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看看她的嫉妒吧,看看他的不忠
宋錦宵做事很認真,他從窗邊打掃到沙發(fā)底下,一地煙灰與破敗。 除非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則沈漫不會抽這么多煙。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該不該問她,是否僭越。 沈漫立在三分月光,七分黑暗中,似是而非,朦朧的像夢。 “你想問什么?”她突然開口。 “你有疑問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咽一口口水。”沈漫笑了,這是宋錦宵地小習慣。 她虛指一下宋錦宵,“你的喉結(jié),剛才動了?!?/br> 她似乎心情很好。這么想著,宋錦宵斟酌了一下措辭,“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沈漫的人生沒有好事,可她為什么會心情好? 她吐出一股白煙,云霧裊裊漂蕩,遮住她的面容,黑色瞳仁很亮。 “我在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彼恼Z氣很輕,像在說一件瑣碎小事,好像在跟人商量晚餐吃什么。 宋錦宵握緊了手里的掃帚,但只一瞬間,他繼續(xù)之前的工作,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打算包養(yǎng)我了嗎?按年算,要到夏天才能結(jié)束?!?/br> 他用了模糊的季節(jié)稱呼,沒有確切到幾月幾號,仿佛這樣,6月和八月并沒什么區(qū)別。 沈漫搖頭,“我在給你制造機會。你會紅的,哪怕只靠這張臉。到時候我就不足以幫你鋪路,你該尋找新的金主?!?/br> 宋錦宵不明白她口中的“制造機會”對應哪句話。 他笑了笑,英挺的猶帶少年氣的眉眼看一眼沈漫,原本就精致秀氣的下巴笑起來更尖了。 “你對我這么看好?但是我找金主的眼光很挑剔。等我真正紅了,再說吧?!?/br> 沈漫捉摸不透他的態(tài)度,只覺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綿軟的針扎了一下,癢,漫出一層暖流。就在動容的瞬間,她目光柔和如水,丟掉手里的煙頭,上前托住宋錦宵的下巴,想要吻他。 分秒間神色變幻,沈漫眼底一暗,嘴角笑容盡數(shù)散去。 她看到宋錦宵白皙脖頸上一抹紅痕,很新,泛著淡淡幽香。她指尖輕擦,在宋錦宵面前,用食指與拇指摩擦捻掉。 是口紅。 宋錦宵站的筆直,身體屹然不動,心里刮起驚濤駭浪。 “這么艷的色號,是女人?”沈漫似笑非笑,“看來不用我為你cao心,你已經(jīng)學會未雨綢繆了?!彼砷_手,胳膊垂在身側(cè),擺成一種落寞的形狀。 “我不是……”宋錦宵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又發(fā)現(xiàn)無從說起。 “算了,”沈漫擺了擺手,“咱們本來就是男歡女愛,皮rou交易,我在外面有人,你自然也可以?!?/br> 宋錦宵看著沈漫的背影輪廓,風聲穿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吹散冥冥中連接的溫度。細若游絲的蛛網(wǎng)脆弱的一用力就可以崩斷。 “八月19號?!鄙蚵f。 那是兩人關系開始的日子,也會是結(jié)束的日子。 宋錦宵甚至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難過,沈漫對于這個日子記得這么清楚。 他盯著那雙纖細的腳踝消失在門后。 自從綠由發(fā)生意外后,除了宋錦宵,沈漫再也沒有長期包養(yǎng)的對象,晚上大部分時間都睡在睡在宋錦宵這里,極少時間睡在她城東的另一棟別墅里,那離得公司近。 以后宋錦宵晚上不回來,最好提前報備一聲,她也省得白白惦記一回。 宋錦宵今天有個同學過生日,那小子姓許,生了一張堪比女人漂亮的臉蛋兒,化了妝妖里妖氣的,尤其一張小嘴嫣紅,又能言善辯,因此門路不錯。 許圣樂瞅準了班里幾個姿色上乘的同學,邀請他們過來,美名其曰給他們介紹幾個演藝圈的朋友,實際也兼半個拉皮條之職。 