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這種狀態(tài)有點類似于當年的高三備考,晨霧未消,腳踩在積雪上,全身的骨骼都清醒了。 只可惜,那個人已經死了。 秦晅仍舊不愿意教她太多東西,想要飛檐走壁是絕無可能的,但較之前也算好了很多。 邵萱萱這具身體本來就有些底子,運動熱身之后,學些小擒拿手啊、刁鉆的攻擊招式啊什么的,倒也有了些模樣。 秦晅明知自己是在養(yǎng)虎為患,看著她滿頭大汗地反復練習,又開不了口去阻止。 那么嬌氣的一個人,如今也想變強,想活下去…… 秦晅靠在床頭,讓張舜開了窗,看著邵萱萱一次次小跑著不遠處的小徑上經過,心思不知飛到了哪里。 饒是張舜這樣察言觀色的高手,也猜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 至于每天風雨無阻堅持繞著寢宮跑步鍛煉的邵萱萱,他就更不懂了。 “殿下?殿下?” 他一連喚了好幾聲,秦晅才回神,將手里的杯子放回到茶盤上。 籠子里的鳥,到底沒有天上飛的叫的悅耳動聽。 張舜正要轉身呢,秦晅突然問:“張舜,你看聶姑娘,長得好不好?”張舜愣了一下,立刻笑道:“聶姑娘生得仙姿佚貌,便是比那月里的嫦娥,也是不遜色的?!?/br> 秦晅嗤笑一聲,揮手讓他下去。 張舜出了門,正瞅見邵萱萱從假山邊的小徑上氣喘吁吁的跑過。少女的頭發(fā)被發(fā)帶束著,穿著翠綠色的小袖短襦,俏麗得似一只翠鳥。 仙姿佚貌什么的是夸張了點,但也算得清麗秀美了。 張舜悄悄往門縫里望了一眼,屋里的窗戶仍舊開著,寒風吹得地上的火爐都起點明火。秦晅仍舊像方才那樣靠在軟墊上,若有所思地瞅著窗戶外面。 不用說,也猜的到他到底在看什么。 到了晚膳的時候,秦晅盯人的模樣就更明顯了,不止張舜有感覺,連埋頭苦吃的邵萱萱都忍不住扭頭回瞅他。 這么盯著自己干什么? 嫌棄我吃太多了? 邵萱萱自我反省了一下,開始實施“強身健體,刻苦上進”計劃以來,胃口是好了不少,食量從原來的兩小碗管飽增加到了三碗。 屋子里點心的消耗速度也比以往快得多,她在這里進出也算自如,經過桌邊案旁的,隨手掂那么一塊的動作也不知被秦晅看到幾次了。 “那個……” 她話還沒出口呢,秦晅已經伸手掐在了她臉上:“你是不是胖了?” 邵萱萱愣住,張舜低頭當沒看到,其他宮人也紛紛偏頭看窗戶的看窗戶,低頭看地毯的看地毯。 “胖、胖了?”邵萱萱下意識回了一句,感覺到臉上的手挪開了,然后肩膀就被捏了一下,接著是胳膊,手肘…… 在他的手掐到腰上的時候,邵萱萱總算回神,捏著筷子跳了起來:“胖了就胖了,你干嘛掐我呀!” 做男人這么小氣,這還是太子呢!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冒牌的,這吃的也不是你家的糧食啊! 存心找碴吧! 秦晅淡定地收回手:“咋咋呼呼成什么樣子,”手指頭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坐下來,好好吃飯?!?/br> 邵萱萱狐疑著把椅子拉遠了一點,重新拿起筷子。 秦晅示意宮人舀了勺子豆腐到自己小碗里,嘗了兩口,也讓她給邵萱萱舀一些。 邵萱萱來者不拒,三兩口就把小碗吃空了。 秦晅便親自動手,又給她舀了一碗。 邵萱萱看秦晅的眼神有點閃爍起來了,這么好的待遇,有什么陰謀?還是……某個已經被她徹底打入冷宮的揣測,又模糊著冒了出來。 然后就聽秦晅說:“今晚不要去耳房了,就留在暖閣里歇息吧?!?/br> 邵萱萱的臉登時就拉長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原來是飽(和諧)暖思(和諧)yin(和諧)欲了! “不用了吧,我們不都商量好了的,以后……” “誰同你商量過這個?