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幾個喜娘樂呵呵大笑,“生就好,生就好,公主順順當(dāng)當(dāng),早生貴子。” 她偷偷看一眼陸晉,見他恰好帶著笑望著自己,忽而害羞,耳根上爬滿了紅云,又嬌又媚的模樣好生惹人愛。 他沒能忍住,伸手刮了刮她緋紅的面頰,“聽話,喝過酒就放你?!?/br> 云意只好答應(yīng),從托盤里接過酒,環(huán)過陸晉手臂,一仰頭喝個干凈,想要瀟瀟灑灑結(jié)束,沒成想鳳冠太重拖著她往后倒,要不是陸晉眼明手快,她就要在一屋子下人跟前鬧個倒栽蔥。 陸晉一陣悶笑,手臂攬住她后背,將人托穩(wěn)了,“成了親反倒迷糊?!痹俳邢材飦矸椝痤^發(fā),洗臉換衣。 他自己仍橫坐在床邊,看她在妝臺前忙忙碌碌,一舉手一投足,莫不是一副精妙仕女圖。 終于打散了頭發(fā),卸了妝,連厚重的嫁衣也褪去,只留下一件緋色袍子,露出胸口一大片瑩白肌膚。 她側(cè)過臉來,帶著燭光的柔媚,笑著問:“你歡喜什么呀?” 他莫名微醉,有些話不能說,比如遠(yuǎn)遠(yuǎn)看她已足夠歡喜一生。 衣裳穿得隨意,頭發(fā)也散落在肩頭,這副模樣對著他,她到底羞赧,只好低著頭不說話。直到丫鬟端了兩碗雞湯面上來,聞著香她才放松警惕。與陸晉一人一邊對桌坐下,拿起了筷子又猶豫,試探著同他說,“那我吃了啊…………” 陸晉笑,“吃吧,爺也正餓著,正好咱們倆一塊吃?!?/br> 她早已經(jīng)餓得雙眼發(fā)昏,連配菜都沒顧上,便囫圇吃完一碗面。 陸晉笑著問:“還想要么?” 她傻登登地點(diǎn)頭,也就等吃的時候能傻一回,驀地可愛。 陸晉從碗里夾出一筷子給她,她還瞪著眼睛眼巴巴望著他,“能不能多給點(diǎn)兒?。俊?/br> 陸晉道:“叫聲好聽的?!?/br> “二爺…………” “這個沒意思?!?/br> 云意蹙眉,歪著腦袋想了半晌,才小小聲說:“好哥哥……” 陸晉頷首,“不錯,再換一個?!?/br> “老爺?” “還差著意思?!?/br> 她只好一咬牙,豁出去,“主子…………” 陸晉終于滿意,把一碗面分了她一半。自己慢慢回味著主子兩個字,已足夠飽肚。 可憐云意,為了半碗面,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不知不覺,屋子里伺候的人已走了大半,等她吃碗面漱過口,丫鬟端走了碗筷,便只剩下她與他兩個人。不知哪來的風(fēng),吹動了紅燭,一明一滅,撩得人心癢難耐。 陸晉沉著臉,問:“吃飽了?” “吃……吃飽了?!彼笾陆?,像個犯了錯的學(xué)生。 “那好……”他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她靠近,就像蹲守已久的獵人收拾獵物,一只手臂橫過她曼妙腰肢,勾過來緊緊貼在身前,再低下頭在她頸間深深吸上一口女兒香,睜開眼向她宣告,“正好,吃飽了好洞房!” 一把扛在肩上,大步往紅鸞帳里去。 ☆、第78章 早起 七十八章早起 云意疼了一夜,也哭了一夜,身邊歡歡喜喜的只有通體舒暢的陸晉。因有了她壞了早起的規(guī)矩,直到丫鬟婆子在門外商量著要來叫起,他才迷迷糊糊睜眼,長臂一伸,順帶把窩在角落的小人再帶進(jìn)懷里。她身上松松散散掛著一件小衣,而他是大喇喇地裸著,沒羞沒臊。