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秦晅閉著眼睛不吭聲,邵萱萱拿小石子扔他。他迅速地偏頭躲開,警告地看她。自從他手腳廢掉之后,邵萱萱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他這樣的神情,邵萱萱本來是十分懼怕的,可是這一路行來,他不是不能動就是動不了,眼神再兇惡,也只是籠子里的困獸,傷不了她分毫。 邵萱萱覺得他有點虛張聲勢。 “說說唄,躺著也睡不著?!?/br> 秦晅不理她,邵萱萱餓得發(fā)慌,又憋了這幾天,心里的火氣漸漸起來了。你真以為自己穿越成了太子,就真的貴胄之身,與人不同了? 之前種種一樁樁一件件從她腦海里掠過,最后都匯合成了一個念頭:自從避開衛(wèi)延之后,他就一直沒什么著急趕路的意思,對自己手足被廢似乎也渾不在意,是不是在等那位接應他的人呢? 邵萱萱打了個冷戰(zhàn),抿緊了嘴唇,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現(xiàn)在不能丟下他走,這一走,就是把活命的機會給扔了;帶著他一起走,勢必要面對衛(wèi)延的追殺和他那邊人的圍堵。 邵萱萱想得頭疼,睡意也漸漸侵襲而來,突然就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聲音由遠而近,明顯是朝著這邊來的。邵萱萱瞬間就爬坐起來,攥緊了匕首。秦晅顯然也聽到了,睜開眼睛,側耳聽著,半晌后說:“是蛇。” 邵萱萱汗毛都豎起來了,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挨了挨:“什、什么蛇?”大半夜的不睡覺,爬來爬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晅沒好氣道。如今天氣漸寒,想來這個時間的四處出動的蛇,應該是為了冬眠做食物儲備了。 螞蟻儲存東西是存在蟻xue里,而蛇先生們,則更加直白的多,一般就一口吞下,放肚子里了。 窸窣的聲音響了一陣后,又低了下去,很快又在很近的距離響起。 秦晅讓邵萱萱把篝火燒旺一些,安慰道:“秋蛇肥碩,要是僥幸捉到幾條,今晚就不用餓肚子了?!?/br> 邵萱萱當然想吃飯的,可一想到對象是那些滑溜溜、軟綿綿的爬行動物,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猶豫著撿了一根柴禾拿在另一只手,心里完全沒底。 秋蛇肥是肥了,攻擊性也強,大有吃一頓少一頓的覺悟。秦晅讓邵萱萱弄個樹枝來做木叉,準備叉蛇的頸部。邵萱萱一面削樹枝,一面小聲抱怨:“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以前也是咱勞動人民的一員吧,可我沒經(jīng)驗呀,萬一捉不到怎么辦?” 秦晅什么人,對這種程度的套話直接就當空氣。 聲音越來越近,一條暗紋花蛇從草叢中沖出的瞬間,邵萱萱“啊”的驚呼了一聲。那蛇長得可是真丑,但腦袋是三角形的,顯然是條毒蛇。 她沒能成功叉住蛇頭,只好揮動著燃燒著的木條驅趕。 這蛇果然畏光畏火,昂起的脖子縮了又縮,最后居然灰溜溜鉆回了草叢里。邵萱萱松了口氣,秦晅卻可惜上了:“就這么把晚膳放走了?” 邵萱萱張嘴就要反駁,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因為害怕,躲到他身后,趕蛇時候半個身體往前探,幾乎就要躺到他懷里去了。 她干咳一聲,站了起來。 秦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開話題道,“你坐下來,我教你一點些粗淺功夫,再遇到什么,也能抵擋一陣?!?/br> 邵萱萱不大相信地坐下來,教會了她,他還能有好? 但這時候若沒有她,秦晅就跟廢人沒什么兩樣,任人魚rou的主。 秦晅讓邵萱萱活動了下手腕,撿些大小趁手的石頭來練習投擲飛石。什么陰手陽手邵萱萱通通聽不懂,秦晅干脆放棄了,只讓她盯著一處地方練習:“反正你也睡不著,一面練一面還能守夜,一石二鳥,是吧?” 