著由頭吃了個干凈,走路都不利索了,總感覺里頭還塞著那誰誰誰的東西,老是想夾著腿。 被蔣秋桐戳穿以后這小流氓就惱羞成怒了,啪嘰把溫霖的電話一扣,干脆一卷鋪蓋去了公司,化身成工作狂魔,吃飯睡覺都在辦公室解決,正好跟進和于思遠家合作的項目。 紀父紀母都是有能力又有手腕的人,二十余年來,他們白手起家,現(xiàn)在名下產(chǎn)業(yè)的規(guī)模已經(jīng)稱得上是“集團”了。這樣的家業(yè),哪怕紀峣在國外時已經(jīng)展露了能力,父母和股東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相信他,所以他最近的日子,不是很好過。 紀峣是決策層,按理說手下負責的項目這些是不用他親自帶的,然而誰叫他是空降呢,也就掛個名頭,很多事還需要他親力親為,一方面是熟悉公司情況,另一方面,也確實是還有所欠缺。 他正忙得不可開交,內(nèi)線打來電話,說于總找他。 于總?哪個于總? 他懵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于思遠。他剛奇怪這人怎么不直接打他手機,隨即又想到以他們的熟悉程度,之前重逢時自然沒有互遞名片,可他已經(jīng)換了手機號,如果不打到公司,于思遠還真找不到他。 曾經(jīng)那樣如膠似漆的兩人,現(xiàn)在想要聯(lián)系還得通過助理轉達,也是挺滑稽的。 他按了按眉心,接通了電話:“于總?” 于思遠在另一頭,聽見他的稱呼,不自覺“嘶”了一聲,覺得牙疼。拔吊無情的小混球,說分就分,說走就走,現(xiàn)在還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落在他耳朵里,只覺得怎么聽怎么不是個滋味兒。 然而心里的腹誹不能透露出來,他端著面皮,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今晚有空沒?土地局局長新調(diào)過來,今天才到,他和我們家有點交情,已經(jīng)說好了今晚給他接風?!?/br> 他們兩家新合作的項目是a市新區(qū)的一塊土地開發(fā),紀家是做紡織業(yè)起家的,后來專門成立一個分公司管房地產(chǎn),初衷也是給自家建樓,這些年一直不溫不火,雖然在前幾年賺了幾筆大的,但總體說來,不如別家。這次紀父把項目交給紀峣全權負責,也是有借著它試試紀峣深淺的想法。 紀峣也憋著口氣,想做出一點成績來。 因此面對于思遠的示好,他不可能往外推,非但如此,他還得笑著承了這份人情。 畢竟雖然他們有合作關系,然而人脈是人家于思遠的,他不幫忙疏通,紀峣也無話可說——他們倆,硬要說的話,還算是有舊怨——被劈腿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更何況當初于思遠一門心思想跟他過日子。 他掛了電話,脫力地攤在沙發(fā)椅上閉目養(yǎng)神,腦中卻還在思考于思遠的動機。 這人到底想干什么?會不會想報復?無端送人情給他,是僅僅出于利益結合的考量,還是挖了坑想讓他跳,還是……舊情難忘,想跟他復合——不不不,這太扯了。 最后一個想法剛剛躍入腦海,他就揮去了它。這世上有幾個溫霖呢?他是萬萬不肯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的,能讓于家皇太子念念不忘——可拉倒吧,他寧愿相信蔣秋桐還對他有意思。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呢? 紀峣想得頭都大了,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 晚上他把自己收拾妥當,跟于思遠前后腳到了飯店,正主兒還沒到,兩人帶著小弟,有一搭沒一搭地寒暄。 雖說是寒暄,可畢竟熟悉,那是種就算彼此都竭力裝作“我們只是生意伙伴,我們之前并不認識,我們不熟”的模樣,從言行舉止透露出來的東西,卻仍舊帶著股莫名的熟稔。 在圍觀群眾眼里,就顯得莫名其妙。 紀峣:“于總,你點菜了么?” 于思遠:“喏,看?!?/br> 紀峣:“……唔,我看看……等等,三瓶茅臺?是不是有點多了。” 于思遠:“又不是你喝,慌什么?!?/br> 紀峣:“到時候我好意思不喝?” 于思遠:“那你就喝唄——” 紀峣:“……行吧。” 于思遠:“——我給你擋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