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季浩然輕蔑一笑:“要不是魏琛開出的診金還算可觀,我可不愿意和這等莽漢扯上關(guān)系?!彼麑⒉璞环?,“時候也差不多了,名劍山莊的柯莊主還在等本座喝茶呢。” 魏琛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外,聽見門扉發(fā)出一聲輕響,他連忙抬起頭,忐忑地望著從屋里走出來的季浩然。 季浩然卻視他如無物,徑直朝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童子遞給魏琛一張紙:“這是家?guī)熼_出的藥方,三帖之后,保證藥到病除。” 魏琛聞言,頓時喜不自勝,他忙將藥方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袖中,又朝季浩然行了個大禮:“多謝季道長,多謝季道長?!?/br> 董鏢頭幾人也不由露出喜色,雖然季浩然的態(tài)度實在惡劣,但他能治好阿寬,那一切都算不得什么,畢竟高人總是有些傲氣的。 “季道長,我這就送您離開?!岸S頭恭敬地道。 “且慢?!?/br> 季浩然正打算抬腳,卻有一個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葉舒慢悠悠地從拐角處踱了出來,她一臉笑容,“魏鏢頭,這位季神醫(yī)既然給你開了藥方,你怎么不看看上面都有哪些藥呢。” 在場的幾人都莫名其妙,這忽然冒出來的女子是誰?他們今晨才隨魏琛回鏢局,自然不知道昨天發(fā)現(xiàn)的事。 這女子的話音似乎有讓人信服的力量,魏琛下意識地拿出那張藥方,一看之下,他頓時大驚失色:“這,這……” 為了幫兒子治病,魏琛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尤其是支付給季浩然的那筆數(shù)目龐大的診金,再讓他按照藥方上的藥材去抓藥,他哪里還有多余的錢。 “季道長……”他滿含著希冀望向季浩然,“這藥方上的藥是不是……” “怎么,難道你懷疑家?guī)煹脑\治結(jié)果?”童子滿臉冷色,“魏鏢頭,我可提醒你,若是擅自改動這張藥方,你兒子因此喪命,你可不要賴到家?guī)煹念^上。” “魏鏢頭?!边@次出聲的是那個藍(lán)衣女子,她淡淡道,“這張藥方救不了你兒子?!?/br> 季浩然幾人在屋子里的對話,已被葉舒聽了個一清二楚。雖然修道之人的準(zhǔn)則是盡量不插手凡俗之事,但面對這樣的無恥之徒,葉舒實在沒辦法視而不見。虧那季浩然還一身道袍,真是污了修道之人的名。 幾個童子見葉舒這般不客氣,立刻怒氣沖沖。葉舒懶怠和他們廢話,她將眼一掃,那眼神輕描淡寫,卻教幾個童子渾身發(fā)冷,立時就不敢動了。 季浩然江湖經(jīng)驗豐富,知道今天是遇到硬茬了,他心念電轉(zhuǎn),當(dāng)下嘆道:“魏鏢頭,是我對不住你。”魏琛一愣,只聽季浩然道,“我知你愛子心切,但令郎的身體損毀太過,已然是不成了。若我季浩然不能救他,這世間也再無人可以救他。我不忍心告訴你,只能出此下策,還請你諒解?!?/br> 此言一出,葉舒頓時目瞪口呆——次奧,世間竟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是在下輸了。 她似笑非笑:“哦?不巧我略通醫(yī)術(shù),恰好能治。” 季浩然不由笑了起來,笑容中的蔑視和高傲顯而易見:“你能治?小姑娘,大話人人都能說,我勸你還是收斂一點為好。” “季神醫(yī)不信?”葉舒神色不變,可是那神醫(yī)兩個字中飽含的諷刺之意,季浩然聽的一清二楚。 季浩然雖然人品低劣,但醫(yī)術(shù)確實冠絕天下。他說無人可救魏寬,也不是假話。現(xiàn)在卻有一個無名小卒大言不慚,敢說自己能救魏寬,難不成她的醫(yī)術(shù)竟比自己好?真是無稽之談。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葉舒也不去理會季浩然,她從袖中拿出乾坤袋。眾人見她從一只小布袋中掏出一枚丹藥,那丹藥黑不溜秋的,既無異香,也無任何奇特之處??雌饋砭拖袷墙诌吥切┙_子賣的大力丸,毫無出奇之處。 這枚丹藥的品相確實也不怎么樣,葉舒身上的丹藥,都是賀顯這個丹道大師煉制的。隨便拿出去一顆,也能在玄天閣拍出幾千靈石的高價。 