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動作一頓。

    凱撒煩躁地扯過光腦，看了眼，隨后直起僵硬的身體，在光腦上戳戳點點，不知做了些什么動作，林臻最后只在光幕上看到一個發(fā)著紅色標志光向他們靠近的移動體。

    在禁地尋找他們的人除了雷哲不做他想。

    兩人對視一眼，凱撒在一張地形圖上做了幾個標記傳送給林臻，道：“將他們引開?！鳖D了頓，他又羅列了一些東西，讓林臻想辦法帶回來。

    見他的表現(xiàn)，似乎連雷哲自己都不知道這艘星艦的存在，或者說這艘星艦的具體位置。林臻暗自思量，對凱撒的安排沒有異議。

    正如林臻所想，凱撒之所以鎖定這個方向，是一路上循著異獸的尸骨所指引的方向而來。他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片荒漠上不知存在著什么介質(zhì)干擾了雷哲等人使用的傳播介質(zhì)，依賴于科技探測的雷哲等人又出于對這個地方的排斥，至今還沒能摸索透荒漠。

    凱撒在一路上又留了一些干擾裝置，位置就在他給林臻的地圖上注明的地方，他囑咐了林臻兩句便不再管他，以林臻的能力這種事情不用他多嘴。

    雷哲在荒漠邊緣的另一頭找到正在獵殺異獸落單的林臻。

    “那個黑頭發(fā)的臭小子呢？”

    林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與我何干’的意思不示而明。雷哲一樂，沒想到這兩個小子居然鬧掰了，看來自己送的禮物效果不錯——其實契蟲第一次發(fā)情都是最溫馴的階段，給凱撒與林臻分泌出那種級別的毒素，促使兩個人討好契蟲，完全是雷哲的作為。

    當初，也正是那個無色無味也稱不上毒素的東西的攪合，他與那人才會發(fā)生越軌的關(guān)系?？磥磉@兩個小子的關(guān)系比他們當初要惡劣太多，所以才會在被迫交融后分道揚鑣。

    雷哲理所當然地想著，毫無所覺他的思緒受到了林臻的引導(dǎo)。

    精神誘發(fā)，林臻在這方面的造詣不遜于凱撒。他有著和凱撒一樣深不可測的精神力，卻比凱撒更早更全面地接受這方面的鍛造和訓(xùn)練，比凱撒后來在軍中所學(xué)到的來得系統(tǒng)也更厲害。

    不知是平安樹枝胸針的作用還是其他，總之在那日契蟲平復(fù)后，林臻的精神力便以非常快的速度恢復(fù)，如今對付雷哲綽綽有余，畢竟精神力攻擊是聯(lián)邦的一大創(chuàng)舉，可不是抄襲自帝國。

    雷哲帶著林臻回到王宮。

    他在一扇門前靜立了一陣，對林臻道：“履行你的承諾，如果治不好他，你也沒有生存的價值了。”

    第74章 人形機甲（一）

    第七十四章

    青年的狀態(tài)比初見時糟糕了許多。

    他躺在床上呼吸一深一淺斷斷續(xù)續(xù)，他的弟弟羅德公爵半跪在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捏得青年的手背發(fā)白都不自知，仿佛不用力抓住的話，他隨時都會香消玉殞。

    羅德公爵回頭看見他，眼睛一亮，往林臻身后多看兩眼那亮光便暗淡下來，鼻子里發(fā)出不滿的哼聲。

    “他看起來很累?！绷终槟曋罋獬脸恋那嗄?。

    羅德公爵煩躁地道：“契蟲的發(fā)情期剛過，能不累嗎？……你真的可以治好他嗎？”忌憚于雷哲在場他不敢問林臻自己的哥哥到底還能活多久。

    林臻的眉頭挑了挑，發(fā)情期，契蟲的發(fā)情期原來是同步的么？還是這一次只是巧合？他沒有多問，轉(zhuǎn)而對雷哲道：“我需要工具。”

    他在毒素解析方面的造詣頗深，醫(yī)療方面則完全依賴于高級醫(yī)療器械的協(xié)助，做不到傳說中的望聞問切便能判斷病情和療法。

    陸續(xù)報了幾個名稱，雷哲否了兩個，又提了疑問，林臻將凱撒要的幾樣?xùn)|西冠冕堂皇地夾在里面，聽上去便有些別扭，但林臻沒有解釋，徑自走到青年身邊，裝模作樣地‘望’起來。

    而另一廂，凱撒也不輕松。

    他整個身體賴進主控臺的cao作椅上，四肢攤開顯得虛軟無力。一不小心忙過時間沒有及時補充水分和食物——這些天完全由林臻照顧他的飲食掌握他的休息時間，后者離開短短兩天，凱撒便嘗到習(xí)慣的惡果。

    簡單的進食后稍作假寐，他的腦子依然沒有停止運作，能源輸出供應(yīng)的回路圖不斷在他腦中重復(fù)更新。星艦的能源回路比機甲要復(fù)雜一些，但原理相同，凱撒在星艦設(shè)計上接觸不多，此時完全依賴于機甲制造和維修的經(jīng)驗。