誰同你說以后都不—用—了?”他把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說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邵萱萱一股無名火沖上來,咬牙道:“你所謂的合作,就是這樣?什么都要聽你一個人的,什么都要按你的意思來?我提了那么多次報仇,你幾時放在心上?總是不急,太子殿下偏偏對這種事情急得不得了?!” 秦晅的臉慢慢黑了下來,“砰”的把勺子扔回到湯碗里。 guntang的湯汁飛濺而出,邵萱萱閉緊了嘴巴,滿室寂靜。 “都給孤出去?!?/br> 張舜趕緊跟宮人們使眼色,幾個姑娘貓似的一溜煙出去了。 “叫你出去,聾了不成?” 張舜連忙也往外走,邵萱萱跟著也站起來,被秦晅一把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邵萱萱一把掙脫:“這宮里找不著男人,還缺能給你暖床的女人?” 秦晅干脆用上了功夫,三兩下就又將人按回到椅子上。邵萱萱也算學過幾招小擒拿手,可在他面前,完全是不夠看的。 “你以為當皇后就只掛個虛銜,便能享盡榮華了?”秦晅冷冷道,“便是當今的皇后,皇帝要去椒房宮過夜,你道她躲得了?” 邵萱萱瞪著他:“你現在還不是皇帝呢,齊王還沒死,就先做起皇帝夢來了?”秦晅幾乎要抬手打她,忍了又忍,一腳將桌子踹翻。 “又不是沒睡過,如今知道給他守節(jié),那也太晚了?!?/br> 邵萱萱抬手就往他臉上招呼,秦晅偏頭躲開,邵萱萱另一只手已經拔了頭上的簪子下來,下狠力往下他嘴上扎去。 秦晅反手握住她手腕,只微微一擰,“喀拉”一聲,左手手腕脫臼,簪子也從她手上滑脫。 邵萱萱還不死心,右手跟泥鰍似的從他手掌中滑脫,又去拔他頭上固定發(fā)冠的玉簪。 秦晅意外的“咦”了一聲,“進步不小,倒是我小瞧你了?!闭f著,將她右手也重新捉住了。 邵萱萱以為他又要將她手打脫臼,下意識閉了下眼睛,那模樣,活脫脫被踩住了尾巴的貓。 秦晅已經開始用勁的手指登時就頓住了,罵道:“比外面那些閹貨還慫,”將她兩手交到一只手箍住,薅住頭發(fā)逼得她把臉抬起來,“我若是你,說什么也不能在這時候閉上眼睛,斷掉兩只手,也要拼個魚死網破。”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沒接腔,秦晅滿意地松開手。 “你以為誰都是你?瘋子!”邵萱萱抱怨著沖他抬起脫臼的那只手,另一只手順勢搭在他肩膀上,“快幫我把骨頭接回去啦?!?/br> 秦晅“哼”了一聲,對她這種勇不過三秒,認慫最快的性格,他到底還是有點瞧不起的。 “手伸過來我瞧瞧?!彼乓ヅ鏊摼实氖滞?,邵萱萱卻猛地抓緊他肩膀,曲膝重重撞向他胯間。 兩人離得又近,這一下撞得又兇又狠,秦晅立時彎腰,冷汗都飚出來了。 邵萱萱往后退了好幾步,差點被地上散亂的凳子和碗碟絆倒,硬著脖子道:“魚、魚死網破,這可是你自己說的?!?/br> 這種方式的偷襲她已然不是第一次得手了,膽子也大了許多,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后,便冷眼瞧著他在那痛得發(fā)抖。 傷人便要傷在最不耐疼的地方,殺人就得毀尸滅跡,她自我鼓勵似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秦晅飯前換下了外袍,屋內又暖和,身上的衣服其實還挺單薄的,這樣彎著腰,幾乎能看到背上蝴蝶骨的線條。 纖瘦,柔韌,連顫抖的頻率都像極了某種蝶類振動翅膀的模樣。 但這也不過是表象罷了,翅膀上每一片鱗片都是劇毒的,只要給他飛翔的自由,光是煽動起風就足夠傷害他人了。 ☆、第九十九回醋味 邵萱萱摸了摸包扎好的手腕,脫臼造成的疼痛其實還在,包扎一下也不過是讓自己心理上好過一點兒而已。 沒傷到骨頭,也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倒是秦晅,獨自進去內室之后就一直沒出來,想必是氣得不輕。 張舜進去后只一小會兒,也垂頭喪氣地端著盤子出來了,見邵萱萱往他這邊看來,勸道:“聶姑娘,您就去跟殿下服個軟,說幾句好話——哪里就要鬧成這樣了?” 邵萱萱瞥了瞥嘴,張舜這語氣,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吳有德,連聲線都像得不了。環(huán)境的影響真是巨大,那個會跟她賭氣,惡意叫她“邵豉”的小太監(jiān),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服軟,她又沒有錯,為什么要服軟?! 邵萱萱在心里冷笑,臉上還是那個有些茫然的表情,在張舜期許的眼神注視下走到內室門口,往里瞧去。 帷幔重重,還有屏風遮擋著,壓根看不到人。 張舜把盤子往她手里送,聲音里甚至帶上了誘哄的味道:“聶姑娘,您接穩(wěn)了?!北P子里就是一小碗胭脂粥、兩盤小菜和一碟精致的點心。 傷到那種地方,秦晅自然是不肯找太醫(yī)的,更不要說吃什么藥了。張舜玲瓏心思,見他晚飯沒吃幾口,特地讓小廚房做了新的,送了進去,借機也想探探他的口氣。 秦晅果然還沒氣消,只指明要他把邵萱萱弄進去。 張舜見識了邵萱萱晚上跟太子纏斗的本事,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來硬的,當然只有軟語相求這一招了。 邵萱萱接過盤子,盯著那碟點心,登時就有點抵擋不住饑餓感了。 她也沒吃呢,一桌菜才吃了那么幾口,全讓秦晅陰陽怪氣地給掀了。 她猶豫地看向張舜:“他不想吃?” “呃,”張舜語塞了一下,壓低聲音搪塞道,“殿下自小便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總是……有些小脾氣的?!?/br> 切,邵萱萱在心里很不以為然地嗤笑了出聲,小變態(tài)小時候有個屁的萬千寵愛啊,他打小就關在墓室里,死了連尸骨都是自己爬回去收拾的,比慘倒是可能拔得頭籌。 張舜一時沒能理解她那表情的意思,下一秒,就見邵萱萱掂起碟子上晶瑩剔透的糕點塞進了嘴巴里,嚼巴嚼巴,三兩下咽了下去。 張舜:“……” 邵萱萱吃完一個,很快又拿起第二個,第三個……最后,連那小半碗粥都沒放過,拌上小菜,仰頭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張舜可沒見過吃得這么豪邁的姑娘,都不知道說什么話了。 邵萱萱吃空了盤子,隨手塞回到他懷里,大步回了耳房。 果然拳頭硬才是真實力,其他什么全是扯淡。 她吃得肚子圓鼓鼓的,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脹得難受,忍不住又爬起來開窗。新年才過,各處墻上懸著的桃木春聯(lián)都還沒有完全摘掉,幾點星子半隱在月亮的銀輝下,時隱時現。 邵萱萱趴著窗臺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漸涌上來?;秀遍g,仿佛回到了家里屬于自己的那間小臥室。墻上貼著當紅男星的海報,桌上擺著新鮮的藕色菊?!?/br> 額頭撞到窗欞上時,邵萱萱才猛然清醒,使勁揉了揉臉,嘀咕:“得去洗把臉泡個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