魏寬只是個普通的凡間孩童,凡間的手段無法救他,修真界隨便一顆益氣健身的丹藥,就能讓他損毀的根基恢復(fù)如初。 要是拿那些品相太好的丹藥給他服用,他的身體受不住,反而對他有害。葉舒絞盡腦汁,才從乾坤袋的角落里找出一瓶清風(fēng)煉出來的次品,正好給魏寬服用。 她從丹藥上取出指甲蓋大小的一點:“拿去和清水服食,一刻鐘后就會有效果。” “這……”魏琛遲疑著接過那一點黑乎乎的藥粉,只有這么一點,能管用嗎? 季浩然嗤笑了一聲:“故弄玄虛。” 就算這女人手里的丹藥是什么珍奇之物,只用這么一點藥量,而且還一刻鐘后就能見效。真是可笑,連千年的雪蓮都不可能做到快速地讓一個將死之人痊愈。 他一開始心里還有些發(fā)虛,因為葉舒明顯知道自己的計劃。現(xiàn)在葉舒這般做派,心中不由篤定起來,這女人果然只是說大話。 魏琛心中疑慮,但他現(xiàn)在已然走到了絕路,他咬一咬牙,大不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當(dāng)下吩咐人拿了一碗清水,把藥水給昏迷中的魏寬喂了下去。 接下來的那一刻鐘,魏琛的一顆心七上八下,董鏢頭幾人也跟著忐忑不已。始作俑者葉舒倒是一臉淡然,她甚至還有閑心逗弄起鏢局里養(yǎng)的貓來。 “師父……”幾人童子心中愈發(fā)不安,葉舒這成竹在胸的模樣,難道她真能治好魏寬? “慌什么?!奔竞迫坏吐暢獾?,不知不覺中,他額上已有冷汗?jié)B出。那女人一定是在裝模作樣,季浩然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很有信心,魏寬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鬼門關(guān),除非是神仙,才能將他救回來。 “到了?!倍S頭的聲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靜,“一刻鐘到了?!?/br> 魏琛猛地一顫,他伸出手,幾乎不敢去推那扇門。還是葉舒嘆了口氣,當(dāng)下邁步走進(jìn)了屋內(nèi)。 寬大的g榻上,小小孩童的身形顯得尤為可憐。魏寬緊閉著眼睛,臉色似乎沒有之前那樣慘白了,但卻依舊沒有蘇醒過來。 “沒用……沒用……”魏琛再也堅持不住了,他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啜泣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季浩然大笑出聲,“無知之輩,也敢在我白云醫(yī)仙面前班門弄斧,我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再信口雌黃!” 葉舒的臉上卻沒有分毫驚慌之色,只是微笑不語。 “爹爹?!焙鋈唬缴蟼鱽硪坏乐赡鄣穆曇?,小男孩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哭了?” “阿寬?”魏琛難以置信地望著蘇醒的兒子,直到他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才確信這并不是夢,“阿寬!”他猛地抱住魏寬,嚎啕大哭。 “不可能……這不可能。”季浩然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看著葉舒,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你是怎么做到的?這根本就不可能!活死人,rou白骨,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會做到!” 葉舒還沒來得及答話,就看到了聞訊趕來的章鏢頭和趙小乙?!伴苑蛐「?,你醒了?”葉舒笑瞇瞇地道。 趙小乙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章大哥,妖怪……妖怪纏住我了?!?/br> “妖怪?”季浩然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他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原來你是妖怪?