邵萱萱憤憤地把手里的石頭砸向選定的樹干,飛出四米后果然又一次偏移了目標。 她倒是想放棄算了,但一想到剛才那條滑溜溜的蛇,又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再練一練——這些技巧,對付人也是一樣的。 雖然土氣了點。 秦晅所謂的練習技巧其實就是集中精神、注意手腕和手指的發(fā)力方法,枯燥乏味的要命。邵萱萱想起他拔下她頭上的簪子,隨手一甩就扎入小侍衛(wèi)咽喉,漸漸覺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這樣的程度,需要多少次枯燥的練習? 這樣處心積慮地掌握這些殺人方法……“嘩”的一聲,石頭這一次飛太高也太偏,落進了附近的草叢里,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她臉上有點燒,預料中秦晅的諷刺卻沒來,扭頭一看,他竟然已經(jīng)閉眼睡著了。 ☆、第四十四回獲救 邵萱萱愣了一下,隨即就有些憤懣,手上力氣加大,“噗”一聲,石塊竟然擲入樹身。 她嚇了一跳,爬起來走到樹邊一摸,廢了半天力氣才把石頭挖出來。她有些驚詫地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掌,依舊纖長細膩,只是因為生火和與石塊的接觸而染上了不少灰土。 剛才,是自己扔的? 邵萱萱有點小激動,捏著石頭退回到剛才的位子,再一次用力擲出。 石頭飛出幾米,直接落進了草叢里。 再試,仍然失敗。 剛才那一瞬間的成功,仿佛做夢一樣。但是樹身上的小凹坑卻明晃晃存在著,提醒著她,這件事情切切實實發(fā)生了。 邵萱萱多少有些不甘心,努力把秦晅說的要訣在心里過了一遍,深吸了口氣,再試了幾次,再沒有奇跡出現(xiàn)。 她氣喘吁吁地坐下來,卻見秦晅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睛,靠在樹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干嘛,你不是睡了?” 秦晅沒說話,扯了扯嘴角,果然又把眼睛閉上了。 那一瞬間的眼神,仿佛游客觀賞動物園里的猴子,又像是飼養(yǎng)員觀察進入繁殖期的動物,叫邵萱萱十分不舒服。 月升星黯,夜風吹得林梢樹影間全是沙沙的聲音,甚至隱約有獸類的鳴叫聲。 邵萱萱裹緊衣服,想起剛才那條蛇,又爬起來往篝火堆里扔了好幾根柴禾。她迷迷糊糊終于也睡了過去,再醒來,只覺得身下的土地都在晃動,仿佛又回到了船上。 她睜開眼睛,頭頂是一大片奇怪的褐色,既沒有樹影也不見青天。 身體,或者說身下的土地依舊在規(guī)律地起伏、晃動著。 她猛地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居然還蓋著條薄毯,轉過頭,就見秦晅端坐在一旁,正側頭看著外面發(fā)呆。 這是…… 她隨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和倒映著的藍天白云。 被抓了! 又被抓了?! 邵萱萱瞬間緊張起來,扭頭探向船頭,果然看到一個撐著竹篙的人影,心登時就沉了下去。 秦晅倒是很冷靜,連回眸看她一眼的動作都懶得坐,只望著外面的江水發(fā)怔,看穿了生死一般。 邵萱萱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怎么辦?我們……我們還是從水里逃?”不過這個衛(wèi)延心也真大,都這樣了,還敢不綁她,到底有多小瞧人呀! 秦晅這才慢悠悠轉過頭,深看她一眼,輕聲道:“你看這兒,美不美?” 邵萱萱哪兒有空跟他扯這個,焦急道:“都到生死關頭了,還看個屁的風景啊,不就是江水么,有什么好看的!” 秦晅卻道:“這水應該是青黑色吧——那邊的遠山該如何形容……呃,鴉青色?山鳩色?” 邵萱萱壓低聲音打斷他:“你真是不要命了?!他怎么找到我們的,我們難道就這樣認命了?” 