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但就算是這樣,玄真教在宣吳洲依舊有許多信徒。究其原因,乃是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實在太苦,雖然是玄真教是豺狼,至少也能在獅子撲來的時候亮一亮爪子。 葉舒暗自嘆息,宣吳洲天災(zāi)不斷,精怪眾多,都是受此地靈氣渾濁的影響。天地之氣若不清靈,就會草不盛,木不旺,妖物肆虐。 她心中尚有一份隱憂,見顧浚走了過來,忙用神念傳音道:“如何,小浚?” 顧浚搖了搖頭:“十三個人身上都沒有符印?!?/br> “難道是我們想多了?” 顧浚也無法確定:“當(dāng)初聽到玄真教立教以來,從未有叛教之人的說法時,我就想到了幻魔宗,但我用神識將所有尸首都檢視了一遍,確實沒有類似幻魔符的東西?!?/br> 所謂幻魔宗,乃是九易洲一個赫赫有名的魔門宗派?;媚ё谔柗Q一入此門,永不叛逆,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并不是因為幻魔宗的弟子都一顆紅心向宗門,而是拜入幻魔宗后,不論是何等身份,都會被種下名為幻魔符的符咒。一旦做出悖逆之事,就會生不如死。 幻魔宗一度成為魔門第一大勢力,因其行事手段過于酷烈,連其他魔修都受不了。最后在道門和魔門的夾攻之下,煙消云散。 葉舒起初懷疑玄真教是幻魔宗殘存的弟子逃到宣吳洲建立的,因為玄真教立教的時間,恰好和幻魔宗被討伐的時間吻合,而兩個門派又都是無一弟子叛門…… 雖說這句宣言可能是玄真教的自我吹噓,但假若魔門勢力真的在宣吳洲生根發(fā)芽,身為道門修士的葉舒絕不能坐視不理。 現(xiàn)在看來,莫非真是自己想太多? 曾顯還沒有正式投入玄真教,對教內(nèi)的情況也不甚了了。葉舒又盤問了他幾句,見他確實不知,也只能作罷。 曾顯生怕葉舒殺了自己,急忙殷勤地道:“仙師,辜道人是玄真教分觀的觀主,在道宮里點過魂燈,還有其他十二人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仙師您與高足修為精深,自然不懼,但玄真教要是追究……”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當(dāng)初給辜道人寫信時,他把葉舒師徒的畫像也給拓影了過去。玄真教的分觀幾乎遍布宣吳洲北部,一旦葉舒師徒被玄真教通緝,就是一樁大大的麻煩。 “無妨。”葉舒擺了擺手,既然殺了玄真教的人,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和對方結(jié)梁子的準(zhǔn)備。就算打不過,她還不能跑? 所可慮者,反而是程家。 葉舒溫言對程菀道:“程小友,此事對你們會不會有妨礙?” “仙師請放心,只要我程家再尋一名長老依附,玄真教是不會計較這些事的。”她心中感激葉舒,“二位仙師惹上大敵,說來還是因為程家,小女子心中有愧。如此大恩,也不知何以回報。” 葉舒只微微一笑,指著曾顯道:“未免節(jié)外生枝,我與徒兒就要告辭了。曾顯就交予你,待他立下道心誓言,就去你們程家做個看家護(hù)院的吧?!?/br> 程菀與曾顯都是精神一振,曾顯雖然為人不堪,但好歹也是個金丹修士。程家得了個免費(fèi)打手,曾顯也不用送命,皆大歡喜。 “小浚啊。”葉舒幽幽嘆道,“你說為師是不是年紀(jì)越大,下手就越軟了?”她為了修煉在洞天中待了幾百年,雖說還是二十五六的年紀(jì),感覺自己已經(jīng)活了幾輩子。 葉舒以手支頤:“好像你們幾個小家伙,蹭的一下就長大了呢?!睆那八€將顧浚當(dāng)做孩子看待,如今卻覺得,他已是個真真正正的男兒了。 顧浚低聲道:“師父,這樣不好嗎?” “這有什么不好的?!比~舒手里拿著把團(tuán)扇,有一搭沒一搭地?fù)u著,“你長大成人,為師自然高興。天寬地闊,正該是你們出去闖蕩的時機(jī)。