    如是一二，五天后星艦的能源系統(tǒng)便被徹底改造。

    林臻不再，凱撒痛快地拿出自己的那塊能源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深吸一口氣插入凹槽中。

    啟動。

    凱旋號啟動，請等待。

    進度條迅速劃過，方開啟主控屏幕上便出現(xiàn)一大片藍色警告的文字不斷出現(xiàn)刷新在屏幕上。凱撒一瞬不瞬地盯著，這些警報無異于星艦的受損報告，要讓星艦真的投入戰(zhàn)場，修復(fù)好它自是首當其沖。

    足足二十分鐘，藍色文字才停下來。

    凱撒動了動不自覺高聳起的肩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揉了揉額角，真是壞的夠徹底的，怪不得那些人到了不得不舍棄它而后同樣放棄尋找它，如果不是星艦修復(fù)的能手，找到這艘星艦也只是回收殘骸，對戰(zhàn)斗毫無增益。

    凱旋號開啟，請指示。

    凱撒點擊開啟確認后，主控室環(huán)形的懸空光幕驀地亮起，上千個系統(tǒng)監(jiān)控畫面完整地呈現(xiàn)星艦各個角落各個系統(tǒng)的運作情況。凱撒逐序調(diào)出，對星艦的受損程度有更直觀的把握。

    凱撒忙碌地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林臻則在三天后終于返程。

    星艦的門已經(jīng)被修復(fù)，凱撒首先修復(fù)的就是這些基礎(chǔ)系統(tǒng)，因此林臻再不能和離開時一樣隨意進出。凱撒放行，便就不再管他。

    林臻的腳步比平時快了一倍，進入主控室，他頓了一下，目光從凱撒身上流轉(zhuǎn)到上千個主控光幕上，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頭。

    “怎么樣了？”他等不及地問道。

    凱撒正煩躁，這些天爭分奪秒，他干脆將飲用水咬在嘴里，需要的時候喝一口連進食時間都壓縮了，此時聽他問起，一把扯下咬著的水袋不耐煩道：“你不會看？過來，這些你會做吧？”

    他不客氣地開始指使林臻，并不過問他這幾天的經(jīng)歷。

    見他重新咬上飲用水袋，林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凱撒的視線百忙中瞥了他一眼，虹膜上還映著一長竄的數(shù)據(jù)，焦點中林臻的影子模糊。

    林臻遞給他一樣?xùn)|西，說道：“你需要休息?！?/br>
    凱撒看起來實在很不好，眼底發(fā)黑，青澀的胡渣在這幾天時間隱隱冒出來，臉頰也凹陷了許多，看起來十分疲憊和憔悴。

    凱撒的鼻子動了動，立即丟開水袋，搶過林臻手中的東西，餓虎吞食一般擰斷藥劑的瓶子，咕嚕咕嚕兩口將分量不小的恢復(fù)藥劑喝光。

    林臻這幾日借雷哲之便搜集了不少材料，期間制造了一些體力恢復(fù)藥劑。他的藥劑效果很強，給青年喝下一些便從昏迷中醒來，氣色也好轉(zhuǎn)了些，雷哲又多扣留他幾天，否則第三天他就返回了。

    將凱撒囑咐要拿到的工具從壓縮空間里拿出來，他細看了凱撒一眼，不由道：“去睡一覺吧，不急于一時。”

    林臻如此建議，凱撒胡亂點了點頭，藥劑讓他的精神一振，手上的速度更快，不斷輸入和替換系統(tǒng)程序，待完成這一項程序修復(fù)后，才罷手。

    他在主控臺的某個位置敲了敲，虛空中一個人影閃現(xiàn)了下，像是電路接觸不良似得反復(fù)消失了幾次，才終于重見天日。

    一個虛擬機器人。

    正是凱撒剛剛更改并修復(fù)程序所綁定的機器人。

    “主人。”機器人臉上的表情僵硬，百忙中凱撒可沒有心情理會這些細節(jié)，除了功能性的程序其他都沒有做出相應(yīng)的改動，因此這個虛擬機器人看起來十分木訥，仿真度不高。

    凱撒站起來活動筋骨，他看了眼林臻，“我去睡一下，你跟著他，事情做完了回來叫我?！彼呀?jīng)給這一臺虛擬機器人設(shè)定好了程序，用于檢測星艦每個部位的具體情況，原本還打算多修復(fù)幾個機器人，不過現(xiàn)在林臻回來，他也可以暫做休息。

    林臻看著他以極不雅的姿勢趴在主控室的臨時休息床上，不由皺了皺眉，他上前將一管藥劑放在他手邊，直接動手將他擺弄成一個好的睡姿。

    并不是看不慣，而是以凱撒那樣的睡姿，根本得不到最佳睡眠，醒來后反而會覺疲憊。凱撒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真的累的不行，含糊地說了一句什么，便睡了過去。

    “……辛苦了?！绷终榈吐曊f了一句，仔細打量了凱撒一遍，確定他不需要多余的藥物和理療，便帶著機器人離開。

    一艘星艦論部位便有千萬，更不用說其中零件，戰(zhàn)用星艦更是復(fù)雜。

    林臻與機器人就算走個過場也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將受損程度記錄下來，這項工作做完，已經(jīng)是十二個小時之后。

