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車咿呀咿呀的搖晃中，尚且虛弱的顧九淵，全身放松，神志越來越模糊，竟瞇眼睡了過去。

    少年頭晃了晃，忽然身子一歪，往前面栽去，關(guān)衍心中一緊，急急伸手把人撈過來。

    跌入一個滿是陽剛氣息的懷抱，顧九淵一瞬間驚醒過來，可發(fā)現(xiàn)自己挨著的是關(guān)衍堅實的胸膛，他閉上眼著迷地蹭了蹭，動動身子調(diào)整好姿勢把自己埋在關(guān)衍懷中。

    熟悉的氣息叫人心安，顧九淵繼續(xù)睡，徒留目光閃爍不止的關(guān)衍緊繃著一張臉，手臂虛虛把他護著不讓他掉下去。

    村人見兩人這般，交換了一個‘感情真好’的眼神。

    牛車慢悠悠地行走了大半個時辰，能遠遠看見城門口后，關(guān)衍迫不及待地拍拍顧九淵肩膀，把人叫醒。

    顧九淵睡眼惺忪地沖他笑笑，那笑容柔軟純粹，還有眼底未來得及收斂的依戀都叫關(guān)衍心悸。

    關(guān)衍喉結(jié)滾動，不著痕跡地想要和顧九淵拉開距離，可牛車坐滿了人，根本沒地兒挪。

    顧九淵見好就收，坐直了身子。關(guān)衍心里長出一口氣，提醒他戴好斗笠。待視線中那張過于出眾的臉被遮擋住，關(guān)衍面上不明顯的暈紅才緩緩褪去。

    顧九淵抬眼打量四周。

    來之前關(guān)衍有給他說過要去的是管轄水溝村的洪桐縣的縣城，這城池有些年頭了，城墻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墻皮脫落，露出底下的土磚，青苔斑駁。

    兩個穿著紫色衣袍的衙役趾高氣揚地把進城的路人攔下，看模樣是在例行檢查，可卻占著檢查之便收取進城費用。

    斗笠被人輕輕往下壓，耳側(cè)響起關(guān)衍略嚴肅的嗓音：“待會不要抬頭張望?！?/br>
    顧九淵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低下頭。

    輪到他們這一車人進城時，衙役喝道：“哪來的？進城作甚？”

    這顯然明知故問，可大伙敢怒不敢言，趕車的張大伯賠笑著把進城的費用上交：“官爺，我們都是水溝村的，進城趕集呢！”

    衙役邊核對銅錢數(shù)目，邊漫不經(jīng)心地道：“最近有不少江湖人士在周邊生事擾民，大人下令讓我等留意。你們有沒有看見佩刀帶劍的可疑人士??？”

    村人們面面相覷。他們只在說書人口中聽過那些江湖俠客的事跡，知道江湖之人大都放蕩不羈且身手了得，能飛檐走壁，折葉傷人?？伤麄兒槎纯h這一帶并不富裕，入不了那些高人的眼，根本就沒啥江湖之人到他們這轉(zhuǎn)悠，他們想瞧瞧高人的風采都沒機會！

    張大伯干笑：“官爺，咱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農(nóng)人，整日和泥土莊稼打交道，哪……”

    滿意地把銅錢揣兜里，衙役打斷他：“行了，瞧你們像個鵪鶉似的也問不出個屁，走吧！”

    “多謝官爺！”張大伯忙道謝，鞭子一揮，趕牛車入城。

    牛車在城門口附近的一棵頗有年頭的榕樹旁停下，下了車的村民拿好自個東西趕忙往西市跑去。

    顧九淵回頭遙遙看了眼城門，那兩個衙役還在收費。

    看他目露疑惑，關(guān)衍低聲解釋：“縣太爺不作為，下頭的衙役多有腐敗。城門口每日都有衙役守著，進城之人每人得交三文錢，否則不允入內(nèi)?！?/br>
    顧九淵明了。觀關(guān)衍面色，男人皺著眉，眸色稍冷，顯然對衙役欺壓百姓之舉不滿。

    想想，三文錢不算多，即便百姓心有怨言也忍下了?？梢蝗巳模巳?，百人就是三百，今日是趕集日，附近村落的百姓紛紛進城，少說也有幾百上千人！

    扯扯關(guān)衍衣袖，顧九淵指了指走遠的村人，關(guān)衍緩和臉色，道：“他們?nèi)ノ魇袛[攤?！?/br>
    縣城分東西兩市。西市住的是普通百姓，每逢集市日都會拖家?guī)Э谏辖止涔洹Ｋ拿姘朔洁l(xiāng)村趕來的村民們都聚在街邊上叫賣，地里種的蔬菜糧食、養(yǎng)的雞鴨、腌制的咸菜鴨蛋、河里撈的魚蝦，琳瑯滿目。此外，還有賣吃食的、賣胭脂水粉的、賣藝的，整條街上充斥著買東西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小孩的嬉笑聲，十分熱鬧。

    關(guān)衍拉著顧九淵往相反方向走。他要去東市出售藥材。

    相比西市，東市住的大多是富戶，酒樓、客棧、銀樓、書坊等都集中在東市。

    關(guān)衍常去的一家醫(yī)館叫慈心醫(yī)館，醫(yī)館大夫和伙計都熟識關(guān)衍。關(guān)衍這些年一直將山里采挖到的藥草賣給

    慈心醫(yī)館，他晾曬的草藥品相好，掌柜很愿意收他的貨，給的價格也很公道。一來二去，買賣雙方都很滿意，這買賣也維持了下來。

    結(jié)了賬，醫(yī)館的劉大夫拍拍關(guān)衍肩膀：“關(guān)衍啊，我上回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這李家不說家財萬

    貫也算是富貴人家，他家閨女雖癡傻，可相貌還算端正，瞧著挺好生養(yǎng)的！你答應入贅，這李家日后就是你的了！”

    入贅？帶著斗笠默默站在關(guān)衍身旁的顧九淵猛一抬頭。

    方才顧九淵和關(guān)衍一同進門，劉大夫只以為他是關(guān)衍同村人，便沒留意他。此刻顧九淵突兀地抬頭，劉大夫便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嚇得他瞳孔驟縮，想要繼續(xù)勸說關(guān)衍的話登時說不出來。

    這少年雖未完全長開，已是容色絕佳，不難想象其成人后會如何冠絕天下。

    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卻從未見過美得如此驚心動魄之人。

    劉大夫咽了咽口水，把話咽回肚子里：“關(guān)衍，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