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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氣,轉角的房間放置著木架子和笸籮,上頭似乎晾曬著草藥。 關衍是個大夫? 顧九淵細細回想了下,模糊的記憶中,關衍的確有給他把脈過,當時關衍好像還說了什么來著。 說了什么?顧九淵頓時愣住。 他剛剛才清醒了些,神志還頗為遲鈍,往深處去想,腦袋便一陣陣刺痛。 正皺眉,一碗生姜紅糖水被端到面前,男人磁性低啞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喝點姜水驅寒。嗯,有點辣,稍微忍耐一下?!?/br> 顧九淵看著碗里棕紅色的湯汁,眉頭皺得更緊了。 關衍看他不動,便當著他的面把自己的那一碗咕嚕嚕灌下去。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動,顧九淵紅著臉輕輕咬了下舌尖。 關衍抬手隨意擦了下嘴角,道:“一點也不難喝,你這碗我還多放了些紅糖。”說著把碗推到他嘴邊,目光帶著鼓勵。 顧九淵和他對視了會,低頭瞅著散發(fā)熱氣的碗,慢慢把唇湊過去。 入口的湯汁辛辣微甜,的確不難喝。 看他這般乖覺,關衍心中頗覺欣慰。 到底還是個孩子,多哄哄就好! 一碗熱辣guntang的生姜紅糖水落肚,身體很快暖和起來。身上還披著厚厚的毯子,顧九淵幾乎要被捂出汗。 關衍沒忘記他還穿著臟污濕透的褲子,用哄孩子的語氣道:“水已經打好了,你去洗個熱水澡,把褲子換了舒服些?!?/br> 顧九淵默默看著他不動,關衍想了想,道:“待會洗完澡,我給你做個吃的,吃飽好睡覺。” 有吃的總該有反應吧?關衍心想,可顧九淵還是不動。 顧九淵眼神略急,在心里暗暗咬牙。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尚未恢復體力的他,身體和腦袋一樣遲緩。 關衍好脾氣地道:“罷了,我抱你過去?!?/br> 顧九淵嘴巴張了張,但發(fā)不出聲音。他抿直唇角,努力去調動肢體,終于在關衍伸手過來的時候,探出一只腳。 他不排斥和關衍親近,可潛意識里排斥被關衍當做柔弱之人對待! 看他一只腳伸落地,關衍心中愈發(fā)驚訝,不動聲色地牽著他的手往洗澡房走去。 顧九淵走得艱難,腿腳酸痛無力,顫顫巍巍,他咬牙極力穩(wěn)住才沒有跪倒下去。 似是察覺他不妥,前頭帶路的關衍特意放緩了腳步。 望著自己被關衍包裹住的手,顧九淵心里剛升起的浮躁緩緩平復。 男人的手掌寬厚溫熱,掌心鋪了層厚厚的繭,被這樣的手牽著讓人覺得十分可靠安心。 他走得慢,落后關衍半步,目光落在關衍下半身上,剛舒緩的眉頭又皺起。 男人一直在忙活,身下的褲子還濕漉漉地黏在腿上。 關衍絲毫不覺,把人帶進洗澡房后,指著浴桶邊上的小樓梯,道:“從這上去?!?/br> 顧九淵掃了眼,發(fā)現(xiàn)洗澡房配置挺齊全的,浴桶木盆好似經常被使用,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怪異??伤X子還混亂著,具體也不明白這絲怪異從何而來。 被關衍牽引著連人帶褲地走進水里,溫熱的水撫慰肌膚,隱隱作痛的經脈終于得到舒緩,顧九淵吐出一口濁氣,閉目倚在桶壁上小憩。 關衍也沒指望他會自己動手洗澡,拿了葫蘆瓢舀水給他沖洗頭發(fā)。 既然決定收留顧九淵,關衍這回打算仔仔細細的把人洗干凈。 當布巾擦過顧九淵面頰,少年被泥污掩蓋多日的真面目露出來時,早就心有猜測的關衍還是忍不住震驚。 少年生了一張極其出眾的臉,其眉眼艷麗,五官恰到好處,美得讓人心悸。 不似那些唇紅齒白的柔弱少年,眼前之人全身上下透著股冷意,尤其額角上的擦傷,為他昳麗的面容增添幾許鋒銳和戾氣。 這樣美得尖銳的少年更讓人心動難忘和催生他人心底的采擷之意。 綜合之前種種,關衍敢斷定,眼前之人絕對出身不凡。 男人的動作忽然停下來,顧九淵眼皮一掀,把關衍眼中的驚艷收入眼底。 丹田中的真氣一剎那間有暴動的跡象,可關衍眼中只是單純的驚詫,并無其他情緒。顧九淵下意識緊繃的背逐漸放松。 少年目光黑沉沉的,關衍愣了愣便回過神來。他輕聲道:“雖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既然來了我家,你安心住下就好?!?/br> 他猜想顧九淵之前定是錦衣玉食,補充了句:“屋舍簡陋,你別嫌棄?!?/br> 關衍話語中滿是真誠和善意,顧九淵心頭微動。 他腦子不大清醒,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僅有的不多的記憶全都與關衍有關。如果離開關衍,他不知道何去何從。 ……而且,他也并不想要離開。 關衍并不是個多話之人,可顧九淵一直不出聲,兩人以后又同住一屋檐下,總不能連個稱呼都沒有。于是他問:“我是關衍,我該叫你什么?” 顧九淵眨了眨眼。他想起那日關衍寫下的兩行字。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眼前的男人叫關衍。 他早就記在心里。 關衍探了下水溫,桶里的水尚且溫熱,不用擔心顧九淵冷著,便取了布巾給他擦干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