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到山洞口時，發(fā)現(xiàn)顧九淵不在，反而他昨日留的雞蛋餅和竹筒還在。

    竹筒斜躺在地上，水流了一地。雞蛋餅引來了螞蟻，密密麻麻的黑點在上頭走動，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關(guān)衍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好心被糟蹋而感到難堪憤怒，他想到顧九淵生啃兔子的舉動，心里只有同情。

    一個瘋子一個傻子，或許根本就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可是很快，關(guān)衍就被打臉了。

    顧九淵回來了，拖著一枝椏半青不黃的野枇杷。

    關(guān)衍驚詫得上下打量他。

    眼前的少年極其狼狽。不合身的衣衫拖在地上，身上沾滿了黑黢黢的血跡和泥水，又臟又亂的長發(fā)遮住了他的面頰，只露出一只倔強的黑眸。

    少年嘴邊干涸的血跡還粘著兔子的白毛，整個人看起來戾氣滿滿。

    顧九淵拖著一枝椏的野枇杷徑直從關(guān)衍面前走過，眼神都不給關(guān)衍一個。

    他大步走進山洞里，一屁股坐在地上，黑乎乎的手扯著枇杷胡亂塞嘴里。

    未熟的野枇杷又酸又澀又苦，顧九淵咬了一口鼻子眉毛都皺到一塊去，張著嘴“呸”了好幾下。

    他低頭盯著果皮微微泛黃的野枇杷，漆黑的眼眸露出一絲疑惑來。

    不好吃。

    “枇杷熟了才好吃，生的不好吃，吃多了還會拉肚子?！?/br>
    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顧九淵抬眼看他，眼神不悅。

    他好餓，這人好吵。

    關(guān)衍面色溫和地和他對視，目光落在顧九淵手中的野枇杷上，又想到昨日小女孩掉在地上被搶走的酥餅，心里冒出個想法來。

    他把粥和餅放下，看了眼顧九淵，當著他的面撕了一塊餅吃，然后又喝了一口粥。

    吃的！

    顧九淵眼中亮光驟現(xiàn)，猛地撲過去把餅和粥搶走。

    他左手拿餅右手端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關(guān)衍心中暗道一聲果然，看他把餅塞滿嘴巴還一個勁地把粥灌嘴里，無奈勸道：“慢慢吃，沒人搶你的?！?/br>
    顧九淵充耳不聞，粥倒得滿臉滿身，感覺嘴巴真的裝不下了才困難地咀嚼吞咽。

    怕他噎著，關(guān)衍忙喝了一口水，把水遞給他，顧九淵接過水直直倒嘴里，水沿著下顎滑落。身上又是粥又是水的，臟亂得和乞丐一樣。

    關(guān)衍嘆了口氣：“你這衣衫不能再穿了，我給你帶兩件吧?！?/br>
    顧九淵還是沒理會關(guān)衍，他喝完水就把竹筒丟一邊去。

    肚子里有東西墊底，胃部的灼燒感終于得到緩解，為找吃的而奔波勞碌的身體緩緩放松，疲憊感瞬間上涌。

    好累，好困。

    往山洞里頭隨地一躺，顧九淵側(cè)著身子慢慢睡了過去。

    關(guān)衍眼神復雜地盯著他瘦削的背影看了會，才轉(zhuǎn)身下山。

    先去地里把活干完，關(guān)衍回家后果真挑了兩件自己的舊衣衫給修改了下，打算傍晚的時候帶上山給顧九淵。

    他十四歲的時候就一個人生活，大到修葺房屋下地勞作小到洗碗做飯縫補衣衫都是自己一個人干，他的手雖然沒有女子靈巧，但活計還算不錯，縫補的衣衫針腳細密整齊。

    把衣衫疊好，關(guān)衍找來一截木頭，打算給顧九淵做一個木碗。

    忙忙碌碌一下午過去，眼看日頭偏西，關(guān)衍起身去院子里把晾曬的草藥收起來，又打水把菜園子的瓜果澆了一遍后，抹了把臉上的汗進廚房做飯。

    他一個人吃飯飯量有限，于是每日固定做那么多，可今日忽然加多了一張嘴，還是個餓狠了的半大少年，關(guān)衍便多做了些。

    把粥和衣衫放進背簍，關(guān)衍在夕陽的余暉中上山。

    “關(guān)衍，這么晚了怎的還上山？”背著柴從山上下來的村人問。

    “我去山洞那看看。”

    村人了然，提醒道：“也不知哪來的瘋子，你可得小心些?！?/br>
    關(guān)衍點點頭，問村人家中老母親身體如何，村人目露感激：“現(xiàn)在能下床了，多虧你！”

    農(nóng)戶之家靠天吃飯，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根本沒錢看病，幸好村里有個會醫(yī)術(shù)的，大伙平時摔傷發(fā)熱都能給看看。

    關(guān)衍面色溫和地交代幾句就與村人別過。

    夕陽橘紅的亮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讓這個年輕的農(nóng)夫更顯俊朗。如若不是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皮膚又因為常年勞作和上山采藥而曬成古銅色，僅是這出色的長相和沉穩(wěn)的氣質(zhì)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也不為過。

    村人心中感慨，決定回去問問婆娘娘家那頭是否有適齡的姑娘，關(guān)衍二十好幾了還未成家，他挺愿意和關(guān)衍成為連襟的。

    關(guān)衍不知自己的人生大事又有一人替他cao心上，他看向山洞的方向，默默加快腳步。

    當年他父母意外去世，村里人對他照顧頗多，他心中感懷，后來因自身之故習字看書，又跟一位老大夫?qū)W習了幾年，漸漸能為人看病?？上t(yī)術(shù)不精，能治好村人的腦熱摔傷，卻治不好自己的怪病。

    思及此，關(guān)衍的腳步沉重許多。

    他每月一次的發(fā)熱很快就要到來……

    “啊——，你個瘋子找死！”

    一聲慘叫拉回關(guān)衍的思緒，他一抬頭就看到村里的癩子舉著石頭朝顧九淵砸去。而顧九淵毫不畏懼，死死咬著他胳膊不松口。

    “癩子，住手！”關(guān)衍大喝一聲，趕忙沖上前把兩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