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結(jié)丹之后,顧浚便待在房中穩(wěn)固境界,葉舒想到自己還沒恭喜他,抬腳就去尋顧浚。 她先是敲了敲門,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有人回應(yīng)。不由略皺了皺眉,就推門走了進(jìn)去。屋內(nèi)寂然無聲,只聞葉舒的鞋底在地毯上擦過的沙沙聲響,她在外間環(huán)顧了一圈,并未看到顧浚的身影。 葉舒心中就是一緊,雖說顧浚已經(jīng)放下了對顧家的心結(jié),但他遭逢大變,到底還是傷心難言。葉舒忙走了幾步,進(jìn)了內(nèi)室后,發(fā)現(xiàn)顧浚伏在榻上睡著了,方才松了一口氣。 到了他們?nèi)缃竦男逓榫辰?,睡眠早就不是必需品了。顧浚素來勤勉,修煉之余也只是靠打坐入定來恢?fù)精神,鮮少有真正入睡的時候。 葉舒走到塌邊,少年的睡顏并未有一絲恬淡安詳之感。他雙眉緊鎖,薄唇微抿,即使是在睡夢中,也顯得十分疲憊。 葉舒不由嘆了口氣,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那對蹙起的眉頭。顧浚的眉毛生的修長濃黑,斜飛入鬢。只是他往日里總不愛笑,眉宇間冷凝無比。少年人的意氣飛揚(yáng),似乎從未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 細(xì)細(xì)想來,很多時候,不是葉舒在照顧顧浚,反而是顧浚要照顧時不時抽風(fēng)的葉舒。 他從不需要葉舒為他cao心,即使是這般痛苦,也都默默隱忍下來,只在睡夢中流露一二。若葉舒不推門進(jìn)來,恐怕連他這一點(diǎn)軟弱的情狀都看不到吧。 她心中愧痛,為人師者,除了傳道授業(yè),還要護(hù)著自己的徒兒長大成人。顧浚失母失祖,母族甚至慘遭滅門,剩下的兩個至親,一個糊涂冷酷,一個狠毒陰險。他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竟只剩下同門幾人。 而假若葉舒都不能時時關(guān)心他,他又要向誰去求的一方安眠之地呢。 纖細(xì)的手指在顧浚眉間摩挲著,想要將他緊皺的眉頭撫平,但這似乎只是徒勞。迷蒙中,顧浚覺得眉心傳來一陣暖暖的癢意,他費(fèi)力地睜開眼,卻疑惑地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側(cè)的葉舒。 “師父?”少年忍不住又看了看,才能確定自己不是在夢里。 “呃……”葉舒有些尷尬地停了手,頗有一種趁機(jī)sao.擾人家被現(xiàn)場抓包的窘迫感,她干笑了幾聲,“我就是隨便摸了摸你,別的什么都沒干?!?/br> 顧浚聞言,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那股酥.癢是師父的手指,他微微漲紅了臉:“師父,有事么?” 葉舒下意識就要回答沒事,想到自己是來關(guān)心顧浚的,再也不能如以往那樣大大咧咧。于是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小浚,你心里好受些了嗎?” 顧浚怔了怔,看著葉舒隱含擔(dān)憂的神色,不由露出一點(diǎn)笑意來,低聲道:“嗯?!?/br> 可憐葉舒一向粗疏慣了,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妥帖溫柔地安慰人。她生怕顧浚為了寬慰自己才強(qiáng)顏歡笑,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小浚,讓師父抱抱你吧?!?