閉著眼睛拿鼻尖蹭她鎖骨,腦袋埋在她胸前半點(diǎn)不安分,“別理,再睡會兒……”說話間帶著濃重的鼻音,撲面而來的都是屬于成年男子的氣息,還捎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撒嬌的意味,讓人沒能力抵抗,只有淪陷。 云意迷迷糊糊的,不知幾時就落到他身子底下,讓他捏住了緊要的東西,反復(fù)摸索。因哭上一整夜,如今眼皮還腫著,眼底也是一片紅,故此演一個萬分委屈的新媳婦兒可算信手拈來,只需眨巴眨巴眼睛,放軟了語調(diào)求饒,“別鬧了,一早還要拜見父母,你看我這幅樣子,下地都邁不動步,回頭到了前廳,肯定要被婆婆妯娌取笑,你讓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誰管她們?明兒爺就帶你另辟一間宅子單個住。” “別說孩子話,二爺,你起來,我真是疼得厲害?!?/br> 他把人攏住了,頭枕在她肩上,重重地喘著氣。 云意輕輕推他,嬌聲喚,“主子爺,好歹也體諒體諒我。” 他憤憤的,去咬她嫣紅嬌嫩的嘴唇,吮夠了才說:“小騙子,就只有痛嗎?昨晚上是誰手腳都纏過來,哭哭啼啼求著夜不許走的?睡一覺就都忘了?爺累了一晚上全算白忙活?” “你胡說……我才沒有…………”她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也就是在閨房話題上,陸晉能占上風(fēng),“我是真疼呢,你怎么能壞成這樣,要了人命了?!?/br> “可憐可憐,指怪你家二爺太勇猛,換了人,人該燒高香謝祖宗,就你嬌氣,還嫌三嫌四的鬧脾氣?!标憰x笑呵呵自鳴得意,伸手往被子里探,稍稍鉆進(jìn)去些許,“真是,腫得厲害……” 見她面紅,再起壞心,上前些許,嘴唇貼著她的耳,說話時的輕微響動能震得人耳鳴眼花,尤其是他說那一句,下流至極,聽得人要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云意恨恨道:“快起,耽誤了時辰,看我怎么收拾你!” 陸晉撐起上身來,高聲大笑,“好得很,河?xùn)|獅要發(fā)威,爺?shù)泌s緊賠罪。” 云意扯著領(lǐng)口坐起身,悶悶道:“別鬧我了,再說我可真生氣了。”不敢抬頭的小模樣落進(jìn)他眼里,可真是招人疼,他沒能控制住,猛地親了她一回,才算過足癮,能安安分分起床梳洗。 陸晉自己個套上銀灰色綢褲,裸著上半身坐在床沿,就等丫鬟進(jìn)來伺候。 自云意的角度望過去,視線恰好都落在他寬闊厚實的背脊上,還有一頭齜著獠牙威風(fēng)凜凜的草原狼,鋪了滿背,隨著他一起一伏的動作,換著角度瞪她。 她莫名其妙氣不過,心想著你主子欺負(fù)我,你個小畜生也敢亂瞪眼,一張嘴咬在他后背上,給這頭狼多加兩顆牙印??上ш憰x連頭都不回,單單問她,“好吃嗎?”再把手伸到背后,一左一右拉著她兩只手環(huán)到腰前,這小人就只能老老實實貼著他后背,咕噥說:“不好吃!臭死了!” 陸晉嘿嘿地笑,“下次給你個好吃的。” 門開,丫鬟們魚貫而入,云意一早要洗一洗身上臟污。陸晉倒也不避人,就著眼下姿勢起身來,再撈住她往下掉的小屁股,背著人送到屏風(fēng)后頭。 云意面薄,短短一段路也忍不住同他鬧,“放我下來,丫鬟都瞧著呢?!?/br> 陸晉道:“放心,都低著頭呢,再說了,爺背自己媳婦兒,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討厭——” “我討厭,就你香,爺就稀罕你?!?/br> 他這樣油鹽不進(jìn)的,云意也沒轍,只能隨他鬧,總歸也就在自家閨房里,并不怕傳出去難聽。 