本來嘛,色鬼尤其喜歡細皮嫩rou大學生,學表演的,相貌肯定不差,人也要為自己走出校門以后的日子搏出路,于是大家欣然赴約。 宋錦宵自然在邀請范圍內(nèi)。 其實一開始要不要去這個局子,他是有些猶豫的。 打他跟了沈漫以來,盡管干的是風塵活計,偶爾也會被拉去陪個酒,可他頂多讓別人摸幾把,親兩口,真刀真槍的是從來沒干過。 一來那些人不值得他為之獻身,二來跟沈漫久了,長的實在一般的他也看不上。三嘛,說來也覺得矯情,他一個鴨,竟然有身體潔癖。 這次的局子名不虛傳,許圣樂一進門就靠在個男人身上,親密婀娜的“王導”,“王哥”叫個沒完,那嗓子膩的,宋錦宵都想偷學一手。 不出一會,宋錦宵的幾個同學或半推半就或主動逢迎的掛在了哥哥們的身上。 這里頭只有一個女人,中分直發(fā),三十上下,行事作風爽朗似男人。宋錦宵認得她,是業(yè)界知名的女導演,以拍攝刑偵劇聞名。 在場的年輕男人里,唯有宋錦宵勾得起她興趣。 席間拉拉扯扯,女導演酒量驚人,任宋錦宵怎么給她倒酒依然穩(wěn)坐,一雙手更是穿過宋錦宵衣服下擺摸到了他的腰上。 甚至惡意的捏了捏那軟rou。 宋錦宵一個沒忍住,驚呼出聲。 四面立刻傳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尤其是許圣樂,攀在王導胸膛上嬌笑連連,“王哥,我看大家也都吃飽了吧,想吃夜宵的話,咱們不如換個地?” 女人忽然湊近宋錦宵,guntang的唇貼在他脖子上,“一會跟我走?!?/br> 宋錦宵已經(jīng)僵住了,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被沈漫保護的太好了。 誠然,他是以豢養(yǎng)的鴨走進沈漫生活,但是他對情事可能附贈的愉悅和墮落一無所知。沈漫給他錢建議他去上學,不要把人生全部用來做鴨,她說他可以有自己的愛好,也可以有自己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對一個鴨說這種話…… 當時他看著沈漫,努力從她的神情里看到一絲虛假和嘲諷。 他失敗了,沈漫的面色很平靜,迎上他的目光坦坦蕩蕩。 太可笑了。 沈漫似乎并不介意宋錦宵有喜歡的人,也不介意他喜歡的人不是她。 “喜歡,是一個難能可貴的詞匯,我不會再擁有那種珍貴的情感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有?!?/br> 宋錦宵不理解,“你覺得我這樣的人,配的上喜歡這兩個字嗎?無論是喜歡還是被喜歡,都是對它的一種玷污?!?/br> 沈漫很不贊成,她年輕美好的臉罕見變得嚴肅,“不要說這種話。沒有誰配不上喜歡這個詞,人人都可以擁有……光鮮亮麗的明星如我可能骯臟,世人鄙棄的妓.女也可能至真至純?!?/br> 喜歡不挑身份高低貴賤,也沒有血統(tǒng)論。. 宋錦宵到底是沒有爬到女導演的床上。 他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他瑟縮在車水馬龍飛馳而過的十字路口,向前一步是溫暖的家,退后一步是一張一弛的欲念滿足。 凜冽的風如刀割劃破他緊繃的神情,宋錦宵把自己藏進肥大厚實的煙灰色羽絨服,密密睫毛在寒氣中沁濕,他的頭發(fā)在深夜彌漫的霧氣中恣意飛揚。 他要回家。 當然無關那個遍地感情寄托的女人,他不過想尋到一方安全溫暖的港灣,停泊片刻衣冠楚楚的矜持。 可是迎接他的卻是這么個結(jié)果。 宋錦宵說不準,自己為什么有種做賊心虛被發(fā)現(xiàn)的錯覺,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沒在最好的時機解釋。 有些事情,拖得久了,也就無法解決了。 也許有那么一瞬間,看看她的嫉妒吧,她是否會因自己的“不忠”變得憤怒,這樣的念頭在宋錦宵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恨她總是淡然的神情,似乎對他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他要引起她的注意,哪怕是這種會傷害她的感情的方式。 現(xiàn)如今,宋錦宵不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嗎。 