/br> 顧浚原本還只是薄紅的臉頰頓時緋色一片:“師,師父,不妥?!?/br> “有什么不妥的?!毙撵`雞湯不都說了嘛,擁抱能給予人最多的力量。葉舒滿懷著一腔愛徒之心,不由分說地把顧浚拽過來,一把摟在了懷里。 “師……”顧浚話還沒說完,就身不由己地?fù)溥M(jìn)了女人的懷中。 鼻端處繚繞著似草似木的清香,葉舒穿著一襲輕軟的紗袍,少年的整張臉都埋在那片順滑的衣料中。隔著那層輕紗,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葉舒的心跳聲,和胸前香軟的起伏…… 這就是母性的胸懷啊,葉舒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還順手給懷中的徒兒理了理頭發(fā)。 顧浚渾身僵硬,感覺到那只手溫柔地拂過頭頂,竟然開始輕輕拍撫起他的背脊。 他不由又是無措又是緊張,整具身軀都好似要燃燒起來。只能一動不動地趴在葉舒胸前,竭力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小浚。”葉舒輕柔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你若是困了的話,就在師父懷里睡吧。”為師還可以免費(fèi)提供搖籃曲哄睡業(yè)務(wù),一定讓你身心舒暢。 顧浚掙扎著從葉舒懷里抬起頭:“……師父,我看還是免了吧。” “為什么?”葉舒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又將顧浚的腦袋給按了回去,“乖乖的,不要動?!?/br> “唔!” 這一下實(shí)打?qū)嵉?,將顧浚的鼻子磕在了兩團(tuán)綿軟之上。葉舒只覺得胸前一濕,頓時大驚失色:“小浚,你哭了?!” 顧浚拖著鼻腔里的兩管血,只能悶聲回答:“嗯,哭了?!?/br> ☆、109|4.27城|家 關(guān)于徒兒宣稱他哭了,但是自己的衣襟上為什么會留下血跡這件事,葉舒思考了許久。她閉目沉思,忽然猛地睜開眼睛:“難道小浚流的竟是血淚?!” 思及此,不由越加心疼顧浚。果然還是自己不夠關(guān)心大徒弟,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顧浚這不會哭的孩子,過去確實(shí)被自己給忽視了。 葉舒暗下決心,以后一定要時時刻刻關(guān)心顧浚方好。從修行歷練到日常起居,自己大可一手包辦。她琢磨了一會兒,要不先給顧浚介紹個女朋友? 顧浚正在屋內(nèi)看書,沒來由身上發(fā)寒,竟然破天荒地打了個噴嚏。恰好葉舒推門而入,立刻一溜煙奔到顧浚身前,一把抓住顧浚的手:“小浚,你是不是生病了?!”目光灼灼,恨不得把顧浚扒開,從頭到腳都觀察一遍才好。 顧浚抽了抽嘴角:“師父,我已是金丹元師,寒暑不侵,且并無壽元衰敗之相,不會生病?!?/br> 雖說葉舒近日過于熱情的態(tài)度弄得顧浚有些無所適從,但他心中高興非常,只是面上并不曾表露出來,依舊如往常一般。 此時見葉舒的動作,他心頭一動,任由葉舒將自己的手牢牢抓住,輕聲道:“師父既來了,我這里泡了好茶,師父可愿一飲?” 葉舒見顧浚確實(shí)無事,順勢就坐了下來:“也好?!?/br> 只是她握著顧浚的手也抽了回去,顧浚只覺雙手一輕,眼神也跟著一暗。 葉舒卻毫無所覺,她以手支頤,笑瞇瞇地道:“小浚,舊年你與司修的meimei有過婚約吧,這事是怎么成的?” 顧浚不由一愣:“此事乃是司家世伯所請,祖父也覺得甚好,于是就定了下來。不過這門婚約并未大張旗鼓,知道的人也甚少?!?/br> 顧??谥械乃臼啦?,正是司氏家主,司修的父親司朗。 司家與顧家的婚約,說的是將司朗獨(dú)女許以顧氏嫡子。