等她自屏風(fēng)后頭繞出來,已換上一身櫻色蓮花紋褙子,月牙白的六幅裙,雖未施粉黛,已足以淹沒身旁顏色。陸晉早已經(jīng)穿戴整齊,墨綠的長衫開出淺色的君子蘭,腰間玉帶左右掛香囊、玉佩各一只,云意瞇眼看,原來黃玉上雕的真是長須橫刀的關(guān)二爺,瞪著眼睛好生威武。云意與他目光相撞,又迅速低下頭,莫名好笑。 陸晉也在笑,揚(yáng)手招呼她,“快來,先吃點(diǎn)東西墊墊肚子?!?/br> “我就光會吃呀?”她笑著抱怨,隨丫鬟一同坐到妝臺前,綰發(fā)、撲粉、上胭脂。紅玉手巧,單螺髻挽得又快又水靈,發(fā)間配的是紅寶石簪子,赤金的鳳翹,脖子上再多一只沉甸甸鑲滿寶石的瓔珞圈,眼前便走來一位光彩照人的新夫人。 “看什么呀,傻子?!?/br> 陸晉卻只管笑,想著到了夜里她的身子也該養(yǎng)好了,說不定下午就能關(guān)上門弄一回,橫豎這院子被他安排得密密實實,一句話也透不出去,何況她的陪家里也沒有啰啰嗦嗦老婆子,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這么一合計,早飯也多吃兩口。 云意心不在焉,陪著陸晉隨意吃了一些,眼看時候不早,她心里雖不愿意,但知道遲早要過這一關(guān),面上還需歡歡喜喜作陪。 兩人一路行至正廳,表情都像是遠(yuǎn)赴沙場,多走一步多一份凝重。到后來自己都覺得好笑,云意掩著嘴角安慰他,“放心,這場面我見得多了,拿手得很,一定護(hù)著你?!?/br> 陸晉笑,“少胡說,男人還能躲到女人后頭?” “行啊,要不然我一個眼神,你過去一人一拳打暈了了事,二爺以為如何?” “甚好?!睅缀跻獡嵴茡艄?jié),“好一對賊夫妻。” 正廳里人馬集結(jié),拉開陣仗,等的就是待宰羔羊。 可惜羔羊不服輸,高昂頭顱要與之一較高低。她一進(jìn)門,一個眼神,忠義王妃就知道,這丫頭從前在烏蘭城全是裝出的懦弱無力,因此也收斂了笑意,穩(wěn)坐高位等她行禮。 然而她不過彎一彎膝蓋,已算給足臉面?!耙娺^王爺、王妃,二位萬福?!?/br> 還指望她跪下磕頭行大禮?簡直癡人說夢。 陸晉照舊不懂規(guī)矩,拱一拱手這“禮”就算周全過去。王妃看陸占濤,不知從哪里學(xué)來的窩囊氣,這時候還能笑呵呵受了這不高不低的禮,連聲夸好,再把紅封如意賞下去,她等了多日的機(jī)會就如此放過? 再想到如今不成模樣的陸寅,她如何忍得,回頭看一眼世子妃徐氏,逼著老實人開口,“公主……按理……按理還得…………” 意料之中,云意抬起頭,笑盈盈對著滿臉掙扎的徐氏,循循善誘,“大嫂有話要說?” “是…………”她看一眼婆婆,被瞪回來,再看丈夫,陸寅也未將她放在眼里,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說下去,“按理,公主該去靈堂給鄭氏磕頭上香,繼室進(jìn)門,就該執(zhí)妾禮……這……這是規(guī)矩,不好不守的?!?/br> 陸晉氣盛,就要與她爭上一回,而云意先他一步開口,字字句句出乎意料,“大嫂說的不錯,規(guī)矩,總是要守的?!甭牭萌巳硕加犎唬齾s忽而話鋒一轉(zhuǎn),另起一頭,“既然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那我便斗膽,受了諸位這一禮了?!闭f完向后退上一步,似乎就等著座上的人一個個站起身來跪下磕頭,高呼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妃皺眉,面含慍怒,“公主這是何意?” 