秦晅笑笑:“認命了有什么不好” “可是……”邵萱萱都帶上哭腔了,“好不容易逃出來,怎么就甘心這樣死了啊——” “你能這樣想,那是最好了?!鼻貢t淡淡道,“活著才是最要緊的?!?/br> 邵萱萱覺得他今天真是怪極了,一時好似完全看穿了生死。一時又高深莫測跟自己說什么風景、生死。 然后就覺得船身一晃,身后有腳步聲響起。 她整個人都繃緊了,轉過身,意外發(fā)現(xiàn)來人竟然不是衛(wèi)延,瘦長身材,腰上懸著劍,躬身行禮道:“殿下,到地方了?!?/br> 邵萱萱渾身一震,驀然反應過來,這不是齊王的人! 秦晅“嗯”了一聲,那人打了個呼哨,很快又有人上船,還帶了副肩輿,恭恭敬敬地將他抬了出去。邵萱萱往外看了兩眼,隱約看到岸上還站著人,似乎還聽到了馬匹的噴氣聲。 坐著秦晅的肩輿抬出去之后,外面有人輕輕說話,她覺得那人的聲音十分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難道是張舜? 她瞬間搖了搖頭,張舜的聲音要尖銳得多。 船艙里已經(jīng)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是想跑,當然也可以——要再想拿解藥,當然就不可能了。 邵萱萱猶豫著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船身晃動,但因為有纜繩縛住,只稍稍離岸,很快又靠了回去。 邵萱萱咬牙,也邁步上岸。 秦晅已經(jīng)上車了,方才說話的人披著大氅,帶著帽子,轉回頭看到她,臉上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復如常。 這個人,邵萱萱當然也認得。這不就是那個來過儲宮探病的蕭謹容?! 太子說的接應人,居然是他。 邵萱萱的訝異是寫在臉上的,蕭謹容皺了皺眉,然后就見馬車內(nèi)傳來秦晅的聲音,“敬之?!笔捴斎菁膊缴锨埃貢t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半晌,蕭謹容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回眸瞥了邵萱萱一眼。 剛才那個撐船的男子摸了摸馬脖子,向邵萱萱道:“邵公公,殿下請你上車。” 邵萱萱這時還真有點怕秦晅就這么把扔下了,快步走到馬車前,抓著門框勉力爬上去,掀開簾子迅速就進去了。 用力過猛,差點一頭撞到秦晅身上。 那位船夫和蕭謹容也上了馬車,卻不進來,揮鞭驅馬前行。 邵萱萱都不知要說什么了,被齊王抓住的危險是排除了,可是現(xiàn)在……她實在開心不起來。秦晅臉色倒是不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偏頭去看馬車外的景色。 邵萱萱悄悄跟著打量了片刻,又疑惑出來。這馬車似乎并不是往京城方向去的,這個路線,倒是跟秦晅之前同她說的尋藥之地有點類似。 她茫然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秦晅意外道:“你不是想去尋空花陽焰?” 邵萱萱啞然,她當然是想的,可是現(xiàn)在你都惡虎歸山了,還愿意帶我去? 秦晅正色道:“孤既然答應你了,必然不會反悔,你我同心協(xié)力,方能成就大事?!?/br> 邵萱萱“啊”了半天,最后還是沒能說服自己相信他會有這么好心,試探道:“你身上是不是也沒有藥了?” 秦晅扭頭看向窗外,邵萱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人總是對未知事物恐懼異常,一旦知道對方是真的有所求才做出的決定,心反倒安定下來。 不過……邵萱萱還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藥瓶,今晚就又到了該服藥的日子,秦晅真沒藥了的話,會不會搶自己的呢? 秦晅似有所覺,余光往她這邊瞥了瞥,冷笑出聲。 邵萱萱掩飾著放開袖子,腦袋轉來轉去打量馬車里的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