所以后來顧浚被逐,婚約就延到了顧溫身上。 司家肯以一品門閥之尊如此屈就顧家,葉舒早就猜測其中必有內(nèi)情,不過她今日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記得那姑娘是叫司雪吧?!比~舒想了想,“小浚,你覺得司姑娘如何?” 顧浚疑惑不解,但還是斟酌著回答道:“司姑娘……自然不錯?!彼娙~舒雙眼一亮,頓時福至心靈,“只是我與她只有兄妹之誼,如今既無糾葛,于人于己都是好事?!?/br> 葉舒立刻就蔫了。修真界千千萬萬修士,沒道侶的比有道侶的要多得多。尤其修士修為越深,境界越高,便越發(fā)不在意紅塵俗世,一心只求大道。 但葉舒憐惜顧浚孤苦,自己雖然是做師父的,到底不如相愛之人,可與他長長久久、扶持一生。 這也是純陽真觀那位杜掌門為什么總愛給門中的一眾光棍做媒的原因,畢竟修道之路漫漫,若無人相守,怕是愈發(fā)苦痛艱難。 可是看顧浚的架勢,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給他介紹一個女朋友? 和曹衍那個桃花滿天飛的家伙比起來,顧浚就和苦行僧似的。葉舒仔細(xì)想了一遍,發(fā)現(xiàn)他身邊出現(xiàn)最頻繁的女性,好像就只有自己和他兩個師妹。 不行,不能再任由顧浚繼續(xù)當(dāng)宅男了。如果不擴(kuò)大交際圈,如何才能認(rèn)識妹紙。 一般天命之子不都是走在路上就能碰到個姑娘要以身相許的嗎。為什么到了顧浚這里,就乏人問津了? 顧浚一眼看過去,就知道葉舒在想什么。他原本心情甚好,此時卻覺得胸口發(fā)悶,不動聲色將話頭轉(zhuǎn)了過去:“師父不是說新收了一個徒弟嗎,不知是何等人物?” 葉舒立刻來了興致,將寧玉堂在北溟海的豐功偉績都細(xì)細(xì)描述了一遍 她卻不知,離合山上,寧玉堂正欲哭無淚,恨不得卷起包袱回老家。 他隨著曹衍幾人回了瀟真派后,葉舒已經(jīng)在信中將寧玉堂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虞懷季。寧玉堂不能修煉,除了在山上招貓逗狗,竟沒有其他的事可以做。虞懷季便將教導(dǎo)那三十個弟子的任務(wù)交給了他。 身為一個擁有多年培訓(xùn)班授課經(jīng)驗(yàn)的老手,寧玉堂調(diào).教起那三十個弟子來可謂是駕輕就熟。而且他乃掌門真?zhèn)鳎叿稚暇捅饶侨畟€弟子要高。雖說毫無修為在身,也無人敢輕看于他。 等到他將自己那一身高絕的悟性顯露出來后,別說其他人,連曹衍和傅曲舟修煉時遇到疑難,也愛來請教這個師弟。 寧玉堂每日里就是上上課,睡睡覺,日子過得不知有多愜意。比起以往在北溟海上,也不枉多讓。 大概是看他太清閑,曹衍就將小朱若拜托給了寧玉堂看顧。 葉舒雖未回山,但她命令曹傅二人閉門思過,兩人也老老實(shí)實(shí)地遵從了,只是這樣一來就無人照顧朱若。 山上諸人,虞懷季是大忙人,賀顯又不著調(diào),青辰自己都還要人照顧呢。曹衍想來想去,覺得只有寧玉堂最合適。 朱若雖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但心智形貌卻如同稚子。她生來就有鳳凰一族的神通傳承,但畢竟沒有正式修煉過。大凡這種妖族因?yàn)樘焐癞?,初期?shí)力不知高過人修多少。但越到后來,境界越高的時候,因?yàn)闆]有系統(tǒng)地學(xué)過道,修為進(jìn)境就越發(fā)緩慢,反而大大落后于人修。 為了小朱若好,讓她跟著寧玉堂學(xué)道,乃是應(yīng)有之義。 寧玉堂無可無不可,不就是帶孩子嘛,還沒有寧小爺辦不到的事呢。就是因?yàn)檫@份自信,讓他日后追悔莫及。 