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葉舒想到洞天里的顧浚和曹衍,沒辦法,只能讓那兩個家伙繼續(xù)待在里面了。反正洞天里的時間流速慢,正好可以修煉。 傅曲舟眨巴著眼睛:“師父,我能給二師兄送飯嗎?” 葉舒:“……放心,餓不了他。” 看到傅曲舟這副貼心女友的溫婉模樣,誰能想到這是個心冷手狠的腹黑。還記得當年曹衍在去云霄山的路上救了她,那時候的傅曲舟誰也不信任,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喜怒哀樂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傅曲舟覺得頭上一軟,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在她的發(fā)頂揉了揉,葉舒朝她擠了擠眼:“有了師兄忘了師父,該打?!?/br> 她笑嘻嘻地扯著葉舒的袖子:“那我日日買酒給師父喝,還請師父大人有大量?!?/br> 或許連傅曲舟也沒有料到,有一天她會在葉舒面前露出這般言笑無忌的模樣吧。 淵翡也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有酒喝?算我一個?!?/br> 三人便打算去找家酒樓,忽然看見街面上平靜的人群喧嚷起來,人們急匆匆地朝城外跑去,邊跑邊喊道:“叩關(guān)啦,有人叩關(guān)啦。” “叩關(guān)?”發(fā)現(xiàn)淵翡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葉舒疑惑地問道,“什么叫叩關(guān)?” “嘁,還不是那幫陰魂不散的男人鬧的?!?/br> 原來,這件事還與兩儀道宮立下的規(guī)矩有關(guān)。 極西冰原是道宮提供給女修的庇護所,但冰原上人多眼雜,難保不會有什么圖謀不軌的家伙混進來。為了避免麻煩,道宮在極西冰原外布下陣法,并組織女修們定期巡視。還立下規(guī)定,凡是要在冰原定居的女修,無論當初是形勢所迫還是自愿前來,日后再也不得離開冰原。 有不少女修因為這個規(guī)定省卻了麻煩,但卻有更多后悔的女修就此被斷了后路。尤其是那些年輕氣盛的小姑娘,因為什么家庭矛盾啦,情傷啦,一時沖動跑到冰原,自此就要斬斷塵緣,再也沒辦法回到隱玄境的花花世界,他們又怎么能甘心。 “最開始是因為一個女修的道侶來尋她?!睖Y翡回憶道,“據(jù)說是小兩口拌嘴,那女修性子暴烈,一氣之下就入了冰原,結(jié)果……” 結(jié)果自然是后悔了,這種兩方都想團聚的情況,出于情理,兩儀道宮也不能硬生生把人家分開。 于是,為了不破壞道宮立下的規(guī)矩,叩關(guān)這種行為誕生了。 守衛(wèi)著極西冰原的是一座名叫天羽的雄關(guān),如果有人想將冰原里的女修帶走,在女修同意的情況下,只需要打敗守關(guān)的修士,叩響天羽關(guān)最高處的銅鐘,就算叩關(guān)成功,而那女修則能順利地離開冰原。 對極西冰原的女修來說,叩關(guān)是十分受歡迎的事。屆時上演的除了精彩絕倫的斗法,還有各種狗血八卦。諸如有情人破鏡重圓,師門倫理大戲,相殺相愛仇敵對壘……在這無聊的修道生涯中,是多么可口的調(diào)劑品啊。 “快快快,聽說今日來的是個俊俏郎君?!?/br> “俊俏有什么用,反正也不是來找你的?!?/br> “哼,我看一眼又怎么啦。jiejie我可都快半年沒見到男人了,也不知道那死鬼死到哪里去了,以往可都是過倆月等我氣消之后就來接我的。” 聽著幾個女修難掩興奮的議論,葉舒看了看臉色鐵青的淵翡:“阿翡,我感覺這地兒不是守護弱小的避風(fēng)港,更像是情侶秀恩愛的情趣圣地?!?/br> 淵翡:“……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葉舒幾人沒跟著去湊熱鬧,隨便找了家酒樓小酌,約莫半個時辰后,浩浩蕩蕩奔去看熱鬧的人流便回來了。 幾個女修邊走邊議論:“那姑娘明明已經(jīng)同意,怎么臨到頭來又不走了?” “我看她與那小郎君抱頭痛哭,應(yīng)該感情頗深才是。想必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才決定繼續(xù)待在冰原吧。” 正說著,只見一個黃衫女修匆匆掩面而過。她面上尚帶淚痕,路過的人紛紛看著她,顯然她就是事件的主人公。 淵翡不由啐了一口:“都是那些臭男人惹來的麻煩。” 葉舒正端著酒杯,忽然心中一動,朝那黃衫女修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那人有些古怪……但很快的,這種感覺又消失了。葉舒再看過去時,那女修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金丹修士,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傅曲舟坐在葉舒身側(cè),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皫煾浮彼杂种?。 “怎么了?” 大概是錯覺吧,傅曲舟想,就在那一瞬間,她再一次體味到了那種陰寒的感覺。