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江南向來是繁華錦繡之地,只是謝玉不曾想到那位陳大人這般膽大,竟敢勾結前去剿滅山匪的柳大將軍,趁著玉陽十二塢中空虛之時,偷襲六連星島,殺死不少安分地在賣苦力的水匪,怕是再過幾日,剿匪有功的折子便要遞上來了吧? 謝玉冷笑一聲,且不說柳大將軍曾與仁王親近,未必不知道這玉陽十二塢到底是怎么回事,陳大人可是的的確確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這位是姜相的門生,妻子又是魏瑾瑯的小姨,誰知道這里頭是想為他的座師爭一口氣,還是為魏瑾瑯報仇? 只可惜她玉陽十二塢中人個個身手不凡,卻是一個都沒被他們逮到,倒是那些被養(yǎng)在島上的婦孺老幼被關押了不少。 若只憑這個,還不至于讓謝玉決定立刻回江南,這封急信中,還有一個消息。 江南近日有了傳聞,只說玉陽湖上有一處密藏,乃是前朝徽帝南逃之時所設,密藏之中有財寶千萬,并上等兵甲數千——雖這會兒還是傳聞,但以玉陽十二塢對江南的控制力,已經抓到了傳聞的源頭,正是來自巡撫府。 謝玉對這等所謂寶藏之事從來嗤之以鼻,這事兒幾乎一想便知,恐怕本就是針對她,或者是針對魏瑾瑜的陰謀。 例如,給魏瑾瑜扣一個試圖謀朝篡位的帽子。 “給我查清楚,這里面還有誰的手筆。” “是,大龍頭?!?/br> 謝玉看了看正在呼呼大睡的女兒,心中卻是有些冷,對玉陽十二塢如此熟悉,定然不是外人,想要在江南挖她的跟腳,這人對她、對整個玉陽十二塢都極熟悉,這種感覺很不好,但謝玉依然很平靜。 魔門之中什么人最多?絕對不會是忠肝義膽的俠士,更不會有多少信守承諾的好人,更多的是作惡多端的jian人,又或陰險狡詐的小人,對于背叛,她還真是熟悉到無以復加。 或許是因為到這個時代一直太順風順水,她這會兒才真正有了點熟悉的刺激感。 哦,倒真的讓她興奮起來了呢! 盡管如此,謝玉從不是掉以輕心之人,越是對面前的情況感興趣,她就越是思慮周詳。 直接抱起阿芒與小滿,她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靜悄悄地離開了靖王府,再然后,空手歸來,哪怕是最親近之人,也不會知道她將兩個孩子送到了哪里,托付給了誰。 魔門中人并不習慣于將自己的弱點暴露于人前,她需要的是萬無一失。 門“吱呀”一聲打開,靈雨手中拿著訊息,卻有些忐忑,她看向肩頭微濕的謝玉,驚道:“大龍頭!” 謝玉看向她,仍如同平日里一般信任,“怎么了?” 靈雨忐忑了一下,終究將手中密信遞給了她。 謝玉掃過信上字跡,微微一笑,“替我更衣?!?/br> “是?!?/br> 然后,安靜烹茶,等著魏瑾瑜的歸來。 白馬逐朱車,黃昏入狹斜。 到了黃昏時節(jié),竟是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魏瑾瑜的馬車停在門口之時,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對,整個靖王府都很有一股緊張肅殺之感。 “怎么了?”他看向陪在他身邊的羅清,這位也是玉陽十二塢中的好手。 羅清搖搖頭,他還沒有得到消息。 直到走到了籠在細雨中的院子,推開門去,看到正凝神烹茶的謝玉,他仍是一頭霧水的模樣。 “坐?!敝x玉微笑道。 魏瑾瑜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看著謝玉那雙纖細完美的手優(yōu)雅地執(zhí)起茶壺,輕輕倒入他面前的茶杯中。 “子瞻,喝茶?!彼穆曇羧岷?。 魏瑾瑜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仍然乖乖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比起她那優(yōu)美的姿態(tài),烹出來的茶其實一點都不好喝…… “我知道我的茶道唯有其形,”謝玉反倒自己笑了起來,“看著很好看,對吧?” “嗯。” 尤其是她這樣的美人,這樣坐著烹茶的時候,整個都美得好似一幅畫,即便是再劣質的茶,都好似最佳的云頂雪尖。 可是事實上,單論茶的話,真的不太好喝。 “子瞻,就好比我這個人。”她站起來,走到了魏瑾瑜的身邊,輕輕靠在他的身上。 因為她練的武功特殊,不僅姿容極美,且柔若無骨天生具有一股子魅惑之意,只需要靠近,魏瑾瑜哪怕與她有過那樣親密的日子,卻仍然會為她所迷。 “我很美吧?” 自然,沒有人會說她不美,即便是眼睛瞎了,聞到她身上的氣味,聽到她的聲音,全憑感覺也會覺得她是一個絕色佳人。 “可是我的內里其實并不是這樣?!敝x玉從不避諱這個,她將自己看得很清楚,她雖不是美女畫皮,但絕非表里如一之人,很久之前,她就有過美如天仙心如蛇蝎的“美譽”,從來做不來那等真正“真善美”的美人。 謝玉看向魏瑾瑜,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就好比你,長得真好看。” 魏瑾瑜的額角已經有了淡淡的汗跡。 “可除了在床上,其實我并沒有真正了解過你呢子瞻?!?/br> 魏瑾瑜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謝玉!我從未對你說過一句謊話!” 那雙眼睛這般坦陳,那種懇切與愛慕絕非作假。 謝玉反倒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居然,是真的愛自己。 究竟,是誰在說謊? 還是說,其實都是真的,只不過,眼見不一定為實? 謝玉微微瞇起眼睛,窗外細雨如絲,氤氳出淡淡的霧氣,四下里安靜極了,魏瑾瑜的呼吸不曾亂,謝玉的心也依舊平靜如水。 “子瞻,我只是請你喝一杯茶,然后告別?!?