云意笑得很是無辜,“按規(guī)矩辦事,當(dāng)先行國禮,再執(zhí)家禮。我這廂早早受完了國禮,才好去給鄭jiejie磕頭上香呀。您說是不是呢?王妃娘娘?!?/br> 她這笑容里藏著刀,一刀一刀要人命,仗著身份欺負(fù)人。徐氏窩囊地望向婆婆求助,陸占濤也不站在她這一方,那眼神瞧過來分明在嫌她多事,但這一口氣如何忍得下,再瞪一眼徐氏,由她去呵斥,“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叫父王母妃向你行禮。” “比不得嫂嫂,本宮千金之軀,萬人之上,可從沒有給一民婦行禮的道理,按說王爺義蓋云天功在社稷,合該是天下萬民表率,嫂嫂做出如此不合規(guī)矩之事,不怕傳出去拖累了王爺威名?” “好了!”收尾由陸占濤出來和稀泥,“高高興興的日子何必說這些,來來來見過你幾位叔伯兄弟?!标懸c陸禹她是一早見過的,這回還來了好幾位窮親戚,憨憨傻傻一個勁贊嘆陸晉好福氣。只陸寅還是那一副白日見鬼的怪模樣,送她一雙金鑲玉的繡花線,大小正好,放在旁人眼里,寫滿了意味不明的曖昧。 礙著人多,陸晉好歹忍了這口氣,沒能沖上前去再給他一拳,把他那根多事又無用的鼻梁骨打歪。 而陸禹換了臉孔,搖著扇子裝風(fēng)流,殷殷切切噓寒問暖。云意聽得不耐煩,接了他那兩柄破如意,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吵吵鬧鬧一上午,各懷鬼胎的會面總算結(jié)束。陸占濤也懶得再演父慈子孝家庭和睦,擺擺手出門尋歡,徐氏怕了云意,任王妃再瞪眼也不敢來招惹。云意與陸晉對視一眼,生出一股只求一敗的孤獨(dú)感。再叫來紅玉,“去取五千兩銀票送到世子妃手上,就說是見面禮,謝她照顧?!?/br> 陸晉做個老夫子拷問學(xué)生,“說,誰是壞蛋?!?/br> 云意老實招認(rèn),“是我是我,好了吧。二爺今兒出門么?” “哪都不去,就在家陪媳婦兒。”陸晉挽了她的手,一道往外去,走的卻不是回蘅蕪苑的路,而是向西,越往深處越覺荒僻。 “去哪兒?” “帶你見個人?!?/br> 他不肯說,她便也不再追問,乖乖跟著他去到一間雪洞似的小屋。 ☆、第79章 生母 七十九章生母 云意跟著陸晉慢慢走到一處幽靜窄小院落,院子里的花期沒能續(xù)上,到初夏的時候也種滿了深秋的寂寞蕭索。喬東來與紅玉幾個都在院外等,照著規(guī)矩不進(jìn)這座供奉故人的宅院。 含苞的薔薇花旁坐著曬太陽的老阿婆,蒼老的仆婦顫顫巍巍站起身來,講著拗口的漢語向云意問好,“見過……見過夫人……”陽光落在她滿布皺紋的臉上,在眼前書寫時間的殘酷與無情。 陸晉扶著老婦人,彎著腰同她低聲寒暄,說的都是蒙語,講的快了云意便聽不懂,無奈放眼打量周圍陳設(shè),心想著留出這樣一個荒僻簡陋的院子給陸晉,王妃暗地里估摸著也難咽下這口氣。 女人么,頭一件事就是愛跟女人斗,管他是死是活。似乎掃清了眼前這一個,自己就能稱王稱霸就此舒心順意,哪知道還是一個樣,生來就苦,什么希望什么未來,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再往里去,陸晉自行推開門,再退后一步扶著云意的手帶她跨過門檻。入了門才發(fā)覺,這屋子朝向不當(dāng),窗戶開著也不夠敞亮,陰沉沉能把晌午變作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