“ “不,你誤會了……“葉舒有心想解釋,可惜季浩然完全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 “原來如此……”季浩然低聲呢喃,“你一定是用了妖術(shù),對,就是這樣的。哈哈哈哈哈!”他癲狂一樣地笑了起來,“這是妖術(shù),我的醫(yī)術(shù)還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我是天下第一神醫(yī)白云醫(yī)仙!” “師父,此人是不是瘋了?”顧浚也不知什么時候跟過來湊熱鬧,站在一旁冷聲道。 “大概吧?!比~舒慨嘆不已,“心理素質(zhì)不過硬,真真害死人啊。” “旁邊那小子呢?”顧浚指了指正縮頭縮腦的趙小乙,“他一直在偷看你?!?/br> “或許是覺得我美貌驚人?”葉舒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畢竟我可是狐貍精呢?!?/br> ☆、183|5.9|城 急雨淋漓而下,狂舞的電蛇劈落在破廟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電痕。廟里生著一堆篝火,押鏢的鏢師圍著火堆坐成一個圓圈,讓溫暖的火光烘干自己身上濕透的衣物。火舌映照在墻上,一個個扭曲的黑影如同幽暗中的鬼魅,在下著大雨的深夜中顯得尤為可怖。 賀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廟外,雨幕之中,一輛黑漆馬車停在那里。竹簾上映出一點火光,仿佛鬼火飄蕩在半空中,亮幽幽的極為滲人。 “董哥?!彼滩蛔⊥塘送炭谒?,“那位葉姑娘……不會真的是狐貍精吧?” 董鏢頭不悅地皺眉:“胡說什么,葉姑娘是阿寬的救命恩人,出門之前,總鏢頭怎么吩咐我們的?一定要尊敬葉姑娘,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答應(yīng)。” “可是,阿寬明明都……”賀三將脫口而出的話又吞了回去,“那么神乎其神的醫(yī)術(shù),連白云醫(yī)仙都被她逼瘋了,而且……而且趙小乙不是說曾經(jīng)看到她飄在半空中嗎?” “哼?!倍S頭笑著斜睨了賀三一眼,“那你現(xiàn)在說葉姑娘的不是,不怕她聽到?” 賀三渾身一顫,忍不住又看了雨中的馬車一眼,似乎是想到了那位葉姑娘的神秘,方才悻悻地閉上了嘴。 他和董鏢頭的對話,葉舒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⑼S局里流傳的一些謠言,葉舒也心知肚明,她不過一笑置之。對這個世界的來說,葉舒幾人不過是過客罷了。沒有必要在意,也沒有精力在意。 虎威鏢局的大部分人對葉舒又敬又怕,這對她來說反而是好事。就連魏琛看到葉舒時,也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為了避免他想太多,葉舒很直接地告訴魏琛。自己的目的地是京城,到了京城就會和虎威鏢局的人分道揚(yáng)鑣。 而她現(xiàn)在和顧浚坐在馬車?yán)?,并不去破廟里歇腳,也是免得那幫鏢師又驚又懼。 “再有三日就可以到京城了?!比~舒掐指一算,“我們恐怕要在京城等小霜趕過來?!?/br> 蘇于霜并沒有跟著虎威鏢局的隊伍一起進(jìn)京,在鏢車隊出發(fā)之前,她聽到了一則傳聞。說是江東最近出現(xiàn)了一個風(fēng)頭正盛的年輕女劍客,那女劍客一把劍連挑江東水寨十八連營,殺了赫赫有名的江東七雄,一夕之間名震江湖。 如果只是這些內(nèi)容,這個消息還引不起蘇于霜的注意。據(jù)說那女劍客的劍法出神入化,手中長劍甚至能漂浮在空中,劍隨心動。 普通人只把這些話當(dāng)做夸大之詞,葉舒幾人一聽,就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樣進(jìn)入時之密境的蘇家人。劍能夠在半空中飛,這是只有修士才能辦到的事。 果不其然,蘇于霜多方打探后,得知那女劍客曾經(jīng)自稱姓蘇,名湘。 蘇湘是和蘇家人一起進(jìn)入時之密境的,但不知為何卻和其他人失散。她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葉舒猜測可能是有意為之,讓蘇家人好前去尋她。 “這是殺蘇湘的大好機(jī)會?!碧K于霜道。 或許是察覺到了蘇于霜對自己的敵意,這么多年來,蘇湘一直很小心。哪怕是在外游歷,也從沒有落單的時候。