/br> “你要走?”魏瑾瑜死死抓住了她,“你去哪里?我同你一起去?!?/br> 謝玉輕笑,吻了吻他的唇。 “不行。”她拒絕得直截了當。 你還不夠強大—— 不足以同我比肩啊子瞻。 ☆、第45章 夜探營帳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是很意想不到的,或許有兩個人是好友,是知交,但其他人都只會認為他們風馬牛不相及,怎么可能認識。 而這種聯系猶如蛛網,要想完全摸清楚,也是很難。 即便是以謝玉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事事清楚,她擁有迷惑人心的容貌和武學,卻難以真正剖開人的心去看一看。 京城的夏日雖也是烈日炎炎,但比起江南,卻要陰涼得多了,這幾日恰是剛下過幾場雨,卻偏仍感受不到半點兒涼爽之意,反倒又悶又熱,帶著江南特有的潮濕,這酷暑就顯得很難熬。 夜色漸漸變得深濃,雍州城外的駐軍點起營火,瞧著仍然戒備森嚴,城內卻漸漸安靜下來。 近些日子,整個江南都頗有點兒死氣沉沉之感。 本該在巡撫府的陳大人卻在城外,事實上這些天他連鋪蓋都搬到這里,根本就沒出這駐軍大營。 玉陽湖是玉陽十二塢的生產基地,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決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的,在遭到攻擊之后,玉陽十二塢中人全部脫逃,并帶走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讓那位陳巡撫撲了個空,自然令他十分惱怒。 與他對面而坐的柳大將軍擔心的卻是其他事。 “陳大人,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br> 陳巡撫嘆了口氣,“難道柳將軍不信我?” “當然不是,但這結果也可看出,與原本得到的消息相去甚遠?!?/br> “這些個妖人狡猾得很,自不是那么好抓?!标愌矒彡幊林樀馈?/br> 柳大將軍想的卻是被他們捉來的某個孩子那雙寒星般的眼睛。 他稚嫩的聲音堅定道:“大龍頭不會放過你們的?!?/br> 那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柳大將軍這個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的老將都有些寒毛直豎。 “這里面怕是有些問題?!绷鴮④姲櫭嫉?。 陳巡撫左右看了看,方才道:“難道柳將軍也怕那……妖女嗎?” “妖女?”柳將軍重復了一遍,說句實話,他這等殺孽著實不輕的人,其實并不信什么妖怪神佛。 “若不是妖女,哪能十歲上就平了這玉陽湖的水匪,并迷惑了那些個年輕男女的心智,讓他們?yōu)樗k事,哦對了,你沒聽到那原水匪頭子說,她只需用手一指,他們就痛得要死要活,好比萬蟻鉆心?” 柳將軍平靜道:“恐怕這里頭也有夸大的成分?!?/br> 他是不信什么手一指就讓人痛得死去活來的傳言。 卻聽這時,不知從哪里有輕輕的笑聲出來,讓陳巡撫和柳將軍都猛然間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們做的時候足夠大膽,卻并不表示心中不忐忑,他們都沒有參加那場皇宮夜宴,但陳巡撫在江南這兩年的時間里,聽到太多關于“江南王”的傳言,知道江南王便是如今的靖王妃,謝家的小姐謝玉,這個事實并沒有讓他好受一些,反倒是越知道,越是心驚rou跳—— 外人皆無法想象,他做了兩年的江南巡撫,卻仍舊是一個被架空的巡撫!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聽他的命令,包括下面那些個小官,都不知懼怕著什么,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卻全部都陽奉陰違。 他也是受夠了,所以京里的消息傳來,又有柳大將軍配合,他想也不想一拍膝蓋:“干了!” 干完之后,才有些惴惴不安,后怕起來。 傳說雖是傳說,但未必都是假話,若那些傳言里江南王的可怕之處是真的,那他們……肯定會遭到她的報復吧?之前陳巡撫還可以自我安慰那位“靖王妃”仍在京城,不可能飛躍千里來找自己的麻煩,可是前幾天他已經得到消息——靖王妃在京城已經許久不曾露面了! “是誰!”陳巡撫厲聲道,卻明顯有些色厲內荏。 柳將軍也是心中發(fā)寒,這次他帶出來的絕對是精兵強將,且這駐軍大營戒備之森嚴完全是按照戰(zhàn)時布置,哪怕入夜,也到處是巡邏的兵士,只需要他喊一聲,他的親兵會立刻涌入帳中。 即便如此,卻絲毫沒有給他帶來半分安全感。 “不知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王?何不出來一見?”柳大將軍淡淡道。 陳巡撫卻譏諷道:“哪里還是什么江南王,這等匪寇之名可是配不上如今貴為靖王妃的謝家小姐!”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很古怪違和,區(qū)區(qū)一個女子,怎可能這般讓他們如臨大敵? 柳將軍皺起眉,他并不想這會兒陳巡撫還惹怒來人。 “既然將軍誠心相邀,我們玉陽十二塢就卻之不恭了?!比岷偷穆曇繇懫?,陳巡撫和柳將軍看到面前那被夜風撩起的帳簾被一只手掀了起來,柳將軍和他身后兩個心腹親兵反射性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掀開簾子的卻是一個長相秀麗的少年,瞧著年紀不大,臉上甚至帶著怯生生的微笑。 然而一看到他,陳巡撫就臉色大變! 隨后,就感到自己一條胳膊隱隱作痛起來——