小衍他們幾個經(jīng)常下山游歷,倒是你,我聽?wèi)鸭菊f,我閉關(guān)那幾年,你一步也沒離開過離合山。雖說我將門派事務(wù)交給你,但你也不要太拘泥了才是?!?/br>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好好的天命之子,原本該去大殺四方的,怎么就被自己給養(yǎng)成個宅男了? “我如今不正與師父云游嗎?”顧浚頓了頓,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在山上守著師父……等你破關(guān)?!?/br> “傻孩子?!比~舒失笑,“難道為師每閉一次關(guān),你就都要守著啦。你如今是大有可為的時候,不用陪著我這個老人家?!?/br> 顧浚的眸色就在那一刻黯淡了下來,但葉舒并未注意到,她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眼下咱們也沒有霍道友的線索,既然宣吳洲南部有眾多還沒有開啟的上古遺府,就去那里碰碰運(yùn)氣吧。” 顧浚自然不會反對,他們兩人馭起劍光,以劍遁之速,一日間就出了燕國,往南邊行去。 此時,燕國境內(nèi),程家車隊與辜道人起沖突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飛來了兩個道人。 那兩人與辜道人一般服色,戴金冠,披鶴氅,正是玄真教中人。 其中一人拿著一只小小的香爐,落地后仔細(xì)查看了一番。他眉頭微鎖:“痕跡被清理得干干凈凈,若不是有‘盤魂香’在此,都不能肯定辜師弟是在此處遇害的。” “賀師弟?!绷硪蝗说?,“殺了辜師弟的賊子呢,氣息能不能追索?” 賀道人搖頭:“那賊子頗有一些手段,師弟我力有未逮。” 辜道人和其他十二個金丹修士的魂燈一起熄滅,在玄陽道宮內(nèi)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這十幾人都是王長老的嫡系,王長老惱怒之下,命令道宮一定要查清此事。 辜道人的仆役想起主家是與曾顯聯(lián)絡(luò)后帶著人出門的,忙忙將曾顯的飛書呈上。此時程家已向道宮的李長老透出了依附之意,王長老不好向其下手,只能把怒火都撒在那兩個野道士身上。 “能一氣殺了十三個金丹修士,必然不是好對付的人物?!辟R道人道,“教中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那兩人的畫像已被拓影了出去,通傳各處道宮分觀。若有消息,就地攔截,不惜一切代價當(dāng)場格殺。” “王長老竟動用了這么大的力氣?”賀道人吃了一驚。 “這卻與王長老無關(guān),乃是仙教要在沉水宮面前把面子給撿回來?!?/br> 原來這件事不知怎么被沉水宮知道了,沉水宮與玄真教向來不對付。玄真教在宣吳洲北部只手遮天,從來無人敢逆其鋒芒,眼下卻被人如此打臉,沉水宮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大肆譏諷。 于是一個不算太大的意外,就演變成了關(guān)乎玄真教顏面的大事。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殺了那兩人,乃是掌管玄陽道宮的息真人親口所說。 賀道人嘖了嘖嘴:“也怪那兩人不長眼,竟然惹到仙教的頭上,合該有此一劫。” 眼下敕令與畫像都已發(fā)出,不論那兩人逃往何處,都躲不開玄真教的追繳。 賀道人將香爐收入袖中:“師兄,走吧。依我看,咱們只需高臥玄陽城,不出三日,那兩個賊子的的尸首就會被呈上來了?!?/br> 遠(yuǎn)在此地的千里之外,高天之上,一名道人踏云而立。他手中拿著一只銅鈴,遙遙望見兩道劍虹,瞬息間就從他身側(cè)掠過。 這人正是玄真教秦國境內(nèi)的修士,接到敕令后在此地碰運(yùn)氣,看能不能得到敕令上那兩人的行蹤。 