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兩條嫩藕似的小腿在地上拼命踢蹬,一面蹬一面哭:“我要娘親……嗚嗚嗚……我要娘親……” 寧玉堂一臉苦色,無可奈何地拍撫著朱若的背脊:“別哭了,你娘可忙著呢?!?/br> 四周雖然沒有光明正大看熱鬧的人,但朱若這么大動靜,弟子們早躲在角落里竊竊私語。 “誒,你說這小姑娘到底是寧師叔什么人???”當(dāng)中就有一女弟子問道。 “還用問嗎,看寧師叔這架勢,總不是他在外面留下的孩子,小姑娘哭的可憐,大概是想娘了?!?/br> 說完,眾人就一陣唏噓。 寧玉堂耳聰目明,聞言臉上就是一黑。朱若和青辰身份特殊,山上的弟子沒見過他們倆的原型,自然不知兩妖的底細(xì)。 看寧玉堂整日里抱著朱若,小姑娘又鬧著要娘,都誤以為朱若是寧玉堂年少風(fēng).流在外面欠下的債。他們又不當(dāng)著寧玉堂的面議論,寧玉堂就是想辯解都無從說起。 他雖然非常討厭朱若對自己的稱呼,為了自證清白,也不得不誘.哄道:“好朱若,莫哭莫哭。知道你最乖,快叫我一聲。” 朱若抽搭著:“哥哥壞!” “呃……不對吧,朱若怎么管寧師叔叫哥哥?”那女弟子又問道。 “大概……朱若其實(shí)是寧師叔父親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得了,寧玉堂是清白了,他那倒霉催的便宜父親又喜當(dāng)了爹。 這是寧玉堂最不能理解朱若的地方,她管曹衍叫爹,管傅曲舟叫娘,為什么獨(dú)獨(dú)到了自己這里,就成了哥哥?好歹他和曹衍是師兄弟,至少要叫叔叔吧…… 朱若才不管這些,她哭的累了,雙眼微闔。正在昏昏欲睡之際,忽然睜開眼睛,望向天空。只見一座飛宮破云而出,原來是葉舒回來了。 雙腳踏在瀟真派的土地上,葉舒心中歡喜。小朱若被寧玉堂摟在懷中,早已伸出了兩條胳膊,脆生生地叫道:“奶奶,要抱?!?/br> “為,為什么朱若又叫掌門奶奶?”那女弟子已經(jīng)徹底糊涂了。 “難道……寧師叔的父親其實(shí)是掌門在外面留下的孩子?” 葉舒額角抽搐,本座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哪來的這么大的孫子! 顧浚站在葉舒身側(cè),也是瞠目結(jié)舌。他干咳一聲,正欲打破尷尬的氣氛,就見朱若小臉一仰,疑惑又好奇地望著自己,忽然燦爛一笑:“爺爺!” “顧師叔是朱若的爺爺……那,那顧師叔和掌門……”那女弟子頓時呆若木雞。 一直負(fù)責(zé)回答她的女弟子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別說了,師妹?!彼低悼戳丝慈~舒的臉色,“知道的太多了,恐怕會死的。” 葉舒:“……”你們到底腦補(bǔ)了些什么啊摔! # 此時在舞陽城內(nèi)的司家大宅,司修正一派閑適地喝茶。他手中拿著數(shù)封飛書,都是司家在外面的探子傳回的情報。 葉舒業(yè)已回離合山,但她在顧家鬧出的一番動靜,不僅沒有漸漸平息,反而愈加發(fā)酵起來。 如今外面流傳的已不是葉舒一劍殺了聶桐娘的驚人之舉。 雖說但凡知道些內(nèi)情的,都清楚聶桐娘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但葉舒此舉畢竟太多凌厲,倒有不少人指責(zé)她出手狠辣。 葉舒懶得理會這些非議,誰知過了幾日,外間忽然又起一傳言。說葉舒并非無緣無故要?dú)⒙櫷┠铮锹櫷┠锱c霍真的死脫不了干系,葉舒為了徒弟,方才有此雷霆之怒。 如此一來,那波針對葉舒的聲浪立刻被壓了下來,反倒是聶桐娘又被提了出來,被諸人言辭痛斥一番,狠狠地鞭了一回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