    回到主控室，凱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來，微塌的肩膀，彎曲的脊背，看起來很不端正也很疲憊，但手速別之前要快上許多，林臻給的那瓶補充藥劑不用說已經(jīng)進了他的肚子。

    凱撒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充足的休息讓他精神煥發(fā)，那并不是藥劑恢復(fù)可以做到的，他心情頗好地勾著嘴唇：“小林子，過來?！?/br>
    不等林臻皺眉，那個虛擬機器人的影子一閃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凱撒面前，以半跪著的虔誠而恭敬的姿勢向凱撒致意：“主人，有何吩咐。”

    凱撒斜睨了林臻一眼，見他毫無反應(yīng)便無趣地撇了撇嘴，他將機器人記錄的資料抽調(diào)出來，逐一看過。

    他將其中幾個位置點出來，對林臻道：“去把這幾個東西拆了?！?/br>
    林臻點頭表示會意，卻沒有動作。他安靜地躺回凱撒之前用過的休息床，在光腦上設(shè)置了休息時間后，便不客氣地陷入睡眠——他這幾天也并不輕松，爭分奪秒地制造藥劑有頂著雷哲不斷施加的壓力，又掛心這邊的情況，幾乎沒有休息過。

    凱撒余光掃了一眼，視線落回依舊維持著恭順姿勢的虛擬機器人，他抬腳踢了踢后者，語氣很欠地道：“小林子，過來給主人捏捏肩。”

    “程序紊亂，正在調(diào)試。是，主人！程序不足支撐該命令，請更新。是，主人！主人請吩咐?！?/br>
    凱撒：……

    忘了根本沒給這東西設(shè)置這功能，凱撒索性自己捏了捏肩關(guān)，正經(jīng)地對機器人下達指令，沒有看見躺在床上已經(jīng)睡著的林臻彎了彎嘴角。

    兩個人加三個機器人——凱撒隨后又修復(fù)設(shè)置了兩個虛擬機器人的系統(tǒng)——的努力之下，星艦煥然一新。

    林臻坐在凱撒手旁，感覺星艦一震，只見星艦緩緩拔地而起，升上半空。

    林臻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他看向凱撒正要和他說什么，卻見凱撒的面容沉靜，他認真地cao作，臉上那些幾乎成為他標志性的痞笑和不正經(jīng)都收斂干凈，露出林臻可以說是陌生又似乎在此前見過幾次的表情。

    星艦終于升空，凱撒松了口氣，轉(zhuǎn)頭道：“看什么？”

    “沒什么?！绷终榈厥栈匾暰€，冒犯的注視被發(fā)現(xiàn)他也不覺尷尬，自然地道：“有多少勝算？”

    這艘星艦老化的地方太多，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修復(fù)也不大可能對付得了雷哲的星艦，但凱撒對星艦加入了許多林臻還看不懂的修改和攻擊程序，多了許多不確定因素才有此一問。

    凱撒笑起來。

    他掰了掰手指，重新放在主控臺上，再一次飛快地輸入指令。

    他說道：“好戲才要開始，急什么?！?/br>
    林臻的眸光閃了閃，這個表情真是許久未見——在第三星球軍訓(xùn)時，每每欺負隊友或是訓(xùn)練星上的宇宙生物他總會露出這種戲謔而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

    林臻便不作聲，只看著凱撒的動作，越看卻越驚心，眉頭也越皺越緊。

    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地表現(xiàn)在臉上，而興致高昂地開始入侵雷哲的系統(tǒng)，進行頻率復(fù)制的凱撒同樣沒有察覺到林臻的變化。

    林臻深深地看向凱撒。

    ——這個cao作他不陌生。

    或者說，再見到凱撒的cao作后，他突然想起了曾經(jīng)不解的某個細節(jié)。

    曾經(jīng)，有一個人以一己之力混入他們的星艦而不被察覺，他從前想不明白對方是怎么做到的，現(xiàn)在……似乎有了答案。

    這個答案不僅僅限于技術(shù)層面的疑問，更似乎解釋了……凱撒對他的敵意。

    第75章 人形機甲（二）

    第七十五章

    林臻一直相信，人心可以蒙蔽雙眼，數(shù)據(jù)卻絕對不會欺騙自己。

    那是非主觀的，有跡可循且因人而異的東西。

    自小他便表現(xiàn)得比同齡人敏銳，性情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許多人在他眼里只是一堆堆疊加起來的數(shù)據(jù)集合，要對一堆數(shù)據(jù)產(chǎn)生情感，除非是在拍攝人類與虛擬機器人的愛情片。

    凱撒最初在他眼里同樣是這樣的存在，唯一特別的是，他的數(shù)據(jù)漂亮得令他驚艷，充滿神秘和未知，他身體的數(shù)據(jù)對于林臻的吸引力不啻于美貌之于視覺動物，地位之于政客，錢帛之于財閥，因此才會對凱撒多幾分注意。

    他從未認為凱撒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