就像少時在九幽教那樣,總有一雙森冷的眼睛注視著她。他無時無刻不在窺伺著,等待著將傅曲舟吞入腹中的那一天。 “沒什么?!彼α诵Α?/br> 路過的行人依舊在談?wù)摲讲胚店P(guān)的那一幕,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那女修與道侶抱頭痛哭的時候,一縷黑霧從男子的袖口鉆出來,纏繞在了女修的手臂上。很快,黑霧便隱沒無蹤。 與此同時,幾個斗笠遮面的女修通過天羽關(guān),進入了冰原。 對守關(guān)的修士來說,這幾個一看就不是守法良民的家伙并不少見。幾乎每一天,極西冰原都有為了避開仇家而躲進來的修士。等到風(fēng)頭過后,她們留在冰原外的親朋自然會前來叩關(guān),將其帶走。 這種明顯的鉆空子行為,道宮雖然一清二楚,但也沒有解決的好方法。 守關(guān)的修士草草看了她們一眼,為首的是個紅衣烈烈的美貌少女,似乎是生面孔。 “好了,進去吧。”她甩甩手,示意那幾個修士進城。 紅衣少女看也沒看她,反倒是之后那個著青衣的女人微一頷首,十分有禮地走了過去。 那幾人一路疾行,直行至城中一片僻靜無人的小樹林,少女停下腳步,暗暗長吁了一口氣。 “道君果然能屈能伸?!彼χ籼裘?,假若葉舒在這里,一定能一眼認出來,這紅衣少女就是曾追殺淵翡的三公主。 “過獎了?!鼻嘁屡说溃捯怀隹?,音色卻是低沉的男聲。隨著他的回應(yīng),空氣中傳來低微的喀拉聲,女人的五官如水般扭動起來,最后定格出來的,是一張淡漠平靜的臉——赫然就是拜訪三公主的狄元。 “現(xiàn)在還沒到月中,淵翡一定還在城里。”三公主得意地笑了起來,“有道君您在,殺她可謂是易如反掌?!?/br> 即使驕橫如三公主,在這位看起來脾氣很好的狄道君面前,也顯得十分老實。她雖然從沒離開過隱玄境,但身為皇室公主,對三洲四海的頂尖勢力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雖然以重金懸賞修士追殺淵翡,但三公主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能請來昭康狄氏的返虛道君。 在隱玄境里,狄元的修為自然也被壓制到了元嬰境界,但他的實力依然可以凌駕在隱玄境幾乎所有修士之上。 “小女子先多謝道君了?!比饔脧奈从羞^的恭敬語氣道。 “不必,反倒是我要多謝你?!钡以で耙徊?,輕輕捻動了手指,“多謝你幫我瞞過天羽關(guān)的陣法,到底是皇室公主,手段不俗。不過,你的作用也到此為止了?!?/br> “道君……”三公主驚駭?shù)乇牬笱劬?,她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不止是她,她的所有手下都凝固在了原地。 空氣中響起了清脆的響指聲,這一聲過后,幾尊人形雕像便冰融雪消。 狄元看也沒多看一眼,轉(zhuǎn)過身,重新恢復(fù)成了青衣女人的模樣,離開了這片空無一人的樹林。 ☆、205|5.12城| 好像有一只手伸了過來,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 那只手冷冰冰的,毫無溫度。如同地獄中伸出的幽鬼之手,帶著森然的死氣和*的味道。 “這是黃泉的味道。” “黃泉?!彼犞蟠蟮难劬?,有些懵然地坐在原地。黑霧彌漫而起,很快就將她團團裹住,她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聲音里帶著極力壓抑的哭腔,“這……這是什么?” “別害怕?!蹦莻€聲音說。 空蕩蕩的宮殿里,黑霧像是黏稠的水滴,在黑暗中發(fā)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淅瀝聲。她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是你嗎?”她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動著腦袋。 女孩的心里,恐懼終于稍稍褪去了些許。別害怕,她重復(fù)著為自己鼓勁,是他救了自己,他一定不會傷害自己的。 方才還焦躁不安的小女孩重又乖順地坐了下來,那個聲音透著難掩的滿意:“乖孩子……很好?!?/br> “那……”她猶豫了一瞬,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你可以讓這些黑霧消失嗎?我還是有些害怕……” “不,你不需要懼怕它們?!甭曇艉鋈坏臀⒘讼聛?,“它們就是我啊……”黑霧在一瞬間沸騰了,它們爭先恐后地咕嘟著,如同潮水一般朝她涌了過去。 “而我,要徹底地擁有你?!?/br> “啊??!” 傅曲舟猛地睜開眼睛,入目處是道觀雕飾樸素的穹頂,右手邊放著沒看完的道書,杯子里的茶水還在冒著熱氣。 她抹了一把額頭,全是冷汗。 天已經(jīng)全黑了,深沉的夜色中,白日里喧嚷的城市早已陷入了夢中。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在安靜的夜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有多少年沒有做過這個夢了?