雖是驚鴻一瞥,但道人還是看清了劍虹上兩人的面容。他頓時精神一振:“好賊子,果然逃往了秦國,真是天助我也,立下此等大功,想必真人一定會大大嘉獎于我等?!?/br> 因聽說了那兩個兇人的厲害,他也知自家一人絕不是對手,忙將手中銅鈴搖動。鈴聲仿佛水波般朝四面八方蕩開,以道人為中心,百里內(nèi)的數(shù)十座道觀中,都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這道人手中的銅鈴名喚鳴音鈴,千里之內(nèi)都可傳音。他搖動鈴鐺,將消息通知給同門后,又匆匆駕起金云,朝那兩個賊子追了過去。 ☆、118|4.29|城 秦國位于燕國南面,與鄰國一樣,玄真教在此地的勢力也十分巨大。除了國都密云有一座道宮外,秦國境內(nèi)還有大大小小百余座道觀。其中,尤以十座道觀最為興盛,被稱作南秦十觀。 此時,十觀中的金陵觀內(nèi),一個紅衣的女修正駕起法器,打算順著鳴音鈴的聲音前去追繳敕令上通緝的那兩人。 “林師姐,咱們何必淌這趟渾水。”卻有一男子出言道,“既然那兩個賊子是關(guān)沖發(fā)現(xiàn)的,就由得他去追?!?/br> “關(guān)沖若是一人能對付他們,又何必用鳴音鈴傳音?!绷朱o搖了搖頭,“那兩個賊人是從燕國逃走的,卻在咱們秦國被抓,玄陽道宮的息真人丟了臉面,郝真人可不就高興了?這是一樁大大的功勞,師姐我是一定要去的。” “不只是我。”林靜眼神幽深,“恐怕其他幾個分觀的觀主早就坐不住了?!?/br> 說罷,她不再多言,徑直離去。 那男子卻并沒有回屋,而是在原地來回踱著步子。此次教內(nèi)如此大張旗鼓地追殺兩個散修,他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能夠與玄真教作對的,不是壓根就不知道玄真教的聲名,就是完全不懼怕玄真教。 若那兩個賊人是后者…… 他在心中自嘲自己是杞人憂天,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決定也去看一看。若林師姐他們順利地殺了那兩個賊人自然是好,假如事有不諧,自己也能援手一二。 他既已下定決定,便馭起法器,朝南邊飛去。 金陵觀靠近秦國與燕國接壤的邊境,而那兩個賊子是朝秦國腹地去的。男子的遁速極快,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關(guān)沖用鳴音鈴傳音的地方。此處卻是空無一人,他又朝前飛遁了片刻,突然大吃一驚。 只見云下的一座高山之上,峰頂似乎被一劍削斷,露出平滑如鏡的斷口。當(dāng)中有一人躺在山石上,奄奄一息,正是嵯峨觀觀主關(guān)沖。 他連忙按下云頭,將關(guān)沖扶起來:“關(guān)師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會……” 關(guān)沖吃力地睜開眼睛:“白,白源?……白師弟……是那兩個賊子……”他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嘔出一口鮮血,“那個男修,一劍……一劍就……” 關(guān)沖閉上眼睛,似乎還能浮現(xiàn)當(dāng)時的情景。黑衣的男人神情平靜,他看也不看身后攻來的數(shù)十個修士,抬手就是一劍。劍光一氣化作無數(shù)劍影,仿佛流云趕月,頃刻間就將關(guān)沖帶來的弟子殺了個干干凈凈。 白源又驚駭又焦急:“林師姐呢?” 關(guān)沖僥幸在那一劍下逃得生機(jī),奮力躲避間,劍氣縱.橫之下,一下就將他躲藏的山峰削成了兩截。 所幸那二人并不在意關(guān)沖的死活,阻路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們也就繼續(xù)往前飛遁了。 而林靜在那男人出劍時意圖偷襲,兩人中的藍(lán)衫女子站在一旁,含笑將袖中的圖卷一拋一卷。