無欲無求不只是沈漫一個人的面具。 沈漫坐進車里,仰頭看面前這座二層西式小建筑,突然覺得它小的可憐。 也許是時候換個地方住了。 她搖下車窗,期待冷風能把心頭那一點奇怪的感覺吹散。 “倒是孤兒院那邊,院長打了好幾次電話,說孩子們都很想你,知道你忙怕打擾你,就問我你什么時候能抽出一點時間,去看看那些孩子。”唐月有些猶豫地說。 沈漫微微一愣,是啊,她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去過城北了。 沒記錯的話,宋錦宵的母親也住在那里。 “過兩天雪化了,我就去?!?/br> “我跟你說這事可不是催著你去,但是你既然要去,不如找院長說清楚,以后可以繼續(xù)資助他們,但是你就不要露面了。不要太信任那個院長?!?/br> 沈漫忍不住打斷她,說,“沈院長是從小照顧……” “沈漫!”經(jīng)紀人猛地拔高了嗓音,震懾像一瓢涼水對沈漫當頭澆下。 她恨鐵不成鋼的,“你說話要留心!”接著她又軟了語氣,安撫沈漫道,“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沈漫,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的過去……大眾是最會見風使舵的,都是跟著輿論走的墻頭草?!?/br> “到時候你的地位,你的名望,你的金錢,你的粉絲,統(tǒng)統(tǒng)會離你而去,沒有人會留在一個過氣明星的身邊。”唐月喘一口氣,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密密切切地順著電流里鉆進沈漫的耳朵。 “所以你跟沈院長,沒有任何關系!懷憶孤兒院只是你做慈善資助的地方之一。你記住了嗎?” 沈漫沉默很久。 久到唐月以為她掛掉了電話。 終于幽幽嘆氣,無耐絲絲縷縷纏繞著妥協(xié),沈漫低低回她,“我知道了?!?/br> 想起和唐月的對話,沈漫的頭又疼起來。她按了按太陽xue,手伸進包里,卻發(fā)現(xiàn)煙盒空空如也。 沈漫目光下移,看見車里有一盒已開封的萬寶路。 她記得是幾周前的一個夜里,宋錦宵去便利店給她買回來的。 手指慢慢摩挲過光滑中微微起伏的表殼,宛如愛撫情人光潔皮膚時,觸碰到凸起的血管脈絡。 沈漫抽出一根煙,含在唇間。 宋錦宵站在層層疊疊,堆紗般的窗簾后面,晦暗不明的月光穿過流云,斬斷眼底傾瀉的微光。他的臉部輪廓陷入光暗濃淡適宜的靜默畫面。 他站的很直,沉默矜傲地望著樓下的女人。 從這個角度看,他能看到她濃密的長發(fā),腦后那一縷浪漫曖昧地纏繞在白皙的頸上,他看到她望像煙盒一瞬間的凝滯,手指迷戀般撫過的動作和力度。 他看到沈漫閉眼吐出一團煙霧時輕輕顫抖的睫毛,四棱路燈暖黃色的光將她的臉包裹進溫柔慵懶的幻夢里,美的似乎伸手就可以觸碰。 他看到她鎖骨上褪色的吻痕。 宋錦宵拉上了窗簾。 沈漫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她參加了馬克德森執(zhí)導電影的試鏡,劇本也發(fā)到了手里。 一晃就是一月初。 開機儀式定在陽歷三月,冰雪初融乍暖還寒的時候。也就是說還有兩個月,沈漫就要踏上北美大陸的土地。 拍完電影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好在沈漫的角色咖位靠后,不用她每天出現(xiàn)在片場。盡管如此,她也不打算在預估的短暫假期里,國內(nèi)外來回奔波。 沈漫和宋錦宵一直沒有見過面,她沒再聯(lián)系宋錦宵,錢還是依舊準時打到對方的卡上。 宋錦宵也不主動給她發(fā)消息。 漸漸沈漫的名字在他的微信列表里被一個又一個人壓下去,不滑動屏幕,一眼望去看不見的那種。 就像萍水相逢,點頭之交的陌生人,互相躺在對方的聯(lián)系人列表中,安靜地像個死人。 沈漫沒有再去過城西,也沒和綠由住在一起,事實上,沒有人知道她和宋錦宵發(fā)生了不愉快。 因為拿到劇本后,她就一頭鉆進了自己位于城東的別墅里,每天不是研讀劇本,就是對著鏡子練習演技??上五\宵不在,否則就有人和她對戲了。 直到薄雪終于忍不住,在某一天提著一大袋超市血拼的偉大成果,站在沈漫家門口,重重地按下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