假如蘇于霜能在蘇家人和蘇湘會和之前殺了她,蘇家其他人也不會想到是蘇于霜動的手。 既然做了決定,蘇于霜便打算單獨(dú)前往江東。葉舒不放心她,讓她帶著尤老頭一起走。尤老頭雖然限于自己阿飄的形態(tài),實力不算出眾,但他的神識尤為敏感。即使是在眾人都被壓制的小世界里,他依然能心血來潮,察覺到暗中的危險。 而葉舒和顧浚則跟著虎威鏢局一起去京城,搶先混進(jìn)皇陵。 其實葉舒救了魏寬后,就不需要再跟著鏢車隊蹭吃蹭喝了。她是魏寬的救命恩人,魏琛自然不能虧待她。之所以依舊跟著鏢車隊,則是因為這趟鏢要交到神武大將軍杜銘的手里。 杜銘是江湖上數(shù)得上名號的大宗師,統(tǒng)領(lǐng)十萬神武軍。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西營,常年鎮(zhèn)守皇陵。葉舒想知道更多有關(guān)皇陵的情報,就必須要接近杜銘。 魏琛身為押鏢人,按照規(guī)矩,是不能知道那些箱子里都裝了些什么的。委托他押鏢的那人曾告訴過魏琛,這趟鏢無比危險,希望他能有心理準(zhǔn)備。如果不是魏琛要為兒子治病,他也不會自己去找這么一個煩惱來。 魏琛本來打算這趟鏢自己親自出手,這一年以來,他因為兒子心力交瘁,但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葉舒卻告訴他,自己會幫他解決這個麻煩。 “只是順手?!碑?dāng)時,那位葉姑娘輕描淡寫地道。 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一樣的話,不知為什么,魏琛卻相信了。那葉姑娘看起來年紀(jì)輕輕,平日里也總是一副笑模樣,但她說出的話,總是有一種讓人無條件信服的力量。 于是,董鏢頭就帶著十幾個鏢師,押著貨物出發(fā)了。 這一路走來,卻是風(fēng)平浪靜。董鏢頭不由地懷疑起了魏琛,總鏢頭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了?根本就沒什么危險啊。別說前來奪鏢的人,鏢車隊連普通的蟊賊都沒遇到過。 馬車內(nèi),顧浚正在閉目養(yǎng)神。忽然,他緩緩睜開雙眼:“師父,來了?!?/br> “這是第幾批?”葉舒漫不經(jīng)心地道,“這幫人還真是鍥而不舍,連我都有些好奇箱子里到底裝的什么了?!?/br> 嗡的一聲,星辰誅仙劍從顧浚的眉心躍出,他提劍起身:“師父,我去了。” 葉舒懶洋洋地擺手:“速戰(zhàn)速決?!?/br> 漆黑的夜色如同一只噬人的兇獸,在濃稠如潮水般的黑暗中,有無數(shù)雙危險的眼睛靜靜潛伏。他們是蓄勢待發(fā)的獵豹,全神貫注地關(guān)注著雨中的那座破廟。但就在他們毫無所覺的時候,一只雄獅正緩緩接近。 不,那或許是來自九幽地獄的死神。長劍刺出,劍光甚至還未亮起,就有一條生命消失在了鋒刃之下。死神悄無聲息地收割著這片夜幕中的生機(jī),潛伏于此的殺手們連驚呼都來不及,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成片成片地倒在了地上。 鮮血流淌而下,混著瓢潑的大雨,在泥地上匯成了一道道赤色的溪流。下雨時的空氣總是顯得尤為沉悶,在那片渾濁中,有淺淡的血腥氣慢慢飄散。 “嗯?”董鏢頭有些心神不寧,他總覺得外面似乎有什么變故正在發(fā)生。 “董哥,怎么了?”賀三見董鏢頭朝外走去,忍不住道,“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小心被淋濕了?!?/br> “不對勁?!倍S頭皺著眉。 他是積年的老鏢師,經(jīng)歷過的九死一生也不少,對危險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直覺。就像現(xiàn)在,董鏢頭胸口發(fā)悶,但又并未感到不安。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停在破廟外的黑漆馬車一眼,讓他心安的源頭,似乎是這輛馬車。 “有什么好看的……”賀三嘀咕著,也走到董鏢頭身邊探頭望過去。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那輛馬車周圍半丈,其他地方都伸手不見五指。 “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