林靜被卷入其中,那女子再將圖卷一抖,只抖出了一蓬飛灰。 “師姐……師姐竟然也……”白源放下已然氣絕的關(guān)沖,猛地站起身,“此事已不能善了了。” 那兩人一氣殺了秦國兩大分觀的觀主,必須將事情上報給道宮。不殺此二人,不足以振玄真教聲威! 葉舒還不知玄真教眾人發(fā)了狠,她此時正納悶不已:“小浚,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追我們的人好像越來越多?” 本著和諧共處的原則,發(fā)現(xiàn)沿途有人追殺自己的時候,葉舒并沒有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她與顧浚的劍遁之速極快,等閑人追不上,這樣就能甩掉一大半追在后面的人。剩下那些追上了的,若是出手攻擊,兩人也不能不還手。至于有多少人倒霉得丟了性命,就不是葉舒能控制的了。 本以為這樣至少能震懾住大部分人,誰知追殺他們的人竟然更多了。 不僅有從后面追過來的,還有從下面冒上來的,甚至多了從前面橫出來的。又一次一劍削掉十幾個腦袋后,連顧浚都有些不耐:“師父,莫非我們被玄真教通緝了?” 葉舒隨手抓過一個還沒斷氣的修士:“這位朋友,你能跟我說說你們?yōu)槭裁匆窔⑽規(guī)熗蕉藛???/br> 那修士目眥欲裂:“惡賊子!記住我玄真教商谷觀觀主雷恪的大名,你今日侮辱于我,他日我玄真教必十倍奉還!” “你誤會了?!比~舒十分懇切,“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br> 雷恪聲嘶力竭:“我玄真教已對你二人發(fā)出了格殺敕令,只要我教有一座道觀在,必將你二人斃于劍下!” “這么說你們玄真教真的通緝我們啦。”葉舒覺得很困擾,“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打打殺殺,你們這是何必呢。” 雷恪強(qiáng)忍住吐血的沖動:“你,你!” 可惜他還沒有“你”出第三個字,就一口氣提不上來,歪倒在地。 “小浚啊?!比~舒思考了一會兒,“為師想了想,其實現(xiàn)在的局面倒也不錯?!?/br> 顧浚不由一愣:“師父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我們不知道霍道友的行蹤,但是可以把我們的行蹤告訴他呀。只要在宣吳洲掀起巨變,不愁他聽不到關(guān)于我們的傳聞。天外來的修士,一個姓葉,一個姓顧,想必霍道友不會不明白。” 葉舒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好:“雖說霍道友不希望你以身犯險,但既然你已經(jīng)來了宣吳洲,木已成舟,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避而不見?!?/br> 這么一盤算,玄真教根本就是送上門來給葉舒制造話題的炮灰,絕世好助攻。 她把袖一擺:“方才那雷恪不是說,只要玄真教還有一座道觀在,就一定會殺了我們嗎?”葉舒微微笑道,“等著人找上門不是我的作風(fēng),聽說這秦國內(nèi)有南秦十觀。破不了一手遮天的玄真教,一舉蕩平十觀,還是大有可為的?!?/br> “小浚?!彼櫩?,“你可敢一試?” 顧浚眸中隱含洶涌戰(zhàn)意:“師父但有所命,弟子敢不遵從。” # 白源將此間驚變傳訊給密云道宮后,連忙朝飛翰觀趕去。 金陵觀與嵯峨觀觀主已然身亡,只能去更南的飛翰觀,提醒此地觀主,小心那兩個兇焰昭昭的賊人。 他腳下的法器以飛遁見長,不出一時半刻,就行至飛翰觀。云下的場景卻讓白源心中發(fā)沉,只見飛翰觀內(nèi)一片混亂。觀前那面華麗的牌樓被人生生從中斷開,匾額破碎、屋宇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