傅曲舟還記得自己剛從九幽教逃出來的時候,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她拼命逼迫自己修煉,卻總是在入定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陷入夢中,接著再一頭冷汗的醒過來。 直到后來,她在葉舒身邊待的時日越來越長,慢慢地敞開了心扉,修為也愈發(fā)精深。她才終于從那個晦暗的夢中解脫了出來,能夠安心地入眠。 白日里那種陰冷的感覺是如此似曾相識,傅曲舟一開始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夜晚的這個夢卻像是預(yù)示一樣,心里有一個止不住的聲音不斷回響——他來了,是他,他終于又來了。 時之密境中,為了搶奪周天廣河鏡,閉關(guān)多年的蕩天魔君韓景罕見地在人前出手。聽到這個消息后,首先涌上傅曲舟心頭的不是憎惡,不是恐懼,竟然是如釋重負。 她在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以為已經(jīng)遺忘的記憶,其實根本就沒有褪色。它們在陰暗的角落里窺伺著,一旦覷準自己心靈的空子,立刻就會趁虛而入,將她一點點蠶食。 韓景不會放過自己的,傅曲舟一開始就知道。她拼了命地修煉,不顧一切地想讓自己變強,為的甚至不是報仇。 她只是害怕罷了,害怕自己有一天又要回到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又要輕易失去。就像是懸在半空的靴子,那一只落地了。 韓景終究還是成為了自己的心結(jié),傅曲舟苦笑著想,或許她還應(yīng)該感謝韓景,在自己還是元嬰修士的時候重新出現(xiàn)。否則等到傅曲舟需要渡心魔劫的時,她恐怕會因為道心上的巨大缺漏身死道消。 一面心亂如麻地想著,傅曲舟敲響了葉舒的房門。 “進來?!蹦堑罍睾偷穆曇魟傄豁懫?,傅曲舟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師父,我有件事……” 傅曲舟的話還沒說完,淵翡驚詫的大喊聲如同爆竹一般突然炸響:“什么?!兩儀金燈不見了?!” # 不大的道觀里,整間大堂內(nèi)一片愁云慘霧。 淵翡坐在右邊的椅子里,她的上首是個面容淡靜的女修,那女修穿著素凈的道袍,簡單的發(fā)髻上只插著一支木簪。除了葉舒和傅曲舟,大堂內(nèi)還有十幾個與她一般打扮的女修,人人臉上都帶著愁色。 淵翡焦急地看著那女修:“裴師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兩儀金燈無緣無故怎么會不見了?” 兩儀金燈乃是兩儀道宮的鎮(zhèn)派靈寶,道宮名為兩儀,正是因為這盞鎮(zhèn)守道宮百萬年不滅的靈燈。 關(guān)于兩儀金燈的傳說很多很多,據(jù)說兩儀金燈從隱玄境剛誕生時就存在了,金燈是維持隱玄境運轉(zhuǎn)的源泉。也有人說兩儀金燈只是普通的靈寶,但道宮的根本*兩儀靈卷則出自兩儀金燈。還有人說金燈其實是開辟隱玄境的那位大能留下的氣息衍化,金燈就是隱玄境,隱玄境就是金燈。 不管怎么樣,兩儀金燈對隱玄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正是因為掌控著兩儀金燈,道宮才能在隱玄境擁有超然的地位。 這么多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打過兩儀金燈的主意。道宮原本就守衛(wèi)森嚴,一般人插翅難入。為了守護兩儀金燈,更是在供奉金燈的祖師殿布下了數(shù)百個迷陣。沒想到千防萬防,金燈竟然還是丟失了。 “這件事里有外來修士的手筆?!迸嵝奘肯乱庾R看了葉舒一眼,沉吟著說道。 也不知淵翡和她的這位師姐說了些什么,一開始看到葉舒后面色不豫的裴修士,竟然出言請葉舒師徒也留在堂內(nèi)商討對策。不過,顯然她還是心存疑慮,不然也不會如此表現(xiàn)。 “何以見得?”葉舒面色不變,笑瞇瞇地問道。 “我們在祖師殿發(fā)現(xiàn)了陌生的法力波動?!迸嵝奘烤従徎貞浿?,“那種法力波動很詭異,是魔門的手段?!?/br> 隱玄境的修士雖然心性不怎么樣,但奇怪的是,他們之中并沒有魔修。相比起在陰森森的地方桀桀怪笑著修煉,土著們更喜歡高g軟枕,錦衣玉食,魔門的行事風(fēng)格實在太不符合他們的審美了。 魔門?傅曲舟心頭一跳,忙用神念傳音道:“師父,我……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雖然傅曲舟并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韓景潛入了極西冰原,但直覺告訴她,絕不能掉以輕心。 聽傅曲舟敘說了一番,葉舒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在酒樓時察覺到的異樣感。她的修為雖然被壓制了,但屬于返虛道君可推演天機的心血來潮還在??磥?,那一瞬間的古怪并非空xue來風(fēng)。 假如